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唯君相守》乜*兔

45、【溯情篇】章四十五

　　冬临，洛阳城。
　　“东都战狂李大将，千里单骑战红衣，力挽神营三千士，一朝名震响枫华！”
　　“噗！！”叶致茗一口茶水喷出。
　　长孙夙霏难得没有因而发飙，只轻轻弹掉粉色裙裳上的水花，埋头一卷册子中，继续念道，
　　“狂魔降世肆滥渎，涂炭众生激愤怒，千军联盟结万马，枫华焚焰伐孽道！”
　　郁闷……
　　叶致茗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都是些胡乱写的。”
　　“不管如何，这是迄今为止最热烈的两则大唐时闻录。”
　　叶致茗夺过夙霏手中那份‘大唐时闻录’，往身后一抛，丢进了炭炉里。
　　“要不要来听听这个？”夙霏柳眉细挑，从怀里掏出另一份册子。
　　不待叶致茗再说，七秀的清婉之音又再朗朗阅起，
　　“名门贵公子情沦枫华谷，新梦痴心枉成旧欢人！为伊夜半私语誓言切切，卿君始乱终弃情楚凄凄……”
　　“噗！！”又是一口茶……
　　夙霏仅以眼角余光瞟过他一眼，续而清清朗阅道，
　　“狂魔深窟囚欢，贵公子屈辱成爱，双宿情难自禁，□□焚身堕入孽道，与世为敌轰天泣地！”
　　叶致茗拍案而起，怒问，“这又是什么啊？！”
　　“江湖八卦逸录。”夙霏晃了晃手里的小册本，答道。
　　“哪来的混账八卦？！”小少爷抓狂。
　　“一传十，十传百，无从推敲。”夙霏摊手。
　　“一派胡言，简直荒谬！这趟最劳苦劳累，忍辱负重的人是我，最痛心疾首，悲情欲绝的人也是我！凭什么他们登了大唐时闻，而我遭遇沦为江湖八卦？！”
　　夙霏瞥视着叶致茗，“枉我还以为你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私情曝露。”
　　“我叶致茗光明磊落，爱恨分明，还会怕那些说三道四的人！？”
　　大概心烦意恼得厉害了，小少爷抽剑挥指空气，势情要劈碎某个传写这些混账笔墨的家伙。还越说越激动的，脚底快蹬穿地板了。
　　夙霏叹气遥遥头，安慰他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才去枫华谷半月，就闹出那么多香艳鲜事，实在太不容易，太精彩难忘了！”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这上面写的‘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叶致茗郁闷的拿手指戳着那句中二字，愤愤咬牙。
　　“整个江湖都知道，就是藏剑叶家少爷你呀！”夙霏给他翻了白眼。
　　“他们是眼瞎的吗，我当时穿了裙子！是裙子！”叶致茗自问自己的易容乔装该是无懈可击才对……
　　“那好，且不谈这个穿裙子的‘女子’长得如何挺拔高挑，咱们就看这‘女子’的胸部！”
　　面对夙霏突如其来的盯视，叶致茗蹙眉，下意识把手掩在胸前那根本不存在的，所谓‘胸部’的玩意。
　　“叶少爷可知，通常女子穿这类衣裙都会戴上抹胸？”
　　通常？
　　“那不带又怎么了？”叶致茗脸上涨了淡红。
　　夙霏挑起大扇子抵起他下颚，“不戴的，通常就是男人扮。”
　　推开夙霏的大扇子，叶致茗懊恼道，“不都说江湖儿女不屈小节么，那些人不专心赶去维护武林正义，都跑来谈论别人的胸部干嘛？？！”
