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唯君相守》乜*兔

15、【春露篇】章十五

　　斜阳夕照，无量山的天空红彤彤。
　　林照辰骑着一匹小毛驴，缓慢地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小毛驴有点小脾气，非要主人倒坐着骑在背上才肯向前走，不然就宁愿扎根在地也不会迈开蹄子。
　　幸好，林照辰不是这头小毛驴的主人，它的主人名字叫叶致茗，一位藏剑山庄的贵公子，也就是林照辰的师傅。
　　小毛驴载着林照辰慢悠悠地走着，丝毫不愿体谅背上人焦急的心情。林照辰作势吆喝了几声，却不忍动起真鞭催打它，所以到头来算是没辙了，只能任着这头小顽固继续我行我素。
　　听闻，这头外貌平凡又脾气怪诞的小毛驴其实身价不菲，正因当时能够倒骑前行的毛驴早已绝迹江湖，所以这匹‘稀有品’在扬州交易行上被抬出了一个叫人目瞪口呆的价格。
　　就在很多人都断定这头毛驴即将有价无市地烂在交易行里时，它的归属终于出现了。
　　有一天傍晚，在扬州城里闲逛够了的叶致茗正准备回山庄，恰好路过交易行，突然心血来潮进去溜了一转，结果毫不意外地跟这头小毛驴对上了眼缘。几根沉甸甸的金条子砸下，就成了现在林照辰□□这匹的正主儿。
　　其实，叶致茗早有一匹名驹叫素月，通体素白，四足乌蹄，配着修长矫健的身线显得非常优雅，其跑速更是疾风追影。但此番出游，叶致茗没有带上素月，反而选择了这匹脾气顽固的小毛驴，这使林照辰十分不解。
　　轻轻拍了拍小毛驴的头，林照辰忽然觉得自己与它有点同命相连。比起奢华显耀的物品，这位养在西子湖畔的小少爷似乎更钟情于那些古灵精怪的玩意，比如：一头顽固难驯的毛驴、一个顽固难驯的徒弟……
　　这位少爷为什么要收留自己，是因为可怜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并且觉得收个徒弟养着很有趣？就像他不忍心看到一头无人认领的小毛驴要困在交易行里孤独终生，并且觉得拥有一匹倒骑的毛驴很有趣？
　　等等，不过是暂时缺匹马骑罢了，干嘛非得把自己跟头蠢驴扯到一块去？！此刻，林照辰觉得自己跟身下这头驴一样蠢……
　　然而，他真的很在意，而且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在意，在意自己是叶致茗的徒弟这种事。
　　突然，小毛驴的叫声打断了林照辰沉思，他抬头一望，竟是一座高耸峭壁，前去已无路。
　　怎么回事，难道走错方向？可林照辰记得，在自己去时的路上，并没有见过这座峭壁。
　　正要折返时，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峭壁另一端传来，那声音极轻极细，却无比清晰的响荡于耳畔。
　　“谁！”他从驴背上一跃落地，握起背后长枪，警惕着四周动静。
　　那女子声音又再一次飘然而至，如同一道魔音交织而成的菱纱，索绕在林照辰身上，让人意乱心迷。
　　林照辰持枪仗怒打出一响震耳欲聋的憾如雷，冲散了魔音扰障，并再喝道，“什么人，出来！”
　　洪亮的呼喝声回荡在空寂的无量山中，片刻过后，只闻那女子声音幽幽退回至峭壁后。林照辰狠一咬牙，冲到峭壁前举起银亮的长枪，使尽全力，重重撼进壁间一道细小的裂缝中。
　　‘轰隆’一声，峭壁撕裂而开，待滚石和灰尘都纷纷弥散后，一条狭窄的通道出现在林照辰眼前。
　　“来吧，我的孩子。”
　　与刚才那种妖惑的女声不同，这话声音温和柔暖，让林照辰感觉无比亲切，甚至……有种母亲的错觉。
　　他在这股声音的牵引之下，走进峭壁深处，没多久便到了尽头。在豁然开朗的洞天下，是一株被绿水环绕的参天大树，赤色云霞映下一幕暗红光影，古老的巨木在微风中悄寂婆娑，仿佛是在述说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远古故事。
　　在幽影层叠的大树下，一抹鲜红衣裳隐隐而现。
　　“你……是谁？”
　　林照辰瞪大了双眼，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不敢置信。
　　“伊红。”
　　当这两字从红衣女子唇间飘出时，林照辰如同被铁锤猛敲一击般，浑身颤抖不止。
　　“我不认识你！”他握紧着自己的长枪，尖锐枪锋直抵至红衣女子胸前，手心却早已沾满冷汗。
　　“我叫伊丹，而你母亲叫伊红。怎样，我和她长得像吗？”
　　红唇一弯，伊丹侧身略过枪锋，如游鱼般滑进林照辰怀中，一双莹白的手抚贴上他轮廓刚硬的脸颊。一瞬间，两人周围弥漫起暗红色的烟幕，与天际赤霞光影交叠，纷乱迷惘。
　　“她违背阿里曼的信仰，与一个天策军相爱，生下了你。”
　　林照辰怒瞪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神色异常凶煞。
　　伊丹浅笑，以柔情的声腔，缓缓讲述起那段尘封在记忆中的，不堪往事……
　　“他们的爱情让你降临世上，但绑上罪孽的厮守注定得不到幸福，被仇恨填埋的人性又是如此冷血丑陋。那些人容不下一位母亲的存在，这不奇怪，因为在世人眼中，她就只是一个妖女。”
　　“闭嘴！”
　　“照辰，还记得那个昏鸦嘶鸣的傍晚吗？”伊丹将手掩盖在林照辰眼睑上，暗红的视野瞬间坠入漆黑一片，“你想起了吗，在荒凉的尸窟里，有个男人，用一把暗红长枪，刺穿了她的身体……”
　　“你闭嘴，给我闭嘴！”
　　林照辰开始奋力挣扎起全身，想要挥开满布在眼前的血色红影。可惜全是徒劳，包围着他的依然是一片无限鲜红。
　　“你父亲也来了，可惜一切都太迟。那个男人，毫不留情地杀掉了你最后的亲人！”魅惑声音缠绕于耳畔，挥之不去，“就当世间只剩下你一个的时候，他出现了……”
　　“够了，我不听！”胸膛在剧烈起伏着，林照辰只觉全身乏力，几乎站不起来。
　　“多少年过去，你终究活了下来，还长得这样强壮。”伊丹把手滑至他臂弯，想要轻轻拥紧，却立刻被林照辰使力推开。
　　“不管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你！”
　　伊丹以两指抵在林照辰唇上，指间散出朦胧红光，“是那个小少爷把你救了，而你又将喜欢上他。但可惜啊，他很快就会舍你而去了……”
　　“混账，谁要听你的胡说八道！”
　　“只要那个男人还存在世上，他就永远不会是属于你的。”
　　林照辰挥起长枪刺向伊丹，枪尖在暗红的烟幕中扭曲成几段残像，什么也没能击中。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认识他的，他就叫……”
　　红衣女子的声音不绝回荡于耳畔，被迷困在烟瘴里的林照辰几欲癫乱崩溃。他奋力嘶吼着，只想将那些使他陷入疯狂的话语通通抹杀挥去！
　　他很清楚，那些话……
　　哪怕听进半句，都会叫他丧失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