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无绝》柚芒

5、白痴

　　桃花谷内像是没有四季似的。

　　大半年过去了，墨桃还是怒放如初。妖异冷艳的黑色铺在花瓣上，与艳红似血的叶子相衬相映，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来。

　　突然，谷中刮起一阵风来，墨染的花瓣被吹得纷扬了起来。

　　一抹耀眼的绿影就在这场花瓣雨中开心的欢呼起来，“青歌青歌，我会了，我会御风术了。你看。”

　　一直专注的考虑着怎么才能教好无念的青歌听到这声呼喊心中一滞，转眼就来到了无念练习术法的地方。

　　“你看你看。”无念兴奋的说着，随后眼睛微闭，右手掐出一个诀来，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蓦地睁开眼睛，随着一声清亮的“敕”。

　　桃花谷内没有一丝变化，连一丁点儿的风都没有。

　　青歌看着静悄悄的桃花谷，沉静如水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刚才明明可以的，我明明会了的。明明。。。。。。”无念疑惑的看着自己捏着诀的手指，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桃花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之前被自己的御风术吹落的花瓣，对青歌说道，“青歌你看，这是我之前用御风术吹落的。我真的会了。”

　　桃花谷内本就种满了墨桃，又因长老极为喜爱，连带着落下的花瓣都不许打扫。因而这每个地方都或多或少的落了些这冷艳的花瓣。

　　青歌顺着无念的手指看去，又看看桃花谷内与此并无两样的其他地方。没有说话。

　　无念看着沉默的青歌，知道她不信自己。便又急切的捏了几个诀来证明自己。

　　只是毫无疑问的，桃花谷内依然寂静如初。别说起风了，连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

　　“不练了不练了。”无念甩甩自己的手指赌气的说道，突然又饿狼般的看向青歌，还顺便舔了舔粉嫩的嘴唇。

　　青歌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微微颔首，“魔帝稍候。”

　　说完随手就在空中捏了个诀，淡蓝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无念却微微嘟了嘟嘴，不满道，“我叫无念，无念！不叫魔帝！青歌你怎么总是叫错？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记性还如我这般不好。。。。。。”

　　一旁站着的青歌默默的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突然悄无声息的升起一股暖流来。

　　虽是无念学得很慢，她也教得吃力。

　　不过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不错呢。

　　她这样想着，一向冷峻的面容便柔和了不少。

　　突然发现那清脆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去，毫无波澜的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丝笑意。

　　只见无念右手一个烤的流油的大鸡腿，左手一个香味四溢的兔后腿。那小嘴儿已经吃得油光发亮了，清亮的眼睛还滴溜溜的看着桌上。

　　桃花谷里突然起了一阵花瓣雨。

　　正看着无念的青歌立马收起刚刚的笑意，恭敬地跪在地上，“长老安乐。”

　　“嗯。”红瞳简单的应了声，看着吃的毫无形象的无念脸上慢慢浮出了笑意。

　　“唔，小红你回来了啊。”无念说着还不忘往嘴里塞几块糕点。

　　红瞳悠然坐在她的旁边，拿了一缕她的头发来玩，“嗯，见完老朋友就回来了。”

　　“唔，嗯。。。。。。”无念只顾着眼前的美食，嘴里含糊不清的答应着。

　　“退下吧。”红瞳把玩着手中的青丝，语气懒懒道。

　　“是。”青歌恭敬地俯身，慢慢退出了桃花谷。

　　石桌上的食物不一会儿就被消灭了一大半，无念却还是没有吃饱的样子，依然孜孜不倦的吃着。

　　红瞳一手把玩着她柔滑的青丝，一手撑着面，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又像是越过了她望向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她是灾祸。

　　那人看着卦象脸色凝重。

　　若想安稳的过完下半辈子，趁早送她离开。

　　红瞳把玩着青丝的手忽然攥紧了几分，因怕弄疼无念又松了开来。

　　他红色的眸子看着无念，像是一潭深沉不见底的湖水。

　　灾祸？安稳？呵，我活的已经太久了。

　　魔界后山。

　　“这是什么？”无念指着空中青歌用幻术幻化出来的东西说道。

　　“龙。”

　　青歌顿了顿，继续道，“浑身布满大而闪光的鳞片，头上有两个犄角，两根细长的胡须，还有四只龙爪。这种动物就叫龙。记住了？”

　　无念肯定的点点头，“记住了。”

　　接着青歌又幻化出一种动物，指着它道，“这是蛇。全身布满细小无光的鳞片，柔若无骨，天生带着一股浓重的腥味。这种动物就叫蛇。记住了？”

　　无念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是蚯蚓。”

　　青歌指着自己刚刚幻化出来的动物继续道，“没有鳞片覆盖全身，同样柔若无骨，身上会分泌一种黏液，喜欢钻在土里。这种动物就叫蚯蚓。记住了？”