　　“哇，一派名门世家，人中龙凤的叶少爷啊，扮成了个不穿内衫的女人啊，挡在千军万马前啊，跟两个男人这样那样纠缠不清啊！”夙霏比手一划，在空中对分各半，“一个是凛凛战狂大将军啊，一个当世孽道大邪魔啊，绝色佳人贵公子夹在其中情难抉择，弄得军营山野通通血流成河啊！哇啦……有这么出好戏看，我也管不得正义不正义了！”
　　这跟他从说书里听来的江湖故事完全不一样啊……
　　叶致茗胸闷，“霏霏，依你看，如何才能平息这波闹剧？”
　　“死人了啦，还闹剧！”夙霏猛敲几下桌子。
　　“那怎样平息这场腥风血雨的闹剧？”叶致茗撇撇嘴。
　　夙霏满一杯新茶，递他道，“男扮女装又不少见，多留个话柄而已，不见得坏事，至少叶少爷你现在也算成名了！”
　　他这成名了，成得连偌大的藏剑山庄都不敢回去了，走出外面还要藏头掩尾，慎防被谁见着，迎来就要问他从正还归邪，承上还置下！！混账的，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呜呜…
　　想当年，他还立志要成为一位翩翩少侠，行侠仗义，警恶惩奸，然后风风光光回山庄给家人讲述自己的威风事迹。结果现在却成了这样，还更加多乱七八糟的……呜呜…
　　果然……说书都是骗人的……呜呜…
　　“不要沮丧啊小少爷，虽说悖德逆理的感情多招世人指骂，但其实放眼江湖之上，恩怨是非多的难分难解。所谓红尘千丈，佰陌匆匆，能得遇真心人相守相许，实是无憾啊！”
　　“所以呢，我现在该把酒言欢，庆贺自己闹得这样轰轰烈烈是不枉此生？！”
　　“何止不枉此生，简直羡煞旁人！”
　　“呵。呵。呵……”叶致茗对他这位红颜知己的亲切安慰，表达真诚谢意！
　　夙霏轻拍他肩膀，嘴角含了一丝浅隐的笑意，“反正都闹起来，倒不如顺势闹下去？”
　　“你就这么爱看热闹？”叶致茗挑过她一眼。
　　“少装了，我知道你早有这打算。”夙霏展扇掩下嘴边半抹弯弯的笑。
　　叶致茗瞧着她脸上期待，只笑了遥遥头，“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该走哪步是好……”
　　“你难道不想把他接回自己的身边？”夙霏轻道。
　　林照辰……心里念到他名时，叶致茗垂下眼睑，“那边有什么消息？”
　　“就两日前，苏尘音已收割龙门据点，这样一来，北山五壁重地都全归于他掌控了。现在的他算是权倾阵营，独领风骚。”
　　“嗯……”叶致茗看着瓷杯上升起的袅袅白雾，平静等待夙霏继续说下去。
　　“他势力膨胀得如此迅猛当然不寻常……所以呢，大家都看到，是他身边突然多了个非常厉害的得力助手！”
　　“嗯？”叶致茗眉宇轻蹙。
　　“力敌千钧的猛将，那人仅单枪匹马，一夜间便攻陷了整座驻城。”夙霏眯眼注视着叶致茗神情。
　　不出所料的，叶致茗身躯微微一颤，目光瞪了霎，“照辰他……从了苏尘音？”
　　夙霏贴他耳畔，细细声音从扇屏后飘出，“唯命是从。”
　　心里瞬间抽得一紧，百般滋味。
　　苏尘音，究竟是个太有手段的人……
　　叶致茗抿着嘴唇，双手握住那盛满热茶的瓷杯，指节绷紧得发红。
　　夙霏收起扇骨，替他拿过那杯茶，“叶少爷有听过？”
　　“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错！”
　　“不过一物治一物？”
　　笑意划开在夙霏美丽动人的脸上，“夙霏识遇无数，就说无谁及得叶少爷你这般的玲珑剔透！”
　　话末，蓦地轰隆一声炸响！
　　两人转头，定眼看杨舒清撞门跑了进来，挥手大喊，“大事不妙啦，他们要杀进来了！！”
　　叶致茗把自己喝剩的半杯茶递给杨舒清手中，“别急，我们先看看情况怎样。”
