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落花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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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三月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使得这家有着宽大玻璃橱窗的育婴店更加明亮。融融光线下，那些粉的蓝的、摸上去像云朵一样的柔软的小衣服和被褥弥漫着可爱的气息。
文熙在奶瓶货架上茫然挑选着，这个摸一摸，那个拧开瞧一瞧，眉头微蹙，想不出该选哪个。
一旁的若妍替他放回架子上：“你出国的时候买一个回来不也行？”
“怕太晚了。”
若妍说：“要么你先买一个，以后的以后再说，听我朋友说，小朋友要用好几种奶瓶呢，不嫌多。”
文熙听从她的建议，买了一个奶瓶，两套小衣服，一床小包被。因为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索性两种颜色都选了一套。反正小宝宝除了吃就是睡，应该不介意的。
若妍大着肚子来收银台，文熙掏钱，店老板边收钱边扫了他俩一眼：“你们二位真般配啊。”
文熙只是笑笑，拎起东西扶着若妍出门了。
上车时，文熙让她坐后面。若妍说，你太小心了。
文熙坐上车后说：“这么大肚子，当然要小心点。回哪儿？”
“先去你家去吧。好久没看你姐姐，过去一趟，省得说我没心。”
文熙开车上了大路。原先把开车想成一件恐怖的事，现在习惯了，觉得也没什么。
若妍望着他端直的后背：“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碰车了呢，谁想到现在开得这么溜。”
文熙没回答，心想这也跟感情一样吧？伤过之后以为不会爱了，却还是爱了；以为无法驾驭的感情，最终还是能驾驭。只不过，比起开车，感情上更多了许多不可确定因素。
“俞航，还没有消息吗？”
文熙扶着方向盘的颤了颤，声音却很淡定：“没有。可能不再回来了吧。”
若妍晃晃脑袋：“有时候想想，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只是吃饭喝水多好，不要想太多。想多了，乐趣就少了。争太多，也没意思，我是看那些宫廷剧看够了。但该是自己的不去争取，似乎又太窝囊了点。”
文熙没看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谈，只默默将车开入小区，打开门让若妍下车。
张婶抱着他家胖孙子过来，小家伙头上带着一顶瓜皮软帽，睁着一双跟他奶奶一样的细眼，咧着嘴冲谁都乐。
“文熙啊，你看，我们家多好，孩子都这么大了。早点听人劝，跟若妍结婚了多好……”
若妍讪讪地一笑：“婶儿，我是有丈夫的人了，可不能乱说。”
张婶瞟着她的肚皮：“知道。不就替我们文熙可惜嘛，他要听话，这肚子里孩子就是他的了，老宋也算功德圆满了。”
文熙拉开单元门让若妍进去。回头跟毛孩他奶奶说：“婶儿你越说越不上道了。待会他老公来，又要误会了。”
才说着，听见瓮声瓮气一句：“我早就在这儿了。”
文雅大着肚子从门口出来，看见若妍，高兴得大张着臂膀：“你个狠心的丫头，也不来看我！”
李辰最后跟着文熙进门，嘀咕着：“我把老婆借给你去买东西，你又占我便宜，肯定有人把你俩认作一对了，是吧？”
“再怎么认，她不还是你老婆吗？所属性质又没发生改变，有什么好嘀咕的。”
李辰接到文雅说要去文熙家的电话，本准备回家的人半道也绕到这里来了。
文雅个大嘴巴，在若妍时隔许久再次光临她的小店时，被家庭复合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个不小心就把文熙跟俞航的旧事全抖搂出来了。当时她摸着还未显现的肚子，颇有感慨地说：“否则，你这么一个姑娘，谁能看不上你啊？”既夸了若妍，又替自己开了解，原本若妍一直误以为这个姐姐没出力（不过当时就她家兵荒马乱的情况，也没这个闲心）。
因事情明朗，那位动不动就掀醋坛子的摄影师，在了解真相后对文熙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尤其得知另一位已远走高飞，导致他同情心泛滥，每次看文熙时，脸上时常露出惋惜又小心的神情来。
文熙对于李辰的转变，没什么太大感触。既然人家曲意求和，又把自己当作大病未愈的人来看待，他再没什么好计较的。
若妍很痛快地跟李辰结了婚，没过多久，若妍怀孕，有了共同话题，文雅跟她的关系窜上了一个新台阶。因为文熙不再具有杀伤力，李辰也乐得跟着老婆过来窜门，反正白白捞几顿饭，还不用买菜洗碗，他这个准爸爸当得也颇为自在。
文雅即将临盆，抱怨这个做舅舅的连些衣服鞋子都不买。文熙被他念得头疼，只好下班时约了若妍去母婴店，让她做指导。
