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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三进三出与病房傲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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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里的医院,都异常一致地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放眼望去,一片苍白。
无论如何不会让人感觉舒服。
德拉科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今天整个校医院只有他一个病人,没人看见他的狼狈,不幸的是,他居然是校医院唯一一位光顾者。
有位伟人说过,不作死就不会死,其可信度在千千万万个金发少爷的身上得到证实。
天使面孔的小魔王病歪歪地窝在病床上,右手的骨头被庞弗雷夫人重新接回。
接骨的时候,庞弗雷夫人颇有先见之明地对他下了无声咒,就德拉科痛得五官走位的样子来看,如果没有消音,惨叫大概能冲破天际。
“他的手修长,茧子是练习扫帚磨出来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受摩擦的地方。骨头生长得很好,就像他的脸蛋一样漂亮——明白我的意思吗?漂亮,但是不禁打,显然他从未受过皮肉之苦,骨头像在温室里生长出来。”庞弗雷夫人说。
“没有人受了那个大畜生一击还能完好无损的好吗!”潘西不依不饶地争辩。
娇生惯养的金发少爷一恢复说话就对鲁伯·海格和他的臭小鸡破口大骂,用健全的左手摔碎了一个杯子,仍然无法发泄他的怒火。
“他们完了,我爸爸必定会狠狠教训他们,最好把那个半巨人赶出霍格沃兹!”他恶声恶气道。
潘西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接纳并加以回应。她与克拉布、高尔和诺特是最早赶到校医院来看他的,爱慕的少爷变成这个模样,潘西的褐色眼睛满溢心痛。
“德拉科。”她的手悬在德拉科打着夹板缠着绷带的手臂上空,想碰又不敢碰,痛心疾首,“我的心跟你的手一样疼。”
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受了这样的苦,她真想将他抱在怀里,抚摸他淡金的发,轻言细语安慰,可以驱走他的疼痛。
当然前提是德拉科愿意接受。
德拉科不愿意,他很烦:“你们不要全部挤在这里,挡住我的光线吸走我的空气,走开!”
潘西被他训斥得不知所措,手尴尬地僵在那里:“德拉科……”
“潘西。”德拉科按住额头,微微阖上眼,露出几分疲惫,“让我一个人呆着。”
“这……”娃娃头的褐发女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或者自己目前还能做什么,只一昧无意识地重复单音节,委屈又无助。
她心爱的德拉科,在他身体受苦的时候,她想陪在他身边,难道有错吗?
潘西从进入霍格沃兹、分到斯莱特林看见德拉科的第一眼就喜欢德拉科,喜欢他的一切,嬉笑怒骂,在她眼里都是动人。
他喜随他喜,他怒随他怒,他悲随他悲,他需要跟他一起到处耀武扬威的跟班,她就让自己变得牙尖嘴利,伤害一切妄图接近她王子的人,死守住他身侧的位置。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瞬间愿意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失去自我。又有多少回不去的少年时光,黄昏垂暮时在烛下悼念,掉下的眼泪与其说是祭奠,倒不如说是对从未大胆恣意付出的憾恨。
潘西很勇敢,所以……她一直很讨人厌。
她从不忤逆德拉科的心意,此刻他要求一个人静静,她心中不愿,到底也没说什么,扁着嘴站起来,示意克拉布等人跟她一起出去。
德拉科仰躺在白色病床上,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灰蓝玻璃瞳孔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风从对窗卷入,轻轻掀起他的额发,拂落在两侧。
叮铃叮铃,风铃在响,一时之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安宁静谧。
德拉科感到一丝睡意从身体绵绵涌上,柔丝一般将他缠绕。
他闭上眼。
“德拉科,德拉科!”大呼小叫的聒噪声音马上让他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达芙妮飞也似的跑进来,像只大蝴蝶冲向旷野中唯一一朵盛艳的花,又像饿狼扑向最后一块肉,这些比喻都没有出现在德拉科脑海里,他被迫睁眼坐起,看见达芙妮,心里只厌烦地闪过两个字:灾难。
达芙妮扑到跟前,双手撑在床沿铁护架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光扫射一般将德拉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神经紧张,如同丢了鸡蛋的母鸡:“听说你被鹰头马身有翼兽踢伤了,还好吗?”