　　无念继续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青歌看了她一眼，右手轻翻，准备再幻化几个来教。却听到一阵放肆的笑声。

　　“我说，你就是这么教的？”南乌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笑着说道。

　　青歌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

　　南乌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依旧满脸笑容的走过来，然后对着无念悠悠的行了一个礼，“魔帝安乐。”

　　“我叫无念！无念！”无念略带气愤的喊道，小脸儿憋得红红的。

　　南乌看着她圆润通红的脸蛋，忍不住笑道，“嗯，嗯，好。无念。”

　　“咦，小红不是说你受了内伤，去休养了吗？”无念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疑惑道。

　　“呃，那个。我就在这儿休养啊。这里风景又好，又安静。对我的伤很有帮助。”南乌斜睨了青歌一眼，打着哈哈道。

　　无念“噢”了一声，转向一旁的青歌，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青歌，我们今天就学到这里好不好？”

　　青歌看着无念清亮的眸子，一向清冷的声音居然难得的柔和了些，“好。”

　　“青歌真好。”无念满脸开心的跳起来，在三界排得上名的黑白圣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的“啵”了一下青歌。

　　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南乌双眼大睁，愣愣的看看已经跑远的无念，再看看也呆在一旁的青歌，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青歌也是一脸呆愣的站在那里，望着远处那一抹跳动的绿影，眸子里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咳咳。”南乌最先缓过神来，轻轻的咳了几声。

　　青歌恍然回神，轻敛眼睑。

　　等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她一双淡漠的眸子望向远方，脸上沉静如水。只是那感觉却已稍稍发生了变化。

　　她似乎，比以前柔和了些。

　　南乌与她并排而立，也同她一样望向那抹鲜活的绿色，语气暖暖，“你对她，似乎很不错呢。”

　　青歌还是静静的看着远方，一如既往的沉默。

　　南乌收回目光，深邃的眸子看着身旁一袭黑衣的她。

　　良久，轻轻的叹了口气。

　　很久很久以后，南乌想起她时，脑子里总是不自主的就浮现出这一幕。

　　那是他见过她最美的时候。

　　一袭黑衣随风而起，风吹乱了她束好的发丝，轻抚在她精致的五官上。褪去了满身的冰冷，柔和的像一朵夜里开出的昙花。

　　而他与她，并肩而立。

　　“青歌南乌，快看快看，我抓到一条大蚯蚓。”

　　两人之间的静默随着这一声清亮的声音变得鲜活起来。

　　南乌看着那一抹跳动的绿影，脸上泛出了笑意，“这小丫头，谁知会抓到什么呢。”

　　青歌只是看着赤脚跑来的无念，没有出声。

　　脸上的神色却不觉的柔和了一些。

　　无念不断挥动着手上抓着的东西，越来越近。

　　虽看不太清，青歌心里却突然隐隐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待无念快到眼前时，一向面无表情的青歌脸上忽然现出惊恐的神色来。

　　她整个身子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在脸颊上汹涌成河。因为太过用力，手上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殷虹的血珠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阴冷滑腻的地窟，那满地冰冷的蠕动着的东西来。

　　她在那些东西里蜷缩着、颤抖着，和它们一样蠕动着。

　　纤弱白皙的手一次又一次被地窟壁上尖利的岩石划破，她拼命的找寻着出口。

　　她多想摸到一丝光啊。

　　可是没有。

　　她就在那黑的不见五指的地窟里蠕动着，摸索着。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着。

　　后来她被长老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眼睛也近乎瞎了，突然的光明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外面的阳光很好。

　　只是这光，来的太迟了。

　　南乌顺着她近乎绝望的目光看去，立马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柔声说道，别怕。

　　一道白光闪过，无念手中的东西立马断成了数截摔落在地。

　　南乌挡住青歌的白色衣袍立刻染上了那东西溅出的鲜血。

　　像一朵朵梅花绽放开来。

　　无念愣愣的看着已空无一物的手，再看看地上碎成几截的东西，突然明白过来似的，怒气冲天的大声喊道，“南乌，你干嘛！”

　　却在看到面无血色的青歌时，顿时没了脾气。也不管手上还粘着的鲜血，随意的在身上抹了抹，就颠儿颠儿的跑了过去。

　　“青歌怎么了？”她急切的问道。

　　南乌看着小脸上满是关切的无念，本来要爆发的怒气硬是压了下来，只是语气不太好，“青歌她最怕的，是蛇。”

　　无念听完，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南乌，又指了指那断成几截的东西，道，“那个不是蚯蚓吗？”

　　南乌看着那只所谓的“蚯蚓”，顿时觉得喉头一甜。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白——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