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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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琼在塌上整整不吃不喝地过了三天。
这三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她躺在这一张硬得发慌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认真思考了一遍她的人生价值取向以及从前在学校里学过的所有的理化生知识。最后她觉得，强势的自然界颠覆她平生二十五年的世界观、无神论。
头颅沉重得犹如灌注了铅水，身体却好像被注射器抽空，轻得几乎要飘起来。她好不容易坐起了身子，对面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小丫鬟也同时被梦惊醒了，整个人一抖，望见转醒的白慕琼，于是打了一个大哈欠，顺手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动作迟缓地向白慕琼走来。
白慕琼抿了抿干涸得开裂的嘴唇，觉得确实有些口渴了。
小丫鬟在她面前站定，握着手里的茶盏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慕琼，浅淡又散漫地问话：“慕姨娘醒了？”
白慕琼半天才回神过来，姨娘就是现在这具名叫慕琼的身体的称谓，确切的说，是她白慕琼的称谓。三天了，还是不能习惯这个憋屈的称呼。她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随即准备伸手去接小丫鬟手里的茶盏子。
小丫鬟点点头，“醒了就好，我也守得累了，正好回去睡觉。”说完昂首，举起手里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下杯里的水，末了，抬起袖子擦擦嘴，准备转身出门。
Excuse me！？
白慕琼现在这具身体的裸眼视力相当的好，若是换作她自己，此刻鼻梁上的眼镜绝对滑下来了。
原来那水不是给她喝的，好歹也是个姨娘啊……这待遇真凄惨。
“瓶……儿？”白慕琼记得三天前她好像问过这个小丫鬟的名字，是叫这个吧。不管了，现在好口渴，就是想喝水。但是这具身体似乎刚刚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连说话都有些费力气。她望了一眼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八仙桌子，心里抑郁得很。
白慕琼叫对了名字，瓶儿小丫鬟转过头来，话语中充斥着淡淡的嫌弃：“什么事？”
白慕琼无视瓶儿的不耐烦，心里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开口，于是说道：“麻烦你……给我倒杯水过来。”这样说话不卑不亢，应该没错吧。
瓶儿眼中的不耐烦渐渐浓缩成一团，又化开成为一片疑惑，她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白慕琼心里疑惑，难道这个什么姨娘对着下人说话不是这样的吗……或者，更凶一点？
于是白慕琼很见机地柳眉一竖，眼睛狠狠一瞪，声音也抬高了几个度：“愣什么？我还请不动你！？”是不是还要说句脏话才更像凶恶的小老婆？白慕琼凶恶地补充，“小蹄子！还不快去！”
瓶儿站在门口，无所动作，反而眼中疑惑更浓，目光直勾勾盯着白慕琼的眼睛，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揪出什么蛛丝马迹出来一样。
白慕琼被这样寒恶的目光盯得汗毛竖起，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谨小慎微之人，此时身体极度不痛快，嘴里干得要烧起火来，心里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请你倒杯水就那么难？大不了你给我倒一次，以后我还你一杯就是了！”
正说这话的时候，门口的垂帘突然被一只手拨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匆匆跑进来，将瓶儿拉开到一边，赶紧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双手恭敬捧到白慕琼面前。
白慕琼抬头，一张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年岁约摸与瓶儿相仿，十四五岁上的样子。
“……”白慕琼一时想不出其他的话，就着对方的手，咕噜把一杯子茶水喝得见底，那小丫鬟趁着白慕琼喝水的空，回头对着一脸疑惑的瓶儿说道，“外头炉子的水是你烧的吧？快开了，自己去看着吧。”
瓶儿闻言一愣，点了点头，又望了白慕琼一眼，这才急匆匆出了暖阁。
一杯水下肚，白慕琼觉得精神都好了很多，这才又细细打量了这个小丫鬟一眼。
自从她醒来后，三天里除了瓶儿，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人。
看她的样子……应当也是这个什么什么姨娘的下人，不过相比那个瓶儿，这个丫头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姨娘终于醒了……”白慕琼这才留意到小丫鬟的眼眶红通通的。
白慕琼哑了哑：“……啊，是啊。”三天前就醒了好吗？
小丫头哭哭啼啼地：“碗儿有罪，姨娘醒了也没能在一旁看顾，倒叫着姨娘小产虚弱一人卧病在床，让别人欺负您，让那几个女人对着您耍阴狠手段，害得您成了如今这幅样子……碗儿……碗儿……碗儿对不住慕大人！对不住慕夫人！”
小……小产？白慕琼傻了。
她慌忙用手揪住小丫鬟，尖叫道：“你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碗儿以为白慕琼是丧子之痛过甚，泪水哗啦啦地掉，一把抱住白慕琼，哭号道：“姨娘……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您还年轻！您才十七岁！将来与三爷还会有很多孩子的！眼下咱们虽然叫那些女人害了，可是咱们还有机会的！咱们还能熬出头的！姨娘……你……”
白慕琼不知哪里突然涌出来的力气，一把捂住碗儿的嘴，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问：“谁小产？谁小产了？给我说清楚！”
天杀的！不是说好穿越过去一般都还是处的吗！？我日你个仙人！！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小产了！？小产了！？她白慕琼清清白白了二十五年，埋首辛勤工作，升职飞速，连公司里小鲜肉的手都还没摸过呢！现在你来告诉她，小！产！了！？