真是蠢得没药医,被鹰马踢伤很光荣吗,她简直恨不得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金发少爷一脸生无可恋,丧念地偏过头,看都不想看她。
头更痛了。
“我很担心你,德拉科,我……”达芙妮急急忙忙表态,准备了莎士比亚戏剧那么长的句子来表达她的关切之情。
“你在这里嚷嚷什么?”端着药进来的庞弗雷夫人非常不喜欢达芙妮的大嗓门,板起脸道,“医院不是你家的房间,在病人面前请保持安静。”
达芙妮被庞弗雷夫人一训,怏怏地闭上嘴。
“不好意思。”及时出现的温婉声线帮她救了场。阿斯托利亚从门边走进,连声为自己的大姐跟庞弗雷夫人道歉,“我姐姐太着急了,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她的金色大卷随走动划出弧线,褐瞳似缓缓流波,睇视德拉科淡金色的发:“给你添麻烦了,德拉科。”
达芙妮按耐不住还要说什么,被妹妹用眼神制止,硬生生把话咽在喉咙里。
“你就算了。”小魔王缓缓转过来,抬起手,虚空点一下阿斯托利亚,忽而加了力道,手指一移,戳在空气上,隔着两厘米是达芙妮的鼻尖,“但是你!”
德拉科挑眉看着达芙妮:“跟你很熟吗?”
达芙妮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德,德拉科?”
“离我远一点。”德拉科每说一个字就加重一分语气,“现在,马上,立刻。”
“别乱跟我套近乎,走开,不然烧掉你的头发。”德拉科威胁她就像说要呼吸那样轻松自然,精致的下巴抬得高高,跋扈到无人可及,嚣张得好像整个大不列颠都是他家的,“快点!”
他用大拇指与中指打一个响,一小撮火花咻一下从指缝间飞出,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直扑达芙妮面门。
达芙妮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莽撞而行事不经大脑的大姐被火花追出了医院门。
阿斯托利亚看见捉弄成功的德拉科露出淋漓的笑意,满带促狭,完全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好似他所做的事情是天经地义。
他这样笑,蓝眼睛里群星璀璨。
是赫尔墨斯的灵动,或者丘比特胡乱射箭时的恶作剧般的快意,是希腊神祇的美丽,同时还带着北欧神祇的神秘感。
阿斯托利亚的手悄悄捏住衣角。
“好吧,马尔福先生,请不要再玩了,为了你的手臂和刚才那个小姐碎掉的心,把这杯药喝下去。”庞弗雷夫人不得不出言制止德拉科的行为,把放了药剂的托盘放到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知道了。”德拉科有些没劲,兴奋感减弱,头痛又上来,他“啧”的一声。
“那么我也先回去了,德拉科,希望你早点好起来。”阿斯托利亚笑着说,将一方手帕轻轻放在德拉科床边,“这个是百里香的花瓣,含一片或许能减轻你一些疼痛。”她优雅地一低头,行礼之后才慢慢走出去。
庞弗雷夫人摇摇头,也跟着出去了,顺手掩上门。
德拉科没有去拿手帕包着的百里香,他正皱着眉看装在骷髅瓶子里的药。
没有靠近,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他一点都不想把这玩意喝下去。
余光看见虚掩的门有人影一闪,他再一次生出嫌恶。
“有完没完,滚远一点。”
金发少爷强忍着掀桌的冲动,命令道。
门后的人听见他这样说,马上就走,门玻璃上不甚清晰地映出小小的侧脸和团在脑后的黑发。
德拉科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那是谁,低喝道:“进来!”
人影已从玻璃上消失。
“妮卡·格林格拉斯,再不过来我要叫人了。”德拉科的头痛隐隐有被她惹怒而加剧的倾向,他用左手扶住额头。
半晌,房门半开,走进来一个人,反手将门关好。
妮卡不声不响地站在门边,低垂着眼,脸颊不复进入禁林前的粉嫩,反而有些苍白。宽大的长袍袖子垂下来,包住她半个手掌,露在外面的小手纤细。
她来看他,却连脸都不见就要走。
德拉科俨然忘记是谁让她滚远一点,不同于潘西、阿斯托利亚、达芙妮,他一看见小姑娘避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鬼吗,你站那么远。”他的话夹枪带棒。
小魔王或是小鬼,对妮卡来说其实都差不多。
她忽的抬眸,居然很听话地过去了,站在德拉科床沿,左手侧。
“有点脑子,你知道你今天要是不来看我你就完蛋了。”
“马尔福。”她叫他,把手掌摊开来,摆在他眼皮底下,“手。”
妮卡小小白白的手就摊开在那里,像小猫毛绒绒的爪子,在等着人握上。
德拉科看看她的手,又换过来盯着她的眼:“干什么?”
