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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背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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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素来没心没肺。
偏偏听闻“庄医师”后一夜难眠。一阖眼就看到自己浑身毒针,含土咽气的画面,搁谁能睡着?
天刚亮,她就顶着黑眼圈去寻柳绿打听。
“庄医师?当然知道。”柳绿口中,庄医师妙手仁心,谈吐不俗,还长了张剑眉星目的俊逸面孔,实是城中不少贫苦女子的心头好。
可惜他双腿残疾,据说不能人道,不然他那医庐呀怕是早被媒婆子踏破了门槛去。
“那他住哪儿?”
“不清楚,只知他不住城中。”
庄医师虽行动不便以轮椅代步,却坚持每月来城中替去不起医馆或不方便去医馆的病患义诊,其中便包括寻笑坊、秦语楼这等伶楼中身份轻贱,病痛难言的艺伎。
——双腿残疾,轮椅代步。
白檀将自己完全浸入寒凉潭水,唇齿不住打颤:“天天天底下哪哪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她真想冲过去看看那个姓庄的,可她问过坊中许多伶人,竟没人晓得庄医师的住所,只道是过些时日他便会来城中义诊,应该就在芙蓉大婚之后。
现如今,除了等也只有等。
「稳住心神,别在修炼时胡思乱想。」铛铛清楚,这是小白挥之不去的梦魇,若不让她探个究竟,恐怕真要被梦魇折磨一辈子,「你不想再被虐杀一次吧?好好修炼,至少先把御风避险学会了。」
*
清晨,落下今春第一场细雨。
初晴,白檀跃出废井。迎面抚过的潮湿小风里,混着泥土特有的清新。
几只雀鸟落在梧桐枝杈上叽叽喳喳,她仰头一看,不由舔了舔上唇——好肥的小鸟。这几日她待在井下修炼,可谓废寝忘食,是时候饱餐一顿了。
白檀盯着枝头,轻手轻脚挪到树下,打算趁鸟不备发起猛扑。
不想没等她进攻,雀鸟便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一哄而散——“白檀!你还敢回来!”
白檀转头,见一头戴白纱帷帽的女子冲将过来,手里攥着一块石头像要与她拼命!
石块足有茶壶大小,猛地砸将过来。那气势,像要将人脑瓜开瓢!
白檀轻念口诀,如细雨遇斜风般轻柔避过,随后一把掀掉那女子帷帽——芙蓉?她不是昨日出嫁了吗,怎么还待在寻笑坊?
那厢芙蓉尖叫一声,手忙脚乱捂住脸颊。
可白檀已经看到了。
她捂住的那三道伤痕,像极了猫爪的抓痕。
芙蓉红着眼瞪向白檀,气急败坏道:“你看什么看!偷走我的狸奴,还指使它抓伤我,我定要你付出代价!!周昀,周昀!给我捉住她!”
一旁叶青护主心切,也指着白檀骂道:“你这毒妇!我家娘子好心将头牌之位拱手相让,你竟还做出这等事来毁娘子容貌,还害她丢了姻缘!好生恶毒!你这样的毒妇迟早满脸生疮,穷困潦倒,万人唾弃!”
啊这……白檀震惊挠头,嘴角不觉轻搐。
这几日她在井下安分修炼,偶尔上来也是肚子饿得不行偷偷摸条小鱼干吃。绝没去过芙蓉房里,更别说抓伤她了,她们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
“天大的误会!真不是我!”
可周昀手里拿着一摞麻绳,看样子真要捉她。此情此景无人听她辩解,她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索性迎上去道:“不劳大驾,我自己来!”
遂接过麻绳在自己身上绕了几圈,然后伸出双手示意周昀给她绑上,又对芙蓉道:“我瞧你脸上那伤不深,趁早找大夫治治应该不会留疤。”
“不用你假惺惺装好人!”
芙蓉本就打算一早去庄医师义诊处排队,耽搁了阵恐怕一会儿要多等许久。
“待我回来再找你算账!”她一拂袖,接过叶青捡回来的帷帽戴上,匆匆走后院小门离开。
短短几日,芙蓉先是破相,后被钱家退婚。钱冲送她的长毛狸奴也不知所踪。
梁四娘风寒初愈,好不容易下床重理事务,就撞上这档子破事。她病中宽慰自己,芙蓉能嫁人也是好事,她能趁机敲一笔高额彩礼钱。
这下可好,人财两空!
白檀觑了眼周昀,便自觉走向柴房。
她猜想芙蓉定是去寻庄医师,若能跟上那主仆二人,能省去她不少寻人的工夫。只是这周昀有些不好对付,她滚圆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便看向男人道:“其实你知道我没伤芙蓉,对不对?”
周昀没吭声。
白檀又道:“芙蓉这般模样,定是没法继续做头牌娘子,你何必听她调遣?不如放了我,说不准明日我就是头牌了,要不你听我的呗!”
