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为祸》小莫离

14、十四

　　枪身与刀刃相接，顷刻便是火星四射。相持的两人面上皆噙着笑，手下却是狠地互不相让，笑意底下透着的杀意只让周围人不寒而栗，纷纷退让开去不敢靠近。
　　“早料到战场上必定再对上你，想不到这么快。”卫应成先行开了口，手中长刀越发有要压过对面的趋势，“袭云师弟。”
　　沈袭云脸上见不得慌张神色，只在卫应成发力时猛然撤去了施加在枪身上的力道回避，趁对面一刀砍空，转眼闪到卫应成身后，杀去一招回马枪，卫应成躲得险，却是被那凌人枪势刺破了皮，在面上留下一道细口。
　　“难为这位师兄还记得我的名姓。只可惜我这人记性不好，师兄姓甚名谁几时见过我，我早忘了。”沈袭云冷笑道。
　　两匹马错身跑出一小段距离，这一回合是沈袭云先占了上风。两人对面而望，卫应成心知沈袭云那番话是激将，便无恼怒神色，只是顺着话锋开口，“匆匆一晃记不得也罢，还请师弟今日可要好生记住了。”
　　卫应成话落之际，两人几乎同时跃马前突，沈袭云枪锋长卫应成的刀一寸，寒芒先一步点到卫应成处，对方于是斜行避开，互换了方位与沈袭云拆了不下十招。
　　沈袭云却见这十几招下来卫应成眸色稍深如有所思，正以刀再次架住长枪枪身之时，空余的左手忽撤去背后，眨眼抽出另一把短刀来，从一侧横斩向沈袭云，虽未得手，却也是先将沈袭云逼下马去。
　　同为天策府出身，对各自优势弱势之处也清楚得很，沈袭云知道自己要躲这一刀必定落马，便在落马的一刻，横枪狠打在卫应成所乘骑战马的腿脚，直接将卫应成也拖下马。卫应成又趁沈袭云刚落马还未站稳的时刻，直朝沈袭云胸口的方向送了一刀。这一刀他避得勉强，偏身的时候仍是从肩头擦了过去，立时让人嗅到了血腥。
　　“看来是我的刀刃先你的长枪一步饮血。”
　　只是话音尚未消失，持刀的那方已然吃了一惊，卫应成本往沈袭云所能退避的方向挥刀而砍，却想不到沈袭云不退反进，往前进了一步，手脱开枪身，用手肘处带动整杆长枪绕着长刀转了数圈。
　　“噢？”沈袭云不以为然。
　　这一招竟是花哨得很，长枪转动之下卫应成反倒是未全心注意于沈袭云本人，待他正要出手打开那长枪之时，沈袭云却是压身上前猛地将长枪横握，乌金枪杆随手臂发力狠狠击在卫应成胸膛，将人震退出去，亏有长刀插入地里做缓冲才未失了重心。只是那拖行还未完全停下，长枪寒锋便紧追而前，直将卫应成胸甲击碎，贴皮肉而过，带出一束血色。
　　沈袭云便还击到，“那依卫师兄看，我与你谁会先丧命？”
　　不等卫应成回话，远处便传来两军放箭的高喊，两人同时往旁睨了一眼，见箭雨铺向交锋之处，便同时退后了一段距离。

　　“阿湄！”
　　叶霜尽将柳承礼带到了队伍后方，赶忙唤了一声，只听一个姑娘应声答了一句“欸，这里”，叶霜尽循着声音方向，总算是在伤员堆里头发现了那长发玄袍的人影，于是又扶柳承礼找了过去。
　　“阿湄，承礼伤到腿了，你看看能不能给处理下？”叶霜尽道。
　　江湄抬眼一看，见柳承礼腿伤处反了青，连忙叫叶霜尽放人坐下，“对面刀上涂了毒，伤不到本，但今日怕是不便行动。承礼你先坐下，我们这还有应急的草药。”
　　“多谢了。我自己来涂就行，阿湄，你先给别的兄弟治吧，我不碍事。”
　　江湄便点点头将草药与药杵递了过去，叶霜尽帮着传给了柳承礼，又问，“承礼，要帮忙吗？”
　　“不必。莫要操心，这点毒还算不上什么。”柳承礼道。
　　“噢，噢……”
　　叶霜尽抿了抿唇，话停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干站在这也帮不上忙，又担心前线正交锋的人，下意识地便伸手握住重剑剑柄，望着来时那方向，不由得想起正与卫应成交手的沈袭云，一时间竟有些焦躁不安，便沉下了声，“承礼，我去前线帮忙。”
　　柳承礼抬头，“对面是卫应成，万事小心。”
　　“嗯。”
　　叶霜尽简洁地应了声，便往交锋最狠的那一线，飞身而去。