“手。”妮卡重申。
“搞笑,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握我的手吗?”德拉科冷哼道,眼瞳漫不经心又在妮卡手上扫过。
妮卡重复第三次:“手。”
德拉科玩味地:“求我?”
妮卡马上把手收回去,好似他到底愿不愿意把手放上来都无关紧要。
德拉科也马上就不乐意了,眼疾手快在妮卡收回手的一瞬间把爪子搭了上去。
又软又小啊。
这是德拉科的第一感觉。
这种绵软,蒲公英一般飘进他心里,四处碰撞,撞到心壁上微微的痒,落不到底是虚虚的空,等到终于落地,却也无声无息地沉进深处,悄悄延伸出细细的根茎。
德拉科觉得耳根有些热。
他的手掌完完全全掌控了妮卡的小手,牢牢握在手心,每一寸肌肤都紧贴,放出微温的热度,不知道是他的颤动还是她的颤动,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像将将见面,不知道对方是否适合自己的相亲对象,透着一股青涩的萌动。
德拉科忽然不敢看妮卡的眼睛。
妮卡的脑子是乱的,很想甩开德拉科的手,他手上的温度令她生出逃跑的冲动。
但一想到自己要求证的事情,便不得不按下莫名的慌张,手摸索着到长袍口袋里拿出魔杖。
她小声念出一句咒语,然后趁德拉科不注意,一瞬间将魔杖刺到毫无防备的他手上。
立时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
尽管只有一瞬间,足够将所有的萌动不安全部驱散,金发少爷受烈火燎噬一般打开妮卡的魔杖,十二英寸的槲寄生木啪嗒坠地。
德拉科难以置信,瞪着妮卡,灰蓝眼瞳中的蓝色圈特别亮,接近于明蓝,这是他发怒的表现。
虽然不值得一提,但面对妮卡,他生气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你怎么敢!”他去看被扎的手指,一点伤口也没有,好像从来没有那下针扎的尖锐痛感,但金发少爷被吓得不轻,揪住妮卡的手腕,“你要谋害我吗?”
妮卡却呆呆地用空余的一只手抚着心口,若有所思。
难道不是因为受到伤害?……
莫非她的心悸,与德拉科并无关联。
她失去了方向。
回过神来,是德拉科愤怒得飘红晕的脸,他的眼睛所望的她的面庞,简直要燃烧了。
手腕很疼。
妮卡挣开他,低声道:“对不起。”
“别指望我说原谅你,你这个不怀好意头脑笨拙的蠢妞。”德拉科叱道,一激动牵扯了受伤的手,又疼得将脸上的红晕褪下,“走开,出去!”他下了逐客令。
妮卡默默将魔杖捡起来,又坐回去。
这次是她先弄伤的德拉科,尽管跟蚂蚁咬一下没两样,但伤害别人并不是她的本意。
小姑娘从小没欺负过人,不知道做了这种事,要怎么做善后处理。
只能任受惊的金发少爷骂她出气。
但大概连德拉科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生气的不是被妮卡莫名其妙用魔杖扎了手指头,而是那份不知名的微妙情愫被她一扎不翼而飞。
他若有所失,不安成怒。
又不说话,又不吭声,被他欺负不说话,现在是她做错事,竟然还是一言不发。
德拉科看着她纤细柔白的脖颈,真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跟闷罐子吵有什么意义?
骂不会动的瓷娃娃起什么作用?
