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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病 ...

  •   安陈做了一个梦。
      这梦说来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一桩事,让人有点儿难以启齿。
      梦中她回到四年前受托洛斯基照拂的那段时日。
      因为托洛斯基年少并且年迈的养母还在时,母亲对他母子二人多有照拂,所以后来他对她就多照料些,一是感念当年的那点子恩情,二是受母亲所托。两者其实没什么区别。安陈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是后来听说的,她当年父亲离世被接到改嫁德国的母亲身边抚养,已经是十二岁的事,托洛斯基也长大成人有了担当。当年,她初来乍到,兼之还没学会当地话,是以有些孤僻,对他的印象仅仅是空闲时会来家里陪母亲唠唠嗑的邻居。
      她其实是很感激他那一年的照拂的,也很感激他没把她吸毒的事捅到母亲面前并送她去戒毒所。
      此刻做了这个梦,勾起当年那点儿往事,难免就有了些唏嘘感慨并几分悲秋伤春来。
      梦里面是一个烈日炎炎、毒日西斜的夏日下午。托洛斯基家后院的那片草坪被修剪的十分平整,浇草坪的喷头旋转着呲呲往外冒水,一口气喷出老远,落地时一整片草坪都浸润了湿意。托洛斯基家的那只刚怀孕不久的老猫正恹恹地窝在榕树下背阴处、托洛斯基躺着的摇椅下乘凉,摇椅的旁边是一张小几、一把阳伞并另一张摇椅,小几上放着一本砖头厚的并一本半个砖头厚的医学用书,托洛斯基手里还拿着一本砖头那么厚的医学用书。
      他本来是在看的,但不知何时拿书盖着脸,仰头沉沉睡了过去,许是太过无聊、抑或真的累了。不过之于他来说可能是后者,而躺在另一张摇椅上的安陈一定是基于前者。
      她睡了个把小时,此时醒来,精力就十分的旺盛。
      没什么事可干,她随手拿了几上那本看起来最厚的、名字听上去也最深奥的医学注典来翻,书上偶有红笔勾出之处,旁边都用蝇头小字标了注解。她翻了几页,大致只看懂了几张图,觉得没甚意思,将书放回了原处。
      她又安安静静地在摇椅上躺了几秒钟,偏头瞅了眼托洛斯基,见他貌似睡得沉,就心痒难耐,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从地上拔了根草,轻手轻脚走到他身侧,又轻手轻脚拿下他脸上的书。
      看来睡得真沉,这番动作下来,他竟没有醒。
      她有些高兴,难得有这么个细细观赏他的机会,她并不打算即可把他弄醒。
      她看着他,目光从他黑色的头发到他英挺的眉毛,又从他深陷的眼窝、长且浓密的睫毛到他高挺的鼻梁,然后是他凉薄的唇、坚毅的下巴,她没有就此打住,继续向下,看到他凸起的喉结,漂亮的锁骨。白色衬衫下的一副身躯,看似清瘦,但那隐约的肌理是很结实的。
      她将他上上下下看完了一遍后,又下下上上地回看了一遍,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一张坚毅端正的脸,平日里总是严肃的,此刻熟睡,那张脸柔和很多。
      她忍不住伸手拨弄他的睫毛,那么长那么密。熟睡中的人动了动,安陈连忙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想着,他若醒了问起,就说有虫子掉在他脸上,她帮忙赶走了。候了片刻,人没有醒过来,她的兜着胆子又拨弄了两下他的睫毛,心满意足的食指划过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唇上,凉凉的,她轻轻的摩擦了两下,觉得他的嘴唇长得真好看,唇色有些浅,不晓得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她这样想,便胆大包天的这样做了。
      起初,只是贴了贴他的唇角,贴完迅速的站直身子,左右四顾。托洛斯基还没有醒过来,歇了片刻,她又兜着胆子,屏息凝神分别在他眼睛、脸颊、下巴、鼻子印了一下。她本来是有些害羞的,不敢真亲他的嘴唇的,不过等她又亲了下他的唇角,她胆子就大了起来,不晓得什么叫害羞了,拿捏好一个方便的角度,酝酿片刻,神圣又庄严地、表情凝重的覆上他的唇。
