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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跃鱼客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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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伊果来到宫门口,见韦声早就在那里等候着,着一身青蓝衣袍的平民装束,背后负着用布包好的尚方宝剑。道:“下雨了,怎么不带把伞?”
韦声只想着尽快擒拿刺客,哪里理会这等小事,心下不耐烦,口中却道:“如此温柔的绵绵细雨,何须带伞?”
伊果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他,道:“春雨虽小,却足以打湿你的衣衫,还是带上吧。”
韦声接过。心道:“她竟然想着我带了两把伞。”不等伊果走到身边,便迅速走出宫门,伊果急忙赶上。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宫。并不骑马,徒步行至中午。伊果看到一个门面极大,装潢华美,名曰“跃鱼客栈”的,便停住脚擦了把汗,道:“韦声,你饿了吗?”
韦声边走边说:“咱们才行了多远?还是快点赶路吧,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伊果道:“你果真不吃?”
韦声道:“再行十里在小摊子上买个炊饼便罢。”耳闻身后拳风突至,心道:“难不成是刺客寻上了我?”忙转身避开,以飞脚连环踢还将过去。却见是伊果收拳而立,那腿便停在半空。惊道:“伊果,你这是做什么?”
伊果道:“谁令我不好过,我便会像这样换将回去。”
韦声笑道:“我何时令你不好过?”
伊果道:“韦声,我是谁?”
韦声道:“你是侠女,是人,你非猫非狗非猪非牛非鸡非鸭……”
伊果打断道:“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是锦衣卫指挥使。”
韦声笑道:“那又如何?”
伊果道:“所以不论宫内宫外,一切都要我说了算。我说现在要用膳,那么就一定要用膳。若再像方才那样不理不会的直走,我出的便不只是拳头而已。”转身走进了跃鱼客栈。
韦声拗不过她,见她先时轻声温柔,如今拳脚相加,又可气又可笑,心道:“我堂堂八尺男儿,竟被一个丫头摆了一道。”毕竟无可奈何,只好跟进去。
客栈里甚是清冷,只有大门前坐了一桌客人。
伊果挑了桌子坐下,见菜单上的价格甚是昂贵,足足高出普通客栈的十倍,便对韦声道:“咱们出来的一切用度可都是朝廷担待?”
韦声颔首。
伊果喜道:“酱汁浸拌杂菜,茄汁豆煮大连鲍,酸辣海皇羹……”照着菜单念了一遍,“小二,全上了!”
店小二又喜又惊,道:“得嘞!客官您稍等,菜马上就到。”
韦声道:“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伊大小姐。”
伊果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出宫后的第一餐,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了。你要点些什么?”
“乱炖猪皮汤!”一个男子喊道,却是门前的那桌客人,笑着指同伴道:“快!将这一大盆全干了!”
伊果皱眉道:“小二,你这里可有清净些的地方?”
那小二道:“姑娘,小店一楼打尖二楼住宿,除了一楼的几张桌子,再没别的地方了。”
韦声笑道:“好,那我便加一份乱炖猪皮汤,快去上吧!”
不一会儿,各色菜品俱上齐,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伊果虽在皇宫里也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却不曾像此刻般任性自在,要怎样便怎样。伊果将各色菜夹入韦声的碟中,嘻嘻笑道:“方才得罪了韦大人,以后啊,咱们要好好的吃,慢慢的行,在吃喝玩乐中抓到刺客。”
韦声道:“全凭伊大人吩咐,只是属下想到一事,咱们出宫在外,难道还要大人来大人去的称呼,若被刺客正好听到,岂不误事?”
伊果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扮成一对兄妹?不不,姐弟?难不成扮成夫妻?哈哈哈……”
韦声脸色微红,道:“属下岂敢轻薄大人?不然咱们以姓名呼之,也不拘是什么身份。”
伊果道:“也好也好,韦声兄弟,那我们以后但凡说到刺客,便用‘花魁’来代替,寻花问柳是平常事,自不会招人怀疑。”
韦声迟疑道:“伊……果,我寻花问柳自是平常,可是你一个女子……教一些有心人听到了,说不定会将你抓去衙门。”
明人女子最重贞洁,少女少妇抛头露面者都甚少,若如伊果这般大喇喇于街头阔谈青楼之事,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伊果笑道:“那样不是很好玩吗?我却想瞧瞧谁敢找我的麻烦。”
韦声岔开话题,道:“你觉得刺客真是来自于滁州吗?”