　　推开窗户，俯身下望，地面人头密密麻麻，站满了整座宅邸，围在院墙的人潮更是密不透风，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过了，还一直沿路延伸到洛阳城门外，声势浩浩荡荡，熙熙攘攘……
　　那日他亲临这般阵仗，还以为此生不可再遇，没想到才隔过几天，又得再遇上……
　　大概见多了的千军万马场面，叶致茗不以为然，但难免有点胸闷。
　　“没想到，我们千方百计才找一处藏身的陋居僻地，也这么快就被攻陷了。”叶致茗故作叹声。
　　夙霏站在他身后，也望了望楼下人群，恣悠道，“好一个有亭台楼阁，鱼池花园，凉荫小榭的陋。居。僻。地！”
　　“那些茅屋里面老鼠太多了，没法住！”小少爷抗议。
　　“我是不介意高床暖枕的好日子，但你也用不着挑上洛阳城最大最华丽的私宅来作藏身之所！”
　　“你们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吗？”
　　“这里不是最危险的地方，是最显摆张扬的地方！”
　　“现在兵临城下了，少吵几句啊！”杨舒清挤进俩人中间，直指楼下一扎扎高举的刀枪兵刃，“门口被堵住了，房子也被包围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啊！”
　　杨舒清扯扯左边叶致茗的衣襟，又晃晃右边夙霏的肩膀，急得旋来转去。
　　昔日‘风雨同舟’的大帮主，半壁山河的阵营统领，雪峰上渺兮予怀的仙风道骨……
　　“杨舒清，马上出来！出来！”
　　楼下一群怒吼轰响，腾声相呼应和！
　　“杨舒清，不用躲了，我们知道你就在这里！”
　　“杨舒清，你有本事领人去荻花，就得有本事发工俸！”
　　‘嘭嘭嘭’的撞门声震耳欲聋。
　　“杨舒清，快出来！今天一定要你付清我们的工俸！！”
　　“杨舒清，还我们工俸！”
　　口号声冲天响彻，刀光剑影映照着众人脸上的愤怒。
　　“工俸！工俸！还我工俸！！”
　　嘭嘭嘭！！！嘭嘭嘭！！！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杨舒清抓头跺脚，焦头烂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真有这么严重了？”叶致茗凑近夙霏低声问。
　　“他被诅咒了。”夙霏挤眼色过去，“三十六个月，整整三十六个月，全是凉票！他领去荻花圣殿的人马不是折夭就是倒戈，甚至连把像样的兵器都挖不回来。”
　　“哦，世间真有人能黑成这样。”
　　“总之，他现在一身负债累累，欠了的俸钱怕是有这么多……”夙霏指向楼下一片千军万马。
　　叶致茗挑眉，“喜闻乐见。”
　　没什么比别人的痛苦更适合用以取悦他此刻的心情。
　　“叶少爷啊！！”
　　杨舒清突然扑来一把抱住叶致茗的腰，吓了他一跳，“哇啊，你想干嘛？！”
　　“求求你叶少爷，再帮我一次吧！”说着，杨舒清涕泪并下。
　　“不要抹到我的衣服上啦！”叶致茗想挣开，无奈道长抱得太紧太紧了，像浆糊粘了似的，怎么也扯不下来。
　　“杨舒清，马上出来！”
　　嘭嘭嘭！！！楼下传来雷响的撞门声，越发激烈。
　　“杨舒清你听着！今日我们收不到工俸，就拿你去给红衣教血祭！！”
　　“工俸！工俸！还我工俸！！”
