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13、十三

　　今晨天未亮时，朔方军上头的军令传到。主帅令一营人绕路往新店西与另外两座营的人汇合，配合即将赶到的朔方军大军对新店发动进攻。
　　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吸引火力将狼牙守军引来，与镇东分割开，如是燕峥在正面指挥攻城，为了减少伤员，便让沈袭云将自己营里的人带出一队去应付城墙上的远程射手。

　　叶霜尽想了想昨天夜里的事情，又抬头看了看策马在前面赶路的沈袭云。
　　昨夜那个猜想跳到脑子里的时候，叶霜尽先是一愣，又觉得难以置信。于是他问沈袭云是不是吃醋，可沈袭云只是“嘁”地嗤笑了他，连回答都懒得，仿佛是认为没有意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掉头打着哈欠就走了。
　　没得到答案的叶霜尽又是一阵的不快，便暗自低声骂道，“不是吃醋就不是嘛说那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作甚，沈王八。” 自己又在心底想到，沈袭云恨不得天天找他麻烦，嫌弃他还来不及，怎的可能为他吃醋？叶霜尽也觉得自己真是被沈袭云欺压多了脑子糊涂了，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可他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快？因为沈袭云嘲笑自己？还是因为沈袭云不是吃醋？
　　就是现下情况，叶霜尽也没空闲考虑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便甩了甩头清空了思绪，老实策马带浩气盟的众人跟随在沈袭云他们那一队后面。
　　看着沈袭云的背影，他又突然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以“同袍”的身份援助沈袭云。往前中原还未遭战乱的时候，浩气与恶人交锋，每回他都是以“敌对”的身份面对沈袭云，于是他瞧见过无数次沈袭云在面对敌人时满脸的张狂轻浮，却从未见过沈袭云留给自己人的背影。
　　沈袭云的身材不及燕峥那般魁梧壮实，却也不乏健硕，此刻看不见沈袭云脸上神情，反倒让叶霜尽感到一丝安心。

　　沈袭云带他们绕到了一处角落，未临近城墙之下，提前喊人下了马。叶霜尽猜想凭沈袭云的性子，不会不为进攻设伏，就只取了轻剑走上前，还没站定便被沈袭云揽了一把腰往灌木后藏了些。
　　“前面还有人呢，别给发现了。”沈袭云顺手还在叶霜尽腰上掐了一把。
　　叶霜尽知道沈袭云是故意嗔怪挑他刺儿，只是眼下情况不好发作，便皱皱眉啧了一声，顺着沈袭云的目光，望见前方的城墙。
　　他们正对着城墙拐角，面前一座箭塔，两旁各有弓箭手和巡逻在，如果要从这里进攻，必会惊动两面城墙的守卫。他们这一队人数不算多，如此势必会吃亏，帮不到燕峥那边。
　　叶霜尽暗暗想着，沈袭云应该没蠢到这个地步吧？他眨着眼睛往沈袭云那边望了一眼，却见沈袭云若有若无地蠕动着唇，却没发出声音来，于是便问，“你在说什么？”
　　沈袭云故作神秘，与叶霜尽抬眼示意那城墙之上的两班巡卫，“你说我们从这儿射箭过去，最远能够着哪里？”
　　叶霜尽并未作何思考，便张口答，“是你的话能直接将城墙上那几个弓箭手杀了。”
　　“那要是箭上捆个神机雷呢？”沈袭云又笑问道。
　　叶霜尽一愣，眼里亮了亮，启唇稍顿了一会儿，悟了过来，“你是想……？”
　　“嘘。”
　　沈袭云示意他安静，便伸手过来揉了一把叶霜尽的发，逼得叶霜尽满脸不耐烦往后退开不搭理沈袭云，转身回到浩气盟的队伍里头与同行浩气盟的援军说话，“我们把重装卸去，准备一下同他们一块上城墙。”
　　“呀，不愧是我的小少爷，我不用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一番话听得叶霜尽也没弄明白沈袭云愉悦的点在哪里，对方便已然回过身向着朔方军队伍下了令，“神机雷准备好，弓法好的把雷捆在箭上，其余人把雷埋原地，一会听令行事。”
　　叶霜尽听了沈袭云这下半截话，回头多望了沈袭云一眼。他只想到沈袭云是要声东击西，面上是要捣毁箭塔，实际是要上城墙，却未进一步想到沈袭云在原地也留了一手，只恐怕是要将人全部引到这造成一波伤亡，再上城墙去扫清剩下的守备，当真可以称得上是老奸巨猾了，他努了努嘴自己低声念了一句，“真是狡猾。”
　　对方耳朵一尖，回头笑眯眯地仿佛得了糖，“过奖过奖。”
　　话反过来说也是，若非他总是比常人多想一步，叶霜尽自己也不会回回都无法在他手下讨不得好。