      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没想到他睡得这样沉,他大概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她打算再多贴一会儿。
      她没羞没躁的多贴了一会儿,鼻息间是他清冽的呼吸,她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还有他眼下不甚明显的青黑。
      时间仿若静止,唯有吵闹不休的蝉鸣声。
      在这静止的时间里她甚至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去舔他的嘴唇。正是这电光火石之间,托洛斯基偏了偏头,安陈擦着他的唇角猛然直起身,身后有谁慌不择路跑走的声音,甚至撞倒了东西。她回头看到摇摇晃晃的房门,以及一个袅娜的女人的背影。
      梦境陡然又是一变。
      来到某个月夜,虫鸣阵阵,托洛斯基家的那只老猫已近临产。此时,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瞪着圆圆的一双眼睛,无辜的看着餐厅里面的人。
      他们刚刚用完餐。
      安陈抱着双膝窝在椅子里,她因着听了别人说的某些话,憋了几天,到现在终于是憋不住了,便斟酌着想要问托洛斯基些问题,这些问题让她表情有些悲伤,她把脸放在膝盖上巴巴地瞅着收拾餐桌,转身进厨房的托洛斯基的背影,看他在里面忙碌不休似乎没发现自己心情欠佳,便有点儿矫情的觉得他不在意自己,于是更悲伤了。
      而这悲伤竟给了她些勇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起来:“蒙巴顿医生,我有问题问您。”
      厨房里的人忙碌之余,与她道:“你说。”
      她咬着嘴唇,咬得泛白,然后忐忑不安地问:“蒙巴顿医生,您为什么对我好?”
      厨房里的人沉默了很久,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那人脱了手套走出来,走到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无奈,“胡思乱想什么。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我当然要照顾你。”顿了顿,又道:“况且,她以前对我多有照拂,这是应该的。”
      这是老生常谈的一个说法,她早了然于心,但是她想起来某个人与她说的某些话,她很想求证一下,于是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他,“您有没有把我当成谁?”
      她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然后,他摸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与她说:“我以前有个双胞胎妹妹……”
      这是她不知道的他的一些隐秘。
      安陈知道他曾是孤儿,却未曾想他有一个双生妹妹。他的妹妹与他自小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直长到十来岁时,有一对无法再生育的夫妻,因为还想养个女儿,那丈夫看中了他的妹妹,便把他的妹妹领走了。他与妹妹就此断了联系,但一直没有放弃打探妹妹的消息。
      托洛斯基摸着她的头,“后来我找到她,她已经不在了。”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她跟你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但是,陈,你比她幸运。”
      安陈哑了良久,良久才踯躅道:“所以您把我当成她。”
      他没有否认。
      她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当她是亲人照顾,她是感激的。不过,她又不仅仅是感激,她生了别的心思,所以想要的更多,“如果没有她,您还会对我这样好吗?”
      他看了她片刻,缓缓道:“没有如果,陈。”
      她平常粗枝大叶,难得纠结这么一回,就有些不依不饶:“您当我是您什么人?”