　　看卫应成的反应显然是从他身上看见了什么，沈袭云一时捉摸不透亦无暇去深思，便往先前卫应成伤处送了一招，几乎就要穿过对面心口。
　　“师兄接连承了我几招，可还有试探出什么？”沈袭云开口讽道。
　　“自然是有了。”卫应成提长刀挡住沈袭云，又以左手短刀配合缴住长枪，朝沈袭云挑起嘴角，“初次见时便觉得你枪路眼熟，如今看来，我与你是同一宗门。”
　　沈袭云原本是打算置之不理，便双手发力挣开卫应成的刀缠，“卫师兄怕是忘了自己身在战场，怎么，还想与末将聊两句家常么？”
　　“我与你到现在拆了不下数十招，虽分不出高下，也不至于应接不暇，聊几句家常又何妨？”卫应成话语里是和气，持刀的手却半点不曾松懈，运足了力道便狠劈了下去，此回凡是沈袭云被迫以长枪挡他的攻势，于是他又继续笑道，“不知袭云师弟可认识一个叫江川的人？”
　　那名字的确是让沈袭云似曾相识，只是也远不足以动摇到心志。
　　“还得像师兄请教，”沈袭云话间一顿，伸腿扫向卫应成下盘，逼卫应成自己移开长刀，行动得空的瞬间，枪锋哗然如飞龙穿云，呼啸直扑卫应成喉头，只叫卫应成向后急跳。
　　沈袭云见卫应成抬手似要打马哨，正要追上前去，却不料远处正好传来两军放箭的高喊，沈袭云往旁斜睨了一眼，见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只能也退出一段距离，接着刚才的话到，“那是何人，与我何干？”
　　待敌方那一轮箭雨过了，沈袭云便向前跑动上马，乘着自己这边的射箭攻势，挥抢突向卫应成，几番狠招皆迫近命门，却又被卫应成以刀背化解。回想起刚才卫应成说的“同一宗门”之辞，沈袭云也隐隐觉得卫应成招式有几分熟悉，不仅是同样出身天策府的熟悉。
　　可他师傅沈骁只收了他这么一个徒弟，不是沈骁又说同一宗门，那卫应成口中那个江川，十有八九就是自己师傅的师傅了，尽管沈骁从未跟他提起。
　　卫应成自然也想明白了这点，拆开沈袭云枪势，“师弟枪法虽有那人影子在里头，只可惜太过追求进攻，锋芒毕露，反倒将弱点暴露于人前。”
　　话音未落，卫应成便拿短刀正面刺向沈袭云胸口，沈袭云后仰之时，又拿长刀迅疾斩向他，亏在他横枪挡在面前，才未身首错位，只是发力方向趋于被动，卫应成稍变了刀刃着力点，轻易就将沈袭云再度逼下马，滚落在地。卫应成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一机会，立刻拍马，几乎就要追上之时，迎面却忽是金雷一闪，卫应成皱了皱眉，立刻拽住缰绳，勒令战马急停。
　　那身着锦衣的青年持剑站在沈袭云身前，与这血腥的沙场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他横眉怒视，与卫应成冷声道，“锋芒毕露又如何，你杀不了他！”
　　对方向着叶霜尽眯起眼，目光稍显深邃。里头猛地闪过一道寒芒，叫人瞬间便觉得浑身冰冷。连沈袭云也觉得不妙，几乎是提枪抢到叶霜尽身前把人拦在身后。
　　恰在此时城东方向升起了狼烟，号角随之响彻整片战场。
　　是狼牙军的吹号声，身后狼牙大军亦闻声撤往城东，卫应成便敛了目光中那道杀意，“叶霜尽，若没有你这横插一脚，你猜袭云师弟现在是死是活？”话落，即拍马随大军离去。
　　叶霜尽并未在意卫应成的话语，见人撤去了，便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抬头，朝沈袭云开骂道，“你们要打就打了废话那么多作甚！打不死他还能活活烦死他么！”
　　“呛人也是我作战的方式之一呀，这叫心理战。”沈袭云理所当然道。
　　朔方军这边的号角声也吹响了，全营人纷纷往燕峥所在方向集合而去，叶霜尽便收剑入鞘，也打算一道去了，“拉倒吧我看你也没呛过卫应成。”
　　“这不是还有你么。”
　　沈袭云策马跑到叶霜尽前面，向人伸出了手，叶霜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搭了手坐上马去。沈袭云一鞭缰绳，带叶霜尽往前方去，也终于不再用调笑的口气，而是稍压低了声音，“这一回是我输给了卫应成。这笔账，我迟早要还。”