今儿人齐全，姐夫和两位亲家都来了，于是这个往常看起来还不算小的客厅就有点挤了。朵朵躲到文熙房间里去了，正歪着脑袋拿着画笔认真画画。
见文熙进来，扬起脑袋问：“舅舅，这上面的画都好奇怪。”
文熙踱步过去，看到她胳膊前头展开着一本精美的画册，不由心里一沉。那是俞航老早之前给他的，说不是要给外甥女吗，拿去。
文熙拿回家之后，就放在书柜里了。后来乱七八糟一摊子事，就没再想起来。如今突然出现在眼前，心里那泓池水又被搅掀起来。所谓睹物思人，去年一别，没想到真的就没能再见了。
在异国他乡，不知道可过得习惯。应该习惯了吧？文熙想起他不高兴时微微撅起的嘴，想到出神处，听见外头喊吃饭，他才拉起朵朵，叫她去洗手。自己站在书桌上，伸手翻到蒙德里安那幅格子画，怔怔看了许久。
现在他有些领会这幅画的意境了。都说这幅画是在彰显世界的复杂性，可他看到的却是简单的一面。三原色填充在大小不一的格子里，用线条和颜色撑起这幅画的主旨，到底里头蕴含着什么？这幅画似乎是一口井，每个从井口上方往下看的时候，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文熙原先觉得此画除了几何图形就一无所有，现在，他却从里头看到了自己的局限，那些黑色线条和比边框就是他的局限；也看到了自己的情感，那些红色的如燃烧般的隐匿在胸中的激/情，那些黄色的摇曳着的回忆以及蓝色的有如大海蓝天般的遐思，都是如今他身体里奔涌流淌着的。
吃饭时，姐夫问他什么时候去日本。文熙说可能四月吧。
李辰替他兴奋：“那你这次去，不是可以见到俞航？”
没等文熙投来眼色，已经有人在底下踹了他一脚，李辰嘴里被若妍塞了块排骨。
杂志社应邀去日本参加一个交流会议，文熙也在参加人员之列。
只是，周边那么多国家，韩国泰国印度马来西亚新加坡，为什么不偏不倚非要在日本开？
文熙虽然这么懊恼地想了一下，但很快不再纠结。相较于我们国土，那个海带国固然小了点，但日本那么多城市，东京、京都、大坂、奈良、新泻、长野、静冈、名古屋……，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荡，哪那么巧就碰上了？
会议要持续三天，一行人边走边玩，还算惬意。不过主办方太过热情，说正值日本的樱花季，我们这儿的樱花可是大大的漂亮呢。同行的几个同事兴味寡然，说去年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再说，现在国内到处可见樱花，不稀奇了。但日本人以为这是中国式客套，非要热忱地把一行人整去看樱花。
这批人好不容易认命了，及至被大巴带到北之丸公园门口，不觉哀叫连连：日本那么多樱花圣地，为毛非带我们来这里？我们看过了啊！啊！啊！
然而客随主便，加上那个翻译一点同胞情谊都木有，编辑们的牢骚是一句都没翻，只说客人们很兴奋。敢情这家伙什么樱花地都去过了，对哪个地方都不感冒了，都不管同胞们审美疲劳不疲劳了。
一行人就这样跟在日本人和翻译后面，肢体懒散地左抬抬眼皮，右抬抬眼皮，随口哇哦几声，敷衍得很。及至来到樱花大道，似乎没见有风拂来，眼前却纷纷扬扬飘下樱花雨来。翻译难得主动说，来的时节有些迟了，所以樱花也就这几天还有点风韵。
这种梦幻般的场景，就算看过三遍四遍，也还是会被震撼到。这行人倏然忘记了腹中的牢骚，忙着掏手机、举相机拍摄……
文熙啥都没干，他愣愣地站在漫天落花中，思绪翻飞，飞到两年前的那个春天里了。
他的视线变得虚幻，仿佛在济济人潮中，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从那头朝他走来……
同事让他帮忙拍照，文熙才从回忆中抽身。手机截下的图片中，他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挪开手机，朝已经摆好姿势的同事身后望去，并没看到他。
他又恍神了。
不论如何，故地重游，也算有缘。文熙看着一棵老樱树下堆积如云的花瓣，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想捡几片回去，夹在俞航那本画册里。
他附身蹲下，微微的风从河岸那边吹来，花瓣飘落在他的发稍，眼眸低垂，微卷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扇动。
他伸手时，随意搁在膝上的手机滑落，文熙正欲去拣，却已有一双手替他捡起。
抬头正要说“谢谢”，却忽然定住了。
都说浮生若梦，这一眼，恍惚回到了梦境。
抬头撞见那抹清朗的笑容，因为这一笑，他的脸上绽放出灵动的光彩。
身后，是落英缤纷的樱花背景。
俞航站在那背景前，缓缓唤了声：“文熙——”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落花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