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月色萧瑟

6、入梦（一）

　　星河高悬，星子如钻，耀耀生辉。湖水倒映着夜幕，也泛着飘渺的冷光。

　　沈媛却是一愣，她认得这里。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还穿着睡衣的少女恹恹地坐在湖边，时不时捡块石子往湖中扔去，石子落水的声响搅碎了这番宁静的景象。

　　沈媛也认得那个少女——那是十多岁时的蒋蕊。

　　蒋蕊的家境很好，父亲是高官，收入不菲，却很少关注自己的女儿，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留给蒋蕊的仅仅只有一个高高在上、陌生的背影。因为城市太过嘈杂，蒋蕊的父亲便在郊外买了一栋房子，以便自己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可这却苦了蒋蕊。父亲不理，母亲也因特殊情况不能时常见面，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更是早早就去世了，这下又是到了荒郊野外，更是连个能说话、能玩耍的人都没有了。

　　蒋蕊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生活，父亲一个月也只回来几次，也不请佣人。蒋蕊大学之前的所有课程又都是有个死板的老师每星期定时来教授。偌大的房子一点人气也没有。幼时的蒋蕊有时只能把房子的灯全开了，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儿不仅仅只有她自己。

　　在某一天也许是叛逆期作祟，又或许是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环境，于是便离家出走了。说是离家出走，其实也只不过是趁着夜色，父亲熟睡跑出家门，跑到了不远处的一池湖水边坐着罢。

　　她心里还是有些希翼，父亲能发现自己不见然后急切的寻找的。她不希望那时父亲找得太久，于是便不跑太远。

　　然而她等到了第二天中午都没等到她的父亲。

　　沈媛便是在那时认识蒋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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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彦执笔的手突然一颤，笔头便在书上画出一道不短的黑线。

　　“又是你搞的鬼吧，”他看向教室窗外的叶谷雨，放下了笔，“梦魇。”明明是一个问句他却用上了陈述的语气，也说不清凭着的是对叶谷雨的了解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

　　叶谷雨耸耸肩，瞧了瞧从楼梯口蔓延上来的黑气，道：“是我又如何？你还不是得收拾这个摊子？再说了，我只是推了一把，就算没有我推波助澜，这只魇早晚还不是得出现？你到该谢谢我吧这个时间提前了。意料之中总比意料之外好吧。话说这个姑娘怎么脆弱啊，我只是轻轻一刺激，啧啧啧。”

　　许彦走出了教室，看着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的黑气，手轻轻一挥，便握住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刀，他瞥了一眼一脸风轻云淡的叶谷雨，低声道：“能确保她安全。”

　　叶谷雨笑道：“自然。不然不用你出手，我自己都得了结我自己。”

　　许彦便不再说话，反手握刀割断了从黑气里缠绕上他的身体的黑色藤蔓，快步向楼下，黑气最浓的那层楼走去。

　　叶谷雨看着他那略显急切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了下来。她掏出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又扬起了比刚才更为真实的笑容。

　　“哥。”

　　“安啦安啦，你妹妹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放心啦，这回只是战斗力负五的小怪，用不着你们出马。我和许彦就能搞定。”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令人开心地话，叶谷雨脸上的笑意越发越鲜明了。

　　“嗯嗯嗯知道知道。”

　　“嗯。拜。”

　　挂了电话，少女瞥了一眼已经翻腾到腰部的黑气，灵巧地一跃，扯断了缚束着双脚的藤蔓，跳上了栏杆后又往后一仰，翻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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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有人走到身后，轻声询问。

　　蒋蕊转头，正对上了一对黝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似乎璀璨地宛如天间的星河。眸子的主人撩了撩披肩的长发，再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蕊道：“那你又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

　　那人听到这回答噗嗤一声笑了，她道：“我叫沈媛。看见那个疗养院了吗？”她指了指那座从树林中冒出一个尖角的建筑，“我住那里，这儿是我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顿了顿，又笑着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蒋蕊低着头小声道：“蒋蕊……”

　　“蒋蕊啊……”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向她伸出了手，“做个朋友吧，可以么？”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话，从来没有人对她笑得这么温柔，从来没有人……对她伸出这只手……

　　蒋蕊说不清自己的的心情如何……她只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握住了沈媛的手，呜咽着道：“好……”