发脾气到最后,德拉科自己都有点泄气,牙根痒痒。
他一指头戳在妮卡脑门上:“你就是个蠢东西。”
妮卡受了他一指头才避开,小手按在被戳的地方,德拉科手移开时已经泛了一点红。她低声说:“解气了吗?那我走了。”
她拎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
“你敢。”金发少爷眯起眼睛,威胁道,“走一步试试看。”
小姑娘不得已停住。
德拉科正欲说些什么,受伤的手臂忽然传来撕裂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如波涛上涌,他叫出来,脸上满是疼色。
妮卡被突然他的反常吓了一跳,俯身去扶住德拉科的肩头:“怎么?”
德拉科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痛到说不出话来。
妮卡四处张望,一眼看见小桌子上的骷髅药瓶,猜想是庞弗雷夫人给德拉科开的药,赶忙倒出一杯在玻璃杯里,端到德拉科唇边。
“喝下去。”她说。
然而德拉科抿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更加痛苦,别开脸抗拒这种又苦又臭的药。
“快喝。”妮卡看他痛得要死要活,偏偏跟个小孩子一样不肯吃药,倍感无奈,杯沿紧紧贴在他的唇。
“拿开……”身心受煎熬的金发少爷脑袋乱晃,一边忍着手臂的疼痛,一边屏住呼吸,拼命拒绝她的药。
妮卡停住手,静静看他在床上打滚。
小魔王疼得直呜咽,漂亮的脸苍白,汗在鬓边滑下,蜷缩着像凋敝的白花。
这么看了他一分钟左右,妮卡端着杯子的手一握,探身过去,一把捏住德拉科的下巴,两指一用力掰开他的嘴,硬是把大半杯药剂给他灌了下去。
德拉科被迫咽下满满的一大口,趴在床沿干呕,但是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抬头怒视妮卡,可惜表情楚楚可怜,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我要把你撕成碎片!”他毫无气势地威胁。
妮卡把杯子放回原处,扶着德拉科躺好,将雪白的羽毛被给他盖到肩膀:“不吃药是不会好的。”
“闭嘴,你这个没见识没智商的蠢妞……”德拉科皱着眉头,想来是药剂生效得很快,他的痛呼已渐渐减弱,嘴上却还不依不饶,直到眼皮坠了千斤一般,一点点阖上。
妮卡等到他逐渐安定下来,才起身。
谁知道她一动,德拉科就猛地睁开眼睛,一场闹腾过后,玻璃瞳孔已经恢复灰蓝,冷冷盯着她:“你要去哪里?”
“回去。”妮卡说。
德拉科又阖上眼。
不多时,他将左手移到衬衫领子上,五指动作,解下拉松的领带,递给她:“绑上。”
妮卡没动。
等德拉科又催了一遍,她才依言照办,捏着犹带他体温的绿领带,抬起德拉科的手,在他腕上缠了一圈。
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放下手之后却听他又接着说:“另一边。”
妮卡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一动不动。
德拉科发出嗤的轻微嘲讽,好意提醒:“你的手。”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妮卡有所动作,金发少爷就很不耐烦:“绑上你的手!你是我的跟班,难道不应该留在这里照顾我吗?我没醒之前你要是胆敢跑,等我手好了以后,不,等我再看见你的时候,别想兜着走。”
妮卡静静看着他。
又半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领带的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一个结。
她重新坐下,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书。
金发少爷的药劲上来,很快地睡了过去。
好似释放出另外一个潜藏在他身体里的人,魔王属性偃旗息鼓,俏脸乖巧,呼吸平稳,岁月静好。
这幅模样,竟然让人无法与他刚才的胡搅蛮缠、大嚷大闹结合起来。
可见外表的误导是致命的。
妮卡哗啦翻过一页书。
被绿领带缠系的手搭在病床上,与德拉科的手隔着一个手指的距离,能感觉他皮肤散发的热。
“其实是害怕吧。”妮卡说。
疼了那么一场,陷入昏睡之前想找个人陪陪。
害怕就害怕,却死活不愿意表露。
“别蠢了。”德拉科突如其来的一句,把小姑娘惊成竖耳朵的兔子。
妮卡惊愕,他没睡吗?
结果这一句话之后金发少爷就没有再说什么,妮卡犹豫一下,凑近去看他的脸,却依然是睡得迷迷糊糊的。
梦话。
她放松了身子。
病床下,不知何时拂落了一方洁净的手帕,散落开来,几瓣百里香,零零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