      他失笑,只当她是没有安全感,于是摸她脑袋的手更柔,平日里沉冷的声音也放软一些抚慰她道:“妹妹,所以我会一直护着你的,陈。”
      他说会一直护着她,其实她应该心满意足的。她红了眼眶看他,他大概还不清楚她的那点儿心思,她害怕他知道,又迫不及待地想要他了解她更多的想法,这情绪太过强烈,她走火入魔般的脱口而出,“可是,蒙巴顿医生,我希望你一直护着我,却不想你当我是妹妹。”
      她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愣了一下,她看到对面的托洛斯基脸色微变。
      她陡然就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也顾不得什么,忽然就扑到他的身上,扑得太猛太突然,托洛斯基没有防备,护着她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纵使有厚实的地毯缓冲,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他扶着安陈,让她起来。
      可是安陈却爬起来跪坐在他身上不动,目光决绝瞅得他蹙眉。
      便是这一蹙眉,让她低头狠狠啃上了他的嘴巴。
      她笨拙的咬着他的唇,咬破了皮,有血渗出,她又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心里面觉得很对不住他,眼泪疯狂的往下掉。她贴着他的唇呜呜痛哭起来,末了,直起身一抹眼泪,语无伦次的干吼道:“我喜欢您,蒙巴顿医生,我对不起您。”
      干吼吼得估计太大声,托洛斯基的脸色变了变,安陈看他变了脸色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
      她醒时摸了摸眼角,还有泪;又摸了摸额头,还发着低烧。想来人在病中神经都会比较脆弱,她在病中梦回了那些伤情的过往,心情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当初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大脑发热、一时冲动犯下了如此糊涂的并让她至今不敢抬头面见托洛斯基的事情,这情伤的很深。
      不然,她也不会舍了悠闲自在的小日子,在冲动之后的第二天就收拾了包裹悄悄走人。
      她私以为自己不傻,不太会做出舍了享清福的蠢事来。奈何,她当时确实昏了头犯下了让她后悔至今的一大傻事。
      想起了这些过往,她病上加颓,竟是有病得更重的倾向。
      想着还要工作,她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好好的将自己拾掇一番。
      如此这般,在被人拾掇的过程中,她决定刷刷手机,无意刷出了一条短信,上书:“手机、衣服暂时帮你收着,回来的时候到我这儿取。”她觉得号码有些熟悉,愣怔片刻,才迟钝的想起昨晚的一通电话,想起昨晚通话的种种。她“嗷呜”一声趴在了妆台上。
      惊得毫无防备的造型师,扯掉她好几根头发。毫无防备的造型师与毫无防备的鲜肉助理互视一眼,均有些担忧她是否烧坏了脑袋。
      于是造型师小姐担忧的问:“陈,今天要不休息休息?让菲利与导演告个假。”
      安陈从妆台上抬起头,生无可恋,“我怕是休息不好了。”顿了顿,想到了凶神恶煞的经纪人先生,她抖了一抖,更加生无可恋,“也不用休息,事情搞砸了,我怕汤姆森扒了我的皮。”
      于是,她又坚强的站在摄像机前,接着昨日未完的吻戏开拍。
      她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从刚刚开启尚处于加速度状态的电车上跳下来,这需要些勇气,且她还要拿捏好姿势,漂亮的在地上摔上一摔,摔完了还要不顾疼痛,姿势狼狈之中又有些优雅的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后还要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飞奔几步,然后扑到男主演的身上,啃他的嘴……
      想来,她终究不是个当演员的料,这一摔一爬一扑,她全当拍摄硬照,顺利通关。
      然而,这一扑时的表情,她却无法拿捏得当;这一啃,她又啃的有点儿犹疑,毫无意外的再次被卡。导演也不负众望的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摆摆手,将她赶去角落,思考剧本。
      安陈蹲在角落里,捧着剧本看了又看。无端就想起了被梦勾起来的一些过往,她一方面不好意思,一方面又想埋了自己。她努力让自己静心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又想到了昨晚的一通电话,她就更想埋了自己了。
      她一忽儿想得是过往,一忽儿想得又是昨晚的通话,以至于觉得剧本里她要完成的这个戏份与她梦中的过往有些相似。霎时间,如醍醐灌顶,她又记起了托洛斯基的建议,“想一想自己喜欢的人。”
