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午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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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西部位于戈壁的酒吧总是显得与别处不同，没有大肆堆砌的装饰、没有霓虹流转的灯光、也没有颓靡浮夸的音乐，它们不像是裱在实木框中色彩艳丽的油画，反而更像是斑驳剥落的漆墙上褪色的涂鸦。不知道从哪儿拖来的集装箱被打通了隔断拼接成房屋，装上座椅和楼梯便成了一间像模像样的酒馆。墙上胡乱贴着许多上世纪的明星画报，被烟火和酒气熏得昏黄起皱，晕着一层浑浊的风沙色彩。
因为旅途劳顿而显得风尘仆仆的赛琳娜·琼斯与同伴推门而入，在酒吧中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酒保走过来殷切招待时，同伴点了一杯普通的冰饮以便保持头脑清醒，赛琳娜则点了一杯干马天尼，她浅抿了几口点缀着绿橄榄的酒液，然后兴致盎然地抬眼欣赏起异乡的风情。
尽管只是新墨西哥州边陲小镇中一隅破落的酒馆，但午时刚过就顾客盈门，笑骂声和碰杯声不绝于耳，扑克和骰子的声响在裹挟着香烟雾气的鼓噪氛围中仍显得格外清晰，从啤酒杯中翻溢而出的泡沫填满了酒桌上每一道不甚清晰的弹孔或刻痕。
就在赛琳娜的视线饶有兴致地四处梭巡时，同伴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有人在看你，赛琳娜。”
赛琳娜顺着同伴的视线望去，立刻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陌生人。
陌生人坐在能够眺望远方大峡谷的位置，漆皮腻亮的牛仔帽和暗红色的防沙斗篷毫无保留地沐浴在灼烫炽热的阳光中，轮廓清晰如雕刻的五官却沉在帽檐的阴影下不动声色，颇有几分粗犷的俊美，他身边围坐着不少同伴，但谁都没有去打扰他品尝雪茄的悠闲兴致，他的视线就在若隐若现的烟雾吞吐中凝视着赛琳娜。
尽管赛琳娜已经有所察觉，但这位英俊的牛仔并没有遮掩自己的兴趣，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他向她点头致意，当他移开眼望向别处时，唇角似乎泛着微薄的笑意。
“他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同伴中肯地评价道，“这位就有点儿糟糕了。”
“……”赛琳娜微蹙起眉，反应敏锐地旋过座椅避开身后无礼的拍肩搭讪，“有什么事吗？”
“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对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冒犯言行道歉的意思，在扫了她一眼后，又故作潇洒地冲酒保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干马天尼。”
店内的其他客人留意到了这里的骚动，有些人看起来跃跃欲试，但并没有人当真出手干预，可能是因为这个烦人的搭讪者身体躯干上蔓生着不少可怖的机械部件，虬结的钢索和森冷的铆钉交织在他的血肉间，令人望而生畏。
二十一世纪已经过去了小半，人类在谋求进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外骨骼和仿生器官技术日新月异，遭遇不幸事故的人们只需经过一些复杂的小手术就能重新恢复身体机能，更有甚者还会主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机械改造，只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赛琳娜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她叹息了一声，“你对我有兴趣？”
“噢，没错。生面孔，你的直接可真让人高兴啊。”对方咧了咧嘴角。
“可我对你没兴趣。”杯中澄澈的酒液已然见底，赛琳娜将深绿色的无核橄榄挑出来放入口中，又抽出纸巾擦拭指尖上熏甜湿凉的酒气，轻描淡写道，“喜欢我的人很多，去后面排队吧。”
闻言，对方眼角和搭放在桌上的手指迅速抽跳了一下，隐约显出几分勃然怒意，但随后一道低沉的声线中断了他们不愉快的谈话。先前那位牛仔恰好来到吧台续杯，他漫不经心地嘲讽道，“搭讪也要讲究分寸，老兄。”
赛琳娜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麻烦，所以并没有将眼前的闹剧放在心上，不过在近距离观察下，她又从这位牛仔装扮的男人身上发现了更多有趣的细节——他的牛仔帽以子弹作为装饰，边角破损的暗红色斗篷上浮着暗金色的纹路，高蹬短靴后缀着的银亮马刺叮当作响……不得不说，这身打扮十分与众不同。
“少来管我的闲事，麦克雷。”搭讪者出声恫吓时，一口叫破了牛仔的名字，两人似乎早有旧怨。
酒吧这种地方由于气氛使然，每天都能生出无数事端，力气无处挥霍发泄的男人们受到酒精的蛊惑，先是动嘴、继而动手，满心只想用肢体暴力来表现男子气概，但麦克雷却简单直接地跳过了这些冗余的步骤，他的双手因为藏在斗篷下而使人无法看清动作，但赛琳娜从侧边清楚地瞥见他抬起手肘，然后——
“砰——！”
当左轮手枪的子弹穿过斗篷下摆，从银亮笔直的枪管中猝然爆响激射而出时，店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微愕，但接连扣下扳机的麦克雷神情却丝毫不乱，眼睛眨也未眨的他甚至游刃有余地改换了靠在吧台上的姿势，他以精准的射击打下对手头顶的帽子，又以出色的连射技巧使其长久而讽刺地停留在空中。
在对方慑于威势不得不落荒而逃时，麦克雷还不忘高声讽笑道，“下次我会打得再准点儿，伙计。”
轻松解决麻烦后，麦克雷咬着雪茄垂首重新为弹巢填入子弹，又用力扣回弹仓，确保转轮中的枪弹对准枪管。在慢条斯理地动作时，他覆满硝火痕迹的凛硬骨节一屈一伸颇为赏心悦目，浅棕色的眼睛在阴影中熠熠发亮，仿佛雪茄中燃烧的星火。
赛琳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在不明缘由地微怔片刻后，她回过神向麦克雷点头致意，然后从钱夹中抽出一张纸币压在鸡尾酒杯下，开口道，“谢谢，陌生人。希望我能有请你再喝一杯的荣幸。”
离开酒吧时，午后的高温将流动的风炙烤得仿佛滚烫的热油，扑面而来的焰浪让戈壁环境下常有的刺沙蓬从她脚边簌簌滚过，远处嶙峋的红岩呈现出明显的风沙侵蚀痕迹。
幸好她的汽车就停在附近，与旅途的同伴重新钻进车厢后，赛琳娜少见地、反常地主动挑起话题道，“刚才的……牛仔，你有没有觉得他的长相有点儿神似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什么？”同伴皱了皱眉，不解道，“克林特？另一个无恶不作的□□罪犯吗？”
“不，那是上世纪的一位美国影星，成名作是西部题材的——算了，你对电影没有兴趣……”不管怎么说，赛琳娜向来认为电影是艺术表现形式中最精粹的一种，经典的影片总是层出不穷，她意有所指道，“我喜欢克林特的表演，所以我一直都很容易喜欢上牛仔。”
“噢。”同伴立刻了然道，“这么说，你看上了那个牛仔。”
“我没有看上他。”赛琳娜矢口否认，话语中掩饰的意味颇为明显，汽车缓缓发动后，酒吧附近的风景便如流沙般冲出视野。
这时，手握方向盘的她忽然又道，“不过我不否认，我很想睡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午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