　　新店城东至陕郡，郭子仪所率领朔方军，对阵安庆绪所率领狼牙军。
　　他们攻破了这边城门之后便立刻收兵，汇入朔方军大军之时，狼牙正占据山坡地势，只是先前已然败下一队人马来退了下来，朔方军奉命乘胜追击。
　　几营精锐在前，燕峥沈袭云这一营紧随其后，叶霜尽便也跟了上去。他觉得沈袭云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见得狼牙敌军一个个倒在沈袭云长枪之下，乱战之中不知是谁的鲜血溅到他的护甲上，偶尔落在叶霜尽眼里的一个侧脸，让人感到无由来的战栗。
　　“放箭！”
　　不远处一声断喝，顷刻万箭齐发，如瀑雨飞落，叶霜尽往后退开避闪的功夫，狼牙军却突然似发了狠一般，纷纷往前扑来，顷刻填满了朔方军军阵空隙之处，连叶霜尽这边也猛地冲来了数个狼牙刀兵。叶霜尽环顾了四周，才惊觉他们竟是追得离原先交锋的地方太远，已然临近山脚之下，如今狼牙军从山坡冲下分为了两翼，正是要围杀他们。
　　他抬头之时，正对上沈袭云匆忙向他望的一眼，只是自身碍于被重重围困，沈袭云又立刻收回了目光，专注于突破面前包围。因为方才那一轮箭阵，叶霜尽已然与沈袭云隔出了大段距离，他连忙提剑劈开两个面前的狼牙卒子，正要往沈袭云那边追过去，怎料外围越收越紧，几个小兵倒下了，又有更多人来拦住他的去路。
　　“擎盾，保持阵型随我顶住！袭云带右翼突围！”是燕峥的声音。
　　视线全被那凶神恶煞的狼牙兵挡住，叶霜尽只知要往他们右翼那边去，却并不能看见那边的沈袭云，只能拧起眉头，双手擎杀伤力大的重剑，蓄力向前横劈斜斩，将前排的人放倒了一片，终于寻到沈袭云的人影，便赶紧换回轻剑，剑风一路掠过眼前狼牙兵的躯体，留下血色飞溅。
　　他用剑锋摒开敌人全力奔跑向沈袭云，狼牙军在混乱伤亡之下终于也被杀出了豁口，叶霜尽心中一喜，立刻蓄力纵跃而前，正要触及沈袭云之时，对方却如临大敌似得，猛回过头喊了他止步，“头顶！”
　　叶霜尽一惊，甚至未来得及反应，自天而降的一块巨大落石几乎就要覆盖住他，叶霜尽要退，却又惊见后方的狼牙军挥刀扑了上前。
　　“霜尽！”
　　那块落石从他视线里砸过去的时候，沈袭云几乎嘶吼了出来。
　　只是喊声甫一收尾，却听得巨石背后忽爆发出一阵巨响，刹那间金风大作，如昼光刺目灼眼，就连那块落石都被这阵骇人的剑势击了个粉碎。显然如此功力并非叶霜尽所为。沈袭云亦陷在惊诧中，那剑风中便有一眼熟的锦衣青年翩然跃出，转瞬到了他们右翼突围之处，叶霜尽也安然无恙，持剑冲上了前。
　　而正在山坡之处，也传来铁骑践踏如烈雷轰鸣似得声音，喊杀声由远及近。远处之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狼牙军顷刻间便是阵脚大乱，一支血衣骑兵如巨浪之势埋灭了狼牙前锋之人，战场之上更是喊杀声沸腾。
　　沈袭云如有所料，于是抬头望向山坡。只见高坡之上，有一身披恶人谷制式长麾之人，策马横枪，居高临下，目光如刀锋凛冽，睥睨整片战场，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