　　按计划上城墙的人先行分散开来藏匿。
　　“这倒是和我们打据点的时候有点像。”叶霜尽与沈袭云藏在位置考前的一座投石车后，叶霜尽把头微微探出一些，正观望着箭塔那边情况时，忽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手，于是回过头，问道，“怎么？”
　　“差远了。”沈袭云先是回应了他刚才的话，又道，“你捂住耳朵。”
　　叶霜尽并不怕神机雷轰响的声音，不如说这情况与当年攻占据点时也没太大差别，正眨眨眼睛疑惑之时，沈袭云笑着补充了一句，“过会能听得更清楚。”
　　“噢……”虽然叶霜尽仍是没弄明白沈袭云话里意思，将信将疑，还是照做了。
　　他见沈袭云自己并未捂着耳，随后又朦朦胧胧里听见城西那边传来了喊杀之声，应当是燕峥那边开始攻城了。沈袭云听闻这一阵声音，才像是确认了时机一般，打了个口哨作信号，又立刻捂了耳。
　　正在此一瞬间，神机雷在箭塔之下纷纷轰炸起来，果不其然，两面城墙上的守卫都被吸引了过来，也放绳子命人下了城墙，那些人走入原先他们所在的那片灌木，立刻也触动了埋伏，守城的人怕是也以为灌木方向才是他们的方位，一时间数个小队全部放下绳子，往灌木这边来。
　　叶霜尽只觉得一切都如沈袭云所料，他在进攻前就设计好了对方的行动。
　　“上！”
　　沈袭云话音一响，藏匿在最前的十几人立刻应声冲出。叶霜尽只见他步法往前疾，躲了两支箭，又跑动着用长枪枪杆将前方箭矢打回，便直接拽住敌人放下的绳子攀了上去，才眨眼的功夫，便翻身跳上了城墙。
　　叶霜尽刚在城墙上面站稳脚跟，而沈袭云已然一出枪斩了一人，又将两旁的弓箭手全部打下了城墙去，又走上前利索地拍了三个麾下士卒的肩膀，“你们三放绳子，其余随我荡清城墙。”
　　军令说得干脆果决不带半点废话，偏偏转个头还能打趣叶霜尽一句，“小少爷可要跟紧我了。”
　　“烦。”
　　叶霜尽一个字挤出牙关，便直接换手擎出重剑来，趁着沈袭云还没跑出太大距离，一个飞身砸到了沈袭云前头去，任倾泻的剑气将前方敌人统统斥退，紧接着一步压上前去，旋身以腰带动手中重剑，向着敌人横斩而去，又朗声高喝道，“风来吴山——！”
　　他重剑之下的狼牙已是血肉横飞，这一招给沈袭云他们打开了道路，纵使剑风之外的，也纷纷怕了这阵仗，不敢冲上前。正因这一点犹豫，又让沈袭云捉住了缝隙，枪锋一挑上前便是穿胸而过，这人倒下之时，沈袭云便过身杀了过去。
　　一座眼观两路的箭塔被毁，眼见朔方军的人几乎以迅雷般的速度杀上了城墙，自己人须臾死伤大片，狼牙守军自己就乱了阵脚。沈袭云这边是长驱直入，一队人直直扫荡到新店东城门口附近，城墙上的狼牙才开始整合与他们相抗。
　　沈袭云剑下斩了两人，鲜血还未沥下枪锋，先退了一步未冲得太前，“这些狼牙军与上城墙时遇见的不同。”
　　“啊……啊？你也注意到了吗？”叶霜尽用重剑击退了几个，捡空换回轻剑横在手里，挡开别人刀刃，同样也退了一步，到沈袭云身边，张口道，“这些人明显是打过许多仗的，不像刚才那些手足无措！”
　　叶霜尽话音才落，忽然远远地听闻空中一放信号的声音，却不明所以然，这时候突然想起沈袭云刚才让他捂耳朵的事情，于是便试着在与人交手之时分半颗心去听横野上传来的声音变化，结果真有所惊觉——东城喊杀声比方才要更加激烈，燕峥那边应是遭遇了强手。
　　“是安庆绪的大军进城了。”沈袭云道，他挽了枪花狠将一干靠近的全部致伤残，也未贪生杀取人性命，“情况有变，恋战无益。我们回去和燕峥会合。”
　　叶霜尽暗地里觉得沈袭云这人奇怪，平时不打仗的时候烦人烦得像个缠人精，打仗时候竟也能那么利索。唯独总是阴阳怪气地说话，笑意时不时就让对方感到恶寒这一点才不会有变。
　　他才想到这一点上，沈袭云就从言行应了他所想，一面挥抢劈开迎面而来的一个狼牙的胸膛，没向他回过头，却是在对他说话无疑，“我跟你打个赌，”他话间停了停，确认叶霜尽听到这句，又不明意味地笑了声，补充了上去，“我赌是那个卫应成。”
　　叶霜尽听闻这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拧起眉头来，对沈袭云说了两个字，“不赌。”

