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雄古依》昈槿

6、第五章 发羊癫疯的罗盘

　　虽然约好了，要早早去依依家救依依于水火之中。
　　但沉沉也不知道是真去不了那么早，还是不高兴去那么早，还是幸灾乐祸就不想去那么早。
　　总之，到了差不多早点的人家已经快要开吃中午饭的时辰，早已经穿戴打理好的沉沉，一改懒洋洋窝在床上的上午时光。
　　突然一个箭步跳起了床，像是被床用力弹开似的，急吼吼的往卧房的门跑。
　　卧房门外的丫鬟就感觉到，门内急促的跑步声刚响起，门就能吓死人的突然哗啦一下子打开。
　　穿戴整齐的沉沉，哗啦啦冲出门外继续往外跑，还冲她房里的丫鬟喊：“我出门午饭就在依小姐家里吃啦，叫家里人别等我...晚饭...晚饭...再说吧...”
　　可等到走出一半路程了，沉沉就不跑了。
　　估摸着这段距离走过去也能赶上依依家午饭，而且真赶不上也不会就吃不上点心了。
　　依依家厨娘做的酒酿圆子太甜太腻，酒味过重了点，油豆腐粉丝汤和红豆圆子粥倒是不错...再叫一碟核桃酥...和一壶甜茶...
　　沉沉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