周昀还是不吭声。
白檀蹙着眉头,这男人果真油盐不进。她拿脚尖勾开柴房木门,却见莫老妪卧在里头:“诶,这婆婆也犯事儿了?”
“没有。”周昀终于开口,“你关柴房,她就能睡你那屋。”
“啊?柴房是这婆婆的居所?”白檀不可置信,“梁四娘怎么这样,没犯错的人为什么要住柴房!”
“怎么没犯错!”身后传来梁四娘尖利沙哑的嗓音,“莫老妪一介罪妇,允她片瓦遮风挡雨,已是我心怀慈悲。”
“梁嫲嫲,你落水那日,莫老妪还替你煎药呢!”
“哼,那是坊中仆役的本分!”
说着,梁四娘上前将白檀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确认她容貌无虞后,吁了口气笑起来:“不用等到明日,今日起寻笑坊的头牌便是你了!檀儿啊,跟嫲嫲说说,这几日都去哪儿了?”
白檀语塞。
总不能说,她爱住井底吧?
略一琢磨,她张口扯谎道:“听闻卿容醉冠绝中原,我犯了馋,就去容华酒肆偷酒喝,醉得不省人事还打碎了好几坛。”
梁四娘听得面色铁青。
不知这小娘子打碎的是什么酒,若真是卿容醉,那便是卖了寻笑坊也不一定赔得起啊!她咽了口唾沫,严词嘱咐道:“檀儿啊,可千万别与人再提此事,记住了吗?”说着便摆摆手让周昀解开绳索。
白檀笑盈盈地挽上梁四娘的胳膊,轻声细语道:“记住了。嫲嫲,听说庄医师容貌俊俏,我想去看看。”
梁四娘可没那么容易忽悠,她拍拍白檀手背道:“庄医师每月都进城义诊,日后有的是机会看。檀儿你如今承了这头牌之位,当务之急是研习舞乐之道。”
舞乐?
是指跳舞么?
“我会啊!不用学!”白檀心虚地抿抿唇,随即模仿芙蓉献舞的样子做了几个动作。空中劈叉,旋转下腰,这些对软骨如水的白玉猫来说都是小意思。至于舞得好不好看,那就另说了。
她还担心这些动作太过简单,便暗念口诀唤来轻柔北风,衣裙立刻随风舞动,颇有几分飞天舞姬的样子。
一番操作看得梁四娘目瞪口呆,她满眼惊喜道:“这不是芙蓉才会的天女盈袖吗?你竟也会?!真是天佑我寻笑坊,天佑我寻笑坊啊!!”
哪个动作是天女盈袖啊?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
白檀心急道:“我是不是能走了?”梁四娘还沉浸在老天保佑的喜悦里,白檀又扫了眼无甚表情的周昀,见没人阻拦便立刻转身推门跑了。
按芙蓉主仆的脚程,估计此刻尚未走出巷子。白檀飞奔到巷口,恰瞧见头戴白纱帷帽的芙蓉在丫鬟搀扶下上了一辆马车。奇怪,既叫了马车怎么不从前门走?
望着人声鼎沸的街道,白檀不禁面露难色。凡人脚步她轻易便能跟上,这大街车马却不易追,她总不好青天白日在大庭广众下飞檐走壁罢。
正犹疑间,眼前掠过一道身影。
来人白衣翩跹,声色悠然道:“娘子怎的不走了,莫不是迷路了?”
白檀此刻无暇与泽兰拉扯,瞟他一眼便绕过去,欲往马车离去的方向追赶。可泽兰却擒住她纤细手腕,将人往后一拽,不由分说拽回了那条幽深小巷。
“你做什么!”白檀被拽得后退几步,险些被凸起的青石板绊倒。
泽兰见状,揽住她的腰肢扶了一把,待她站稳后便松手道:“耽误娘子片刻,你我算些私账。”
“什么私账,我赶时间。”她踮起脚尖冲少年身后张望,那马车已在街角没了踪影,不晓得拐去了哪个方向。
泽兰偏就往那侧挪了半步,占据她所有视线道:“容华酒肆遭匪盗酒,数坛卿容醉被毁。这笔账,你我不得好好算算?”
“什么?!”
白檀惊得瞪圆了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不禁磕巴道:“你,你家遭匪与我何干!”
她九尾白玉猫本就背负盗石祸世的诬名,方才又被扣个伤人容貌、坏人姻缘的毒妇罪名,可不兴一而再再而三背锅啊!
“娘子不是才承认过么?梁四娘与周昀皆可为证,你说与你何干?”
“我…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哪有,恰巧经过而已。要说偷听——”少年刻意顿了声,眸底玩味之意渐浓,“要说偷听哪里比得过娘子?夜深人静,爬窗窥伺。没想到,小娘子竟有这种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