　　沈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她试着去触碰“蒋蕊”，却以如空气般穿过为罢。这是幻境。

　　在两人的手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待清醒时，周围却又是另一个场景了。

　　是c大的自习室。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凌晨的自习室，蒋蕊早早便坐在位子上温书了。这时却有几个打扮成熟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们看着蒋蕊这个好学生极为讽刺地一笑，一个嘴里叼着根烟的轻抬了抬下颔，另外几个便会意地上前把察觉到不对劲正想离开的蒋蕊按在了桌子上。

　　“好学生，要不要尝尝点新鲜的东西呀？”那个女人勾着艳红的唇说着，把自己原本叼着的那只烟拿到了手里，看着烟头就要烫到蒋蕊俏丽的脸蛋上。

　　“向主任打我们的小报告害我们得退学，今天绝对饶不了你！”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在她正准备下手时，一个冷清的男声从自习室门口传来：“我已经通知警卫了，如果还想继续下手的话，等着被关拘留所吧。”

　　那是许彦。

　　是大一时蒋蕊第一次见到的许彦。

　　女人们不甘心放下句狠话就跑掉了，蒋蕊活动了一下被压得生疼的肢体，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许彦。

　　“那个……谢谢。不介意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我想还你这个人情。”

　　许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道：“许彦。不必了。你今后小心点，这次不成她们还会再回来的。”说完便走了。

　　看着许彦离去的背影，蒋蕊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感激，喜欢，愉悦……这些情感化作了一道细流流遍全身，那是动心。

　　沈媛看着这一切，知道了那只是蒋蕊的记忆，蒋蕊和自己、和许彦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突然间一阵山崩地裂般的震动，面前的影像化作点点星光交汇，同时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涌上了沈媛的心头。

　　那是……混杂了一切的悲怮，沉重的令人窒息。这份悲怮是源于蒋蕊，通过这两份记忆传达给了她。

　　带自己走出阴影的至交，危难时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自私又自利的自己……两个回忆交织在一起，向蒋蕊伸出手的“沈媛”，淡漠地说着关心的话的“许彦”时而交错浮现，时而重叠在一起，最终破碎成点点荧光环绕在沈媛周围。

　　悲伤与绝望如海潮般涌来，沈媛胸前的衣料被攥着发皱，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下唇被咬得发白。

　　……小蕊……你竟如此的痛苦……如果你不肯从这噩梦中醒来，那么，就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这份痛苦吧！

　　黑暗中只有那带着负面情绪的荧光环绕，沈媛觉得双脚软的几乎不能站立，心口疼得已经麻木，冷汗将背后的衣料打湿，紧紧地贴在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份悲伤不减反增，一个海浪一个海浪地朝她拍过来，几乎将她淹没在这份沉重的感情之中。

　　“小蕊……”你怎么还不醒来……

　　累得喘着粗气，眼皮变得向铅那样沉重。

　　若是再不醒来，我可真的撑不住了……

　　“沈媛！”是熟悉的声音，沈媛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映在了眼帘，那个人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由被握起的手传遍全身，力气奇迹般的恢复，心口的疼痛也逐渐减弱，视野也渐渐变得清晰。

　　“沈媛。”那个人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沈媛终于看清了。

　　那是许彦。握着她的手担心地看着她的许彦。

　　“你……你怎么……会在这……”

　　许彦却无视了她的问题，见她脸色不再苍白了才送了口气，拉着沈媛站了起来。沈媛这才惊讶地发现那原来环绕着她的荧光在许彦赶到时都消散了，也就是说，他们又陷入了黑暗中。

　　那自己刚刚是如何看见许彦的……

　　“没事吧？”男生突然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沈媛的思绪，她摇了摇头，又突然想到这黑暗中自己摇头对方也看不见后道了一句：“没事。”

　　“没事就好。”许彦调整了别在耳朵上的耳机，又把沈媛的手握得紧了些，“叶谷雨。”

　　“在呢。”

　　耳机里传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清晰，竟然就是那拜托沈媛送盒饭的少女，沈媛惊了会，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线。”许彦十分简洁干脆地道。

　　“是是是。”那少女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懒散，“听我指挥gogogo！”

　　许彦转头看向沈媛，明明就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沈媛却觉得他是对上了自己的眼睛，那久违的心跳骤快又来了。

　　“准备好了吗？”

　　“啊？”

　　“去救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