　　沉沉快走到依府，但离依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老远就能看到有个穿着一身朴素的样式，不张扬的颜色的衣裳，却丝毫不减一身贵气的男子站在街的一侧。
　　是了，是大老远就看到了。
　　因为他实在太扎眼，太显目，也太耀眼。
　　就算穿的朴素的很，也硬是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透出一股子茕茕独立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息来。
　　微风吹起他的衣摆，长身玉立，芝兰玉树，谦谦君子，仿佛一刹那飞蛾扑火般绚烂美好的火树银花才能描绘他如画的容颜，更唯有万千烟火散尽后波澜不惊，幽深一如往昔的夜空里绝美的薄凉才能叙述他不沾烟火气息的遗世独立。
　　和这条大街，乃至和这座小镇都不搭调，格格不入的很。
　　一身的清华贵气，一阵的古井无波，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远处看去，只见他身板笔直地立于大街一侧站定以免堵塞行人往来的通道。他左手负手曲拳放在身后，右手伸在身前，掌心上方大概浮着一枚罗盘样式的古朴玩意儿。
　　因为离得远，沉沉看不清。本来往前走就是顺路，又因为对他手里的东西好奇，沉沉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随着沉沉和那名站定的男子间的距离被拉的越来越近，男子手里的罗盘像是为了满足沉沉的期待似的开始猛烈抖动起来。
　　沉沉觉得有趣，刚想走的更近些，更近距离看看那个抖得越来越像发羊癫疯似的罗盘，又觉得自己老是直勾勾的看着别人手里的东西总是不礼貌的，就收了收眼神，继续朝前走的同时只用眼角瞄了瞄罗盘。
　　只见男子微凉白玉一样莹润好看的五指分开的右掌蓦然轻收，微微收拢手指，浮在掌心上方的罗盘便一下子失重落到男子掌中。男子轻抓住了罗盘，将罗盘整个覆在掌中。
　　可罗盘的羊癫疯症状却仍然没有缓解，男子大概带着警告的意思用力捏了捏罗盘。罗盘感受到了主人的警告这才渐渐停止羊癫疯的抖动，逐渐安静了下来。
　　沉沉偷眼看着露在男子手掌外的一角罗盘，只见古朴稳重的花纹其上，并不华丽，却难掩其贵重之气。
　　在男子捏罗盘的当口，沉沉收回了对罗盘和男子的好奇，刚要将视线从罗盘收回，收回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男子，只见他面若冠玉，一脸的浩然正气，剑眉星眸，一双乌黑的瞳仁亮得出奇。
　　而此刻这双漆黑深幽，如一池望不见底的潭水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将视线从他手里的罗盘微微抬起。
　　沉沉想要收回的视线便这样意外地撞进了这样一潭古井中。
　　被别人发现自己失礼地盯着人家的东西看，是自己理亏。
　　但到底自己出于好奇，也没有什么恶意。
　　沉沉壮了壮胆，试图忽略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神，继续朝前走去。
　　任哪家姑娘被一个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看，都会有极强烈的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
　　至于心理活动的内容，如果是眼前这样一个好看又看起来正直的很的青年盯着自己的脸看，大概是会羞涩的。
　　可在快要经过男子时，不知不觉试图加快速度，已经亦步亦趋想要快速经过他的沉沉，只觉得心惊胆战。
　　沉沉尽量不去看他，甚至头索性微微侧向另一侧，脚下登登登飞快的走。
　　刚刚片刻的对视，他的目光里没有青涩的羞赧，没有如狂的爱慕，更没有唐突的觉悟。
　　平静地就像是，也只是天师捉妖前认真地不带半分旖旎之情地审视这只妖精。
　　这个想法生出的时候，沉沉不自觉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得，又是一个古板的要命，不解风情，还爱玩面瘫的。
　　可千万别招惹上他。
　　可他眼里的那份平静让沉沉觉出几分阴冷，生出几分害怕，好像自己真是什么吸食了阳气的妖精似的。
　　在这样直射人心的眼神里，像是中了邪一样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否行得正，坐的直。
　　倒是要经过他，离他堪堪两三步远的时候，是天师先开了口。
　　天师这厢很是清雅有礼地朝沉沉拱手做了个揖，微微低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不慌不乱地朝沉沉赔了个礼：
　　“姑娘，刚刚是在下失礼了，倘若冒犯唐突了姑娘，还请恕罪。”
　　谁要是看了他谦和行礼的动作，一定都会原谅他。
　　不刻意逢迎的礼节，却总能让人觉得自己好似受了什么大礼似的，便是有滔天的火气也被这珠落玉盘给安抚浇灭了。
　　可沉沉没有原谅他。
　　因为沉沉的目光一直刻意回避着他，虽然眼角瞄到男子行礼的动作，但是她强迫自己不去看。
　　可天师已经开了口，沉沉就不自觉的把强行侧开的眼神看过去。
　　这回是近距离看他，也报复性的想要记住他的特点。
　　就算不能日后实质性的报复他，到底能在心里以自己今天这股子冒上来的无名火气的罪魁祸首的特点为蓝本，发一通有对象的火。
　　这就好比为什么坏人杀人之前，总要让人死个明白。
　　她生气也要生个明白，有个好讨厌的对象。
　　她抬眼看去时，衣袂飘飘，天师还保持着拱手作揖的姿势，端的是正人君子。
　　可他拱手作揖的姿势，沉沉就注意着看那此刻在他手里的那今天发了一场羊癫疯的罗盘了。
　　沉沉把视线从罗盘收起，又往上快速看了一眼他的脸，便继续回头看路，头也不回的朝他摆了摆手。
　　那意思，知道了知道了，不唐突不唐突，不怪你不怪你，就继续朝前小跑似的走了。
　　沉沉耳边风呼啦啦过，一时有些安静。
　　刚刚看到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个黑曜石耳钉吧？
　　看他那么以礼为重，一看就是装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倒是去打了个耳洞戴了个黑曜石耳钉？
　　啧啧啧，不得了，现在的小公子们，都叛逆的很。
　　至于唐突？就他刚刚那眼神里，可没有一点唐突的觉悟。还非要说一句请她原谅他，大抵又是装的重视礼仪的习惯使然。
　　别说他盯着她看觉得唐突，他突然冲她讲话，她才真正觉得唐突呢！
　　不管了不管了，沉沉一门心思往前跑去，不给对方留一点继续话题的机会。
　　被留下的公子转身看向少女奔跑的方向时，嘴角的笑意早已不见。他手中的罗盘被倏地捏紧了几分，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