伊果嗔道:“什么刺客,是花魁!轻功和暗器都很厉害,十有八九是。但是十里堂的人,却甚少有这样的高手,你哥哥剑法精妙,那花魁却在几招之内将其打伤。我们去滁州,恐怕多半会扑空。”
韦声摇首道:“也不尽然。那……花魁只是攻了哥哥一个出其不意,若论真实功夫高下却难说。不过你言之有理,十里堂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是十里堂出身的弟子,也不是每一时每一刻都呆在滁州。况且那花魁胆大妄为,恐怕此时正潜伏在皇宫周围伺机而动也说不定。”
伊果道:“如此说来,我二人此次出宫,与你哥哥并无二致。一样是大海捞针,那鞭子是挨定了?”攥紧藏在腰间的银票,盯着韦声心道:“我原本想着一走了之,却也有个重大难处:我若逃了,必遭朝廷缉捕,逃犯生涯,怎有先前无牵无挂的生活自在?况且,我进宫前得罪了辛流帮,再叛逃出宫,黑白两道都会容不下我,这日子要怎生过?”想到此处,念及自己身世,又是苦笑:“难道现在容得下我的人便很多吗?”
韦声被伊果盯得不自在,尴尬一笑,舀了碗乱炖猪皮汤,拿起酒杯饮酒。
伊果也学着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便骂道:“什么苦水!”
“店小二!过来。”一个富家公子带着一个小厮阔步走来,坐在伊果旁边的桌子旁。伊果好奇看去,见那公子一双眼睛如梅花鹿般清澈圆大,面貌不笑自和,不禁多看了几眼。小厮恭恭敬敬躬身站在一旁,那公子则用手轻轻理了理头上的丝绸发带,道:“你们这个店的装潢是越来越有情调了,白老板想必赚了不少银子吧”
小二连连打了个哈哈。
那公子笑道:“来一份浓汤鲜虾煮津白,还有……”
小二道:“对不起,任公子。会做这个菜的厨师死了老婆,正在家忙活呢!”
那公子遗憾道:“哦!那来一个什么露烧猪肝。”
小二忙接道:“姜葱辣露灼猪爽肝。”
那公子叹道:“真是的,一份菜取这么绕口的名字,来一个!”
小二又道:“真是不好意思,做这个菜的厨师才请假去了外地成亲。任公子多多包涵。”
任公子有些生气了,道:“这么大的跃鱼客栈,厨师总有十几个吧,这个不在,另一个不能做吗?你去问问白无盛,他这一大家子是打算不再去我的茶馆了吗?”起身欲离去。
伊果在一旁听得真切,心想自己点了全部的菜小二也不曾说过什么,那任公子必定得罪了叫白无盛的老板才遭如此待遇。将一杯茶水饮干,起身拦住任公子道:“任公子且留步,冒昧打扰了。小女子叫伊果,这一位叫做韦声。”
那任公子生得伟美,颇有仪容,抱拳道:“幸会。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伊果道:“跃鱼客栈的人实在是有趣,任公子不必介怀,偏偏我点了这许多菜肴,若有公子捧场,一定更热闹些。还请二位赏光。”
任公子见这女子言谈不俗,全无恶意,也十分痛快地道:“萍水相逢,蒙姑娘和兄台厚爱,在下不胜感激。”便坐了下来,小厮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韦声也不是拘谨之人,爽朗笑道:“我这位妹妹就是好客,让兄台笑话了!”说着只见伊果横了他一眼,暗暗笑了一会,道:“还未请教任公子的名讳?”
任公子道:“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在下的名字就是其中的一个‘砯’。”
“任砯。”伊果口中念着,想了一会儿。“方才听任公子说,你有一个茶馆?”
任砯道:“是啊!帮人开个茶馆,谋生计嘛。”
伊果问:“帮人开的啊,你是里面的伙计?”
任砯笑道:“不,我是里面的老板。东家却是我们的帮主。”
伊果惊道。“帮主,莫非你是辛流帮的人?”
任砯坦率道:“是,姑娘倒是挺清楚我们帮派的。却不知姑娘和这位兄台是何方人士?”
伊果顿时想到那个熊轲,他也是辛流帮的。这个任砯怎么这么坦率,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吃吃喝喝,一点防范之心俱无。是了,辛流帮产业无数,是南方最有影响力的帮派,跃鱼客栈,多半是辛流帮所开,在自己的地盘吃饭,自然有恃无恐。
韦声道:“任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独掌一户,真是雄才大略!”