　　“啊啊啊！我的叶少爷啊！”杨舒清半身蹲跪，使劲抱着叶致茗，又哭又求，“叶少爷若肯助贫道渡过此劫，日后定当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还真耳熟呃……叶致茗扶额，“我现在连山庄都回不去，你要我怎么帮你给千军万马发工俸？！”
　　“只要先发个一千几百万两金顶着数，就能救活一条生生的人命了啊，叶少爷你慈悲为怀，恩泽苍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
　　叶致茗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然后，他体内涌起一股天外洪荒之力！
　　长孙夙霏扇掩下半脸，在她略略惊叹的目光下，杨舒清被叶致茗拎了后领，一把举出窗外，垂到半空！
　　“啊啊啊啊！！！！”
　　一阵杀猪般刺耳的声音炸响，夙霏用手堵住双耳，看叶致茗站在窗台前，单手拎住杨舒清，扬声向千军万马喊道，
　　“你们要的人在这里！”
　　楼下一阵沸腾，刀枪剑棍纷纷大举起舞。
　　杨舒清见着自己双脚垂空在一大片刀山之上，不禁咽了口水，扭头向叶致茗苦笑，“难道天真要亡我……”
　　叶致茗瞥过他一双泪光莹莹之瞳，俯身作势要松开手……
　　“啊啊啊啊！！！！”又是一阵仙风道骨的尖叫，杨舒清连忙抓紧叶致茗手臂，语调凄切，“贫道测知今生命途多舛，亦别无所求，只请叶少爷你答应我，在我走了之后，带苏遥去找苏尘音相认，让她有一唯亲相伴，日后好长大成人……”
　　叶致茗挑眉，“杨道长你可说完了？”
　　某人那抓在他臂上的双手还牢牢紧握不放。
　　“叶少爷还没答应我的遗愿，我又怎能放得了手……”说着，杨舒清凄情泪下，摇头苦叹。
　　但，他就是不肯放开叶致茗的手臂！
　　夙霏在旁见状，额上滴了个汗的，歪身伏叶致茗耳畔轻问，“你打算怎样做？”
　　叶致茗低头，望向楼下延绵一大片的愤怒讨俸群众，把拎在手里的杨舒清晃了晃，“大家可见，此人已穷得只剩裤衩！”
　　闻言，杨舒清不由自主的拿手遮过下身，其实他连裤衩都没有……
　　“付不出工俸，那就把他拿去红衣教血祭！”
　　“至少讨个本钱！”
　　楼下一片应和响荡，待声势稍渐平息，叶致茗才道，“如是说，即使血祭了此人也只够换回本钱。大家为之劳苦干戈一场，不觉甚亏？”
　　众人举头上望，看那一身华衣金玉，流光溢彩的年轻公子，犹生了几分钟意向往……
　　“大家可知，荻花至宝为何物？”朗朗清音，婉耳动听。
　　来这里愤义讨俸的，多为初踏江湖的零散侠士，一伙热血充沛却资历尚浅，不然呢，老练行家又怎会跟着杨舒清这个黑脸神混去？
　　他们虽见识世面不多但也懂处事分寸，如今见了这么位金灿灿的华贵公子在上，身背金凤重剑还单手就能拎起个黑脸神，似乎就是个老练行家了，听他还说起那神秘的荻花至宝，一众纷纷屏息凝神，专心听解。
　　“化玉玄晶为天外之物，千载难遇。由它所铸造的神兵稀世珍有，力量超凡。得此其之一，便可称霸武林，天下无敌！”
　　跟杨舒清混的，就是偶然挖到个裤衩都欣喜若狂了，哪里真有见识过化玉玄晶这等珍物。众人虽不明白，但听这位金衣公子所说，该是个非常厉害的玩意，而最重要的就是……
　　“有玄晶大家就有工俸了？”众人纷纷追问。
　　“当然！”叶致茗微笑点头。
　　“那怎么找到玄晶？”
　　“稍安勿躁，”叶致茗笑着，明眸瞟向在他手里的杨舒清，“只要大家肯将此人交予我，我就有办法用他换取到玄晶。到那时候，大家都工俸有望！”
　　众人听了，无不心情激荡。
　　“工俸！工俸！工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