      她看着男演员的脸,努力的把他想象成喜欢的人,那脸就变成了托洛斯基的脸,她先是一怔然后又是一苦笑。她酝酿好情绪,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从尚处于加速状态的电车上跳下,情绪太过充盈,跳得猛了,她摔得有些狠,站起来时右脚踝狠狠一痛,她此时无心这些小事,只觉得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她坚强的爬起来,强忍痛意,飞奔几步,如那晚扑到托洛斯基身上一样扑到男主演身上,深情的悲伤的将他望了一会儿,坚决的下嘴将他啃了。
      她很成功。
      工作人员都很兴奋。
      导演叫板拍摄结束。
      她也很兴奋,但是从男主演身上下来,疼得一个激灵没站住脚摔倒在地时,她就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右脚踝骨疼得一抽一抽的,她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煞白着一张脸,看着周围人也煞白着一张脸,忙忙碌碌的把她送进医院。
      她的鲜肉助理,看起来比她还疼一般,脸色比她还煞白的守着她,她不得不疼中抽闲的安慰他,“安心,只是扭伤不是骨折,你不用害怕。”顿了顿,又苦中作乐的打趣,“这下汤姆森总该人性大发的让我休息休息了吧,你看我这脚,都肿成了猪蹄。”
      正给她打石膏的医生忍不住笑了笑。
      她也礼貌的冲他笑了笑。
      她这一病一伤难受是难受了点儿,也算得上因祸得二福。
      一是,她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经纪人先生总算对她慈眉善目了一回,还亲自来机场接机,这是她以前从没享受过的待遇,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总算有了假期。二是,因为腿脚不便、又高烧烧得满面通红,她总算享受了把大爷似的待遇,嘘寒问暖的人除了鲜肉助理并漂亮造型师,又加了个满目慈和的经纪人,当然那个看戏的咸猪手不算。
      她大爷似的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到了医院,先在外伤科检视了番伤处,换了新石膏。又去量了体温,准备开始漫长的输液。
      期间,经纪人先生日理万机,被电话叫走;造型师小姐尚在热恋,男朋友接走;咸猪手聒噪的她心烦,一句话赶走;尚还有她的鲜肉助理坚持留下来,陪她一起打盹儿。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她觉着自己还没严重到不能动的地步,输完液可以拄着拐杖自己回家,而且医院离住处不是很远,可是鲜肉助理不听。这让她十分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感到一道目光直直注视着她。
      她抬起头,烧得有点儿狠,但还是看清了来人。
      那人靠近了些,抬手摸了摸她脑门,又看了看她裹得有点儿瘆人的石膏脚,皱眉问:“怎么搞成这样回来?”
      她没有答他,她的助理帮她回了,“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摔的。”
      这回得有点儿歧义,她见面前的人皱眉,赶紧虚弱的补充:“拍摄需要,我不是想不开跳车。”
      托洛斯基静了片刻,问她,“还有力气说话?”
      她诚实的点点头,又诚实的说:“有力气。”
      托洛斯基于是靠近她些,问白痴似的问:“我是谁?”
      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两秒,不解,“蒙巴顿医生呀。”
      托洛斯基放下心来,“看来还没烧糊涂。”一顿,也不知是跟谁说话,叮嘱道:“打完点滴先不要走,等我下班一起回去。”她听到鲜肉助理“啊?”了一声。安陈愣了片刻,没当回事,但是刚巧给了她放鲜肉助理回家休息或会女朋友的接口,于是诚心诚意的对鲜肉助理道:“菲利,我跟他一起回去,你走吧。今天谢谢你。”
      她看到鲜肉助理震惊过后,默默离开的背影,觉得他有些失魂落魄,不过她没多计较。
      她回过头。
      托洛斯基站在她床前查看了她的脚,又帮她调整了吊瓶,掖好被角……他做得行云流水,自己没觉出什么,却让安陈有些不自在地想起了过往,她没听到他交待了什么,只看到他交待完,施施然与护士一同离开。
      他本也是无意间看到她,前来确认,如今确认好之后,他重新返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名年轻医生正在等着,见他进来放下手里翻阅了几页的书向他问好。
      托洛斯基只问了句,“有事?”
      年轻医生站起来,踯躅道:“就是平克曼老人动手术的事,真的打算进行吗?”
      托洛斯基闻言瞥了他一下,淡淡道:“是的,怎么了?”
      年轻医生是个刚刚进入实习岗位的毕业生,能在年纪轻轻就成医学界权威、升任主任医师的,并且仰慕已久的教授手下,他庆幸之余,对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主任也很尊重。但是今天听了他的回答,他却忍不住驳斥:“我不能理解,怎么能给已经错过手术时间的胃癌细胞扩散的患者进行手术,这不是加速他的死亡吗?”
      托洛斯基面无表情道:“手术是患者自己的要求,我们只须按他的意愿来做。”
      年轻医生无法理通,“可是……”
      托洛斯基打断他,“只给他做皮肤切开手术。”
      “什么?”