伊果随声应和:“雄才大略,雄才大略!”心道:“若不是看你生的好看的份上,我早就一个行云镖射中你了。”
一个男子突然冲上来对着伊果骂道:“狗屁雄才大略!你们这俩厮是何处的弟子,竟敢在跃鱼客栈与我做对!”正是方才坐在门前的客人。
伊果不明所以,大怒道:“你这鸟厮!嘴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男子双眼圆睁,满脸通红,像是恨不得将伊果生吞活剥了一样,抄起餐桌上一盆酸辣海皇羹向伊果砸去,边怒吼:“叫你这臭娘们多管闲事,还敢与我大呼小叫!”这一个盆砸地又快又狠,汤汁四溅,饶是伊果身手敏捷,身上也被泼上了汤汁,坐在一旁的韦声也没有幸免。
这变故实在发生太快,全然没有半分征兆。伊果想到自己在刺客向皇上射出飞剑时犹能反应过来,今日竟败在了莫名的一个路人手中,看着肩上淋漓的汤汁,真是勃然大怒,将一把椅子踢开,道:“你这厮胆敢如此对我!”右手一抬,行云镖立时疾出,没想到行云镖快,任砯的手脚更快,在行云镖刺中那男子前,那男子却被任砯一掌逼开,正好躲过了行云镖。
任砯收掌在前,道:“白无盛,你怎可对一个姑娘如此失礼?真是在丢我们辛流帮的脸。”
白无盛大声喝道:“你们快围住他们,休教他三人逃了!”先前坐在门前的那桌客人登时暴起,与客栈十几名伙计一道,拿着砍刀将伊果、韦声、任砯和那男子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却没拿砍刀,道:“白伯伯,你请侄儿吃饭,没想到却是教侄儿帮着您老人家一起对付任叔叔,侄儿可真是两难!”
白无盛忙道:“袁公子误会了!我绝不是教你来帮着我对付任砯小贼,跃鱼堂的事自在跃鱼堂中解决,绝不叫你父亲袁部长难办!”
那袁公子道:“可是您伤了任叔叔的性命,事情总会传到我父亲的耳中,您是跃鱼堂堂主,任叔叔是映远堂堂主,大家同在辛流帮做事,彼此兄弟情深,何必用如此阵仗?”
白无盛虽是那袁公子口中的白伯伯,却好像颇为敬畏袁公子,道:“好!我答应公子绝不伤这厮性命,但旁边两人,却要擒住好好审问拷打清楚,若不是本帮弟子,便格杀勿论。”
袁公子喜道:“如此要多谢白伯伯,小侄告退。”转身走出客栈,似是对此等阵仗见惯不惯一般。
伊果暗对韦声道:“你瞧这位白伯伯,好像将咱们的命已经收入囊中一般。哼!”
韦声道:“他们人多势众,不要冲动啊!”
伊果一把挣开,骂道:“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拦我!”就要按下行云镖上的按钮,再射向白无盛,任砯却挡在白无盛面前,道:“白堂主,你有什么怨恨就对我说,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伊果心道:“任砯这厮是故意的,他竟不教我杀那白堂主,好!看在你口头上还帮着我的份上,暂且不动手。”
白无盛的身量和任砯差不多,只是脸上施了淡淡脂粉,用以遮住脸上的斑驳暗疮,眉宇言谈之间有一股娘娘腔的味道。他气定神闲,扭了下小蛮腰,慢条斯理地说:“那婆娘妨碍我整你,我就要欺负她!”
这话虽是对着任砯,实际上却在说伊果,伊果不由大怒,再也忍将不住,喊道:“任公子你闪开!”运足气力,一股脑将桌布掀起,桌上陈列着的各色菜肴,盘碗勺筷,汤汤水水,全体向白无盛泼去。白无盛没想到这伊果一个弱质女子竟有如此能耐,这一下来势汹汹,一时愣在当中,被浇了个淋漓剔透。任砯也不再管白无盛,转身避开,身法奇快,竟没有沾得半毫。
白无盛顿时双眼像喷出火一样,脸也扭曲地变了形,奋力将面前的桌子踢了一脚,桌子立刻轰隆直逼伊果韦声二人。韦声急拉伊果闪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