　　叶霜尽从不和人打赌。
　　因为他只和沈袭云打过赌，还回回都输了。输得次数多了吃够了亏，就压根放弃打赌，无论是跟沈袭云还是跟别的谁。
　　更何况沈袭云这回说的这个赌没什么意义，卫应成背叛了李唐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在新店东迎上燕峥的人是不是卫应成，他们也总有一天会面对面。
　　他们绕过开火的地方回到朔方军队伍里头，叶霜尽也只是远远地看见卫应成一眼，虽然身形面容并不与当年差太远，可叫人感觉上去已经是十二分的冷漠。甫一收回了目光，却又发现交锋线的地方那一席被包围的白底紫袍，心悸之下立刻跳马飞身而去。
　　“承礼！”
　　叶霜尽唤了一声，柳承礼显然是腿脚负伤，叶霜尽见前方几个狼牙要朝柳承礼动刀，便提剑鱼跃上前，一式平湖断月便取了对方性命，将狼牙注意力纷纷吸引到自己身上去，身影一动穿梭于人群，翻袖便掀起数个剑花。柳承礼得空，半跪着的姿势配合着叶霜尽朝前方狠力挥舞名刀，刀气霎时铺开来，如刺骨寒冰，扎得人不得不避。
　　“承礼，我扶你站起来！”
　　叶霜尽从狼牙军包围之下勉强退出，伸手搭过去，正要搀扶时，猛觉背后一阵寒意，又不得不反身迎敌，却是有一身着玄甲的人擎盾先行抢在他们之前。
　　被挡下的骑在马上的人，不是卫应成又是何人。纵使叶霜尽已然知道卫应成叛变，沈袭云也开导过他，此刻看见卫应成，叶霜尽仍是止不住心里怒火，这一对视之下，他眼里立刻便生了火。
　　只不过这对视只是一眨眼，便立刻被另一人打断。长枪横出挑破燕峥与卫应成僵局，卫应成被迫后退，而沈袭云策马站到他们身前，与燕峥道，“我应付他，你安心回去指挥大军。”
　　燕峥点头，又与柳承礼短短地对视了一眼，不曾发话，便往另一方向去。
　　“带柳兄退后。”沈袭云道。
　　叶霜尽只能应声照做，知道柳承礼的伤势不能久留在交锋狠的地方，就扶起柳承礼往队伍后面迈步，才转身走出去没多少步，便听见身后马啸与刀枪相撞的声音铮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