碗儿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哭都忘记了，傻呆呆地发愣，瞅着疯魔了一样的白慕琼，只知道憨憨流眼泪，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慕琼的第一夜，充满无限暧昧遐想的第一夜，还没有开始，就跟她挥一挥衣袖告别了。
直接跳过。
白慕琼在心里哭着微笑，再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情了。
***
至于等白慕琼能够稍微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不是处的这个现实时，已经是傍晚用膳的时间点了。
碗儿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给白慕琼弄了一碗鸡汤，让她小产后好好补补身子。
虽然碗里只有一块鸡胸骨肉，盐也放多了，但是看在对方一片心意的份上，加上自己是在也快饿昏了，白慕琼就着这碗汤，凶狠地吃完了两碗白米饭；而期间，碗儿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告诉着她这些天她“小产”过后昏迷不醒时的大小事情。
白慕琼一边听，一边扒完了碗里最后一粒米，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将筷子放在碗上架住，望着碗儿沉思道：“所以，现在太太并没有明说是谁害了我……”她咳嗽一声，“还有我的孩子。”
碗儿叹了口气：“也是那一日在场的几位姐姐告诉我的，只说太太要查明此事，却将查询此事的权利全权交给了陆姨娘。”她愤愤低声道，“多少年了，太太在府中就没什么说话的地位，素来老夫人当家，三爷房里的事情也都是交给了陆姨娘掌管，可是谁不知道呢，陆姨娘是老夫人心腹妈妈的女儿，让陆姨娘管，就是把三爷的事情交到老夫人手上。”
白慕琼拿着舌头扫了一遍牙齿缝，沉声：“……哪有娘防着儿子的……”
碗儿看她一眼，笑道：“姨娘睡糊涂了，咱们三爷是府上唯一的庶出孩子。老夫人三个儿子，前两个都是当年跟着王师打仗没了的，如今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幼子，咱们三爷二十好几的人了，她这个嫡母自然要防范他。”
“也是。”白慕琼想了想，又改口试探着要问另一件事，“你说，这瓶儿如今对我态度怎么这样差了？是不是我素来对她不好？”
碗儿一听，两道眉毛一竖，愤懑不平道：“姨娘哪是对她不好？姨娘就是对她太好了，如今到捧了她这个白眼儿狼！当初咱们慕家没没落的时候，我和瓶儿一同在咱们慕家服侍您，她真是对您好得没话说，您也处处纵容维护她。后来咱们慕家败落，老爷获罪，为保全您让您委屈做了姨娘，瓶儿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我不在时，也敢欺凌到您头上来……”小丫鬟这么说着，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般，“可怜您，原本就争不过那几个女人，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出头了，却……”话说到这里，碗儿的声音中又带了几许哭腔。
白慕琼抹了一把鼻子上的汗珠，信息量有点大，她还得慢慢梳理一下头绪。
反正，现在这个与她名字一字之差的身体，处境相当不容易啊！
确切说来，这有点像她大学毕业初入职场时候的境况。当时她水葱娃娃一个，什么也不明白，进入大外企工作，上头是吹毛求疵的歪果仁大boss，然后再压下来的是每天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找她茬的经理，再下来又有各种“长”，层层剥削压迫，还得和众同事们小心相处，她简直就是杨白劳和甄嬛的结合体。
而好不容易，当她终于把那个变态的经理踢掉，坐上那一间明亮宽敞的办公室，翻身农奴把歌唱时，那个天杀的外企老板，也不知道换一个质量好一点的公司电梯，哐当一摔，就把她摔成了现在这个未成年非处女职业小妾慕琼，接手到现在的这份职业二奶工作。
比起自己在外企的工作，这份新职业简直没法比好吗！？前景不稳定、工作周期长、没有年假、薪水不高，而且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人咔嚓掉。
白慕琼扳着手指头将碗儿说的几个人记在心里，又大致划分了一下目前的战局情况，得到的报表结论如下：
一，整个燕国公府分为上下两层集团，上层集团以乔家二老为中心，其依附党羽有陆姨娘，随后是下层集团，以那个啥三爷为中心，依附党羽有叶姨娘，然而嫡妻目前未曾明确表明阵营，暂时另当别论。所以，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首先依靠自己绝对不可能，就像这个原来的慕琼一样，想靠着自己的孩子上位，最后却被整得下场凄惨。那么，她目前一定要选择好阵营才行。
二、从碗儿的言语来看，这个慕琼妹子的身份在乔家应当是属于比较尴尬的那种，家中背景不干净，恐怕是被人强塞进来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比其余姨娘们软一头。但是按白慕琼的想法看来，这小丫头虽然是个罪臣之女，但好歹家世清白，从前也算是小姐，比起其他二人来说，身份自然高出一截。而且，按照瓶儿从前对待慕琼的态度，这个慕琼的家室应当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家族。所以，若是以原来的身份来说，给这个庶出大三爷当正房恐怕都是绰绰有余的。那么她现在，一定要慢慢弄清楚这个慕琼身上的事情，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第三点，非常明确的一点。
那就是，不管是白慕琼，还是慕琼，她都不是会受别人欺负的人。
从前在职场打拼，她能吃得起每天两个小时睡眠的苦、能撑起没有全年不休假的罪，为的就是希望在公司当中，不用再受别人的气，看别人的眼色。如今虽然时移世易，人事变迁，但无论如何，懦弱只有死路一条。
从前的慕琼不懂得这样的道理，以为温和的退让就能换取女人间的和平共处，所以才害死了自己孩子的性命，而现在，慕琼已死，留下的是她白慕琼。她心里暗暗发凉，她，一定得活得久一点。毕竟人生再来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碗儿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更加明亮一些。
白慕琼亲眼看着外头的夜幕层层笼罩下来，这，是她在这里度过的第四个黑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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