      “给患者一种摘除病灶的印象。”
      年轻医生立时仿佛被打了一记闷棍似得,哑口无言。其实在昨晚晓得此事后,他就贸然想到了也许会这样做,但是他可没有想到,他竟真能大胆这么做。年轻的医生抱负远大的同时,正义感也很十足,他认为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卑鄙做法。
      “这么做不是愚弄患者吗?他要是问及怎么样该怎么办?”
      托洛斯基淡淡道:“就说已经切除部分。”
      年轻的医生被激起新一轮的怒火,“他要是问为什么动过手术一点也没好转,我们怎么回答?”
      托洛斯基低声沉着的回答:“他不会问。”
      年轻医生讶然张开了嘴:“为什么?”
      托洛斯基看着他,缓缓道:“他不愿意这么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救了,所以他不会来问这么可怕的事情。”顿了顿,又道:“况且,他愿意走进这个谎言中,愿意在谎言中死去,我们满足他的意愿,这是可行的。”
      年轻的医生看着他的双眼,一瞬间几乎要以为他是正确的,然而即使是正确的,又何必让谎言升级。
      “我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如果您是患者的家属……”
      “怀特医生。”托洛斯基的声音一片沉冷,“你是不是医生?”
      年轻医生毫不犹疑,“当然是。”
      托洛斯基瞥了他一眼,走出办公室,经过他时淡淡道:“那就少说一点不合身份的话。”
      手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一小时前被灌服喷妥撒钠片的老人,躺在担架车上被推到手术室时,已是半昏迷状态。当年轻的怀特医生拿着全麻气管插管走进他身边时,他还含混不清地说:“一定要尽力救我,我还不想死。”
      怀特医生默默地为他诊脉,脉搏和心音都正常。
      护士握着老人的手腕细声抚慰,问怀特医生,“可以注射了吗?”
      怀特医生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神会意应允了。
      护士于是对老人道:“来,先生,数一。”
      老人依循,“一”
      老人干瘪皮肤的静脉里随着他每数一次“一”后,都有黄色麻醉液体输进一些,片刻,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发出细微的鼾声。
      托洛斯基消完毒,穿戴好手术衣和口罩,站在无影灯下,老人的腹部从被单中间露出一个菱形方块。托洛斯基瞥了一眼那稍稍发黄了的皮肤,然后,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手轻轻按了按他胃的上部。核准肿块的大小后,他向掌管器械的护士发出命令,“手术刀。”
      护士把手术刀背朝上递给他。
      老人已经熟睡,因为只是切开皮肤观察腹腔,所以没有专门的麻醉师而是由实习医生怀特进行麻醉。
      “开始!”托洛斯基发出号令。于是,手术刀悄无声息地划开皮肤,殷红的鲜血追着手术刀流了出来。“止血钳!”托洛斯基麻利地用止血钳止住从刀口冒出来的鲜血,动作从容准确,毫无多余之举。仅用数分钟,所有的出血部位全被止住。他又重新抄起手术刀。
      皮肤之下、腹肌之后还有一层强韧的白色腹膜。用腹膜钳子分开腹膜之后,腹腔的全貌暴露在灯光之下。托洛斯基查看了一会儿胃肠状况,把带着胶皮手套的手插进腹腔。边观察边触摸,表情沉冷,目光毫无疏漏。护士在旁看着他这副样子,恍惚之间惊恐的觉得那不是在看人体的目光,而只是在看一堆实验标本。
      他抬起头,从腹腔中抽出手来,淡淡道,“缝合吧。”
      缝合完毕,托洛斯基从刀口上收回手,吩咐完剩下的事情,护士马上为他解开手术衣的后带。
      他擦去额上冒出来的汗珠,从手术室出来换了衣服,来到门诊部查看安陈的情况。她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稳,脸色苍白依旧。托洛斯基探了探她的额头,不若之前那般烫手,他稍稍放宽心,为她掖了掖被角。
      吊瓶中的液体已经滴完,护士过来为她拔针。
      托洛斯基抬手看了时间,低声交代,“不要叫醒她,让她在这里躺一会儿,我一会儿过来领她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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