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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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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白慕琼吐槽,但是副身子原来的主人在这府里做人也忒失败了。自从她苏醒到现在为止,日子也闲闲散散快过了小半月,她这座小院子里,除了瓶儿、碗儿这两个小蜜之外,再看不到旁人身影。
碗儿应当算是这院子里的主心骨子,一天到晚里外忙活,所以有小半天时间,慕琼多数是一个人对着窗外新绿的老槐树发呆,要么就是对着瓶儿的一张臭脸。
也正是这十几天,真真切切地让慕琼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刁仆欺主、什么叫做落毛凤凰不如鸡。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个瓶儿从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品性,但是,就拿着这小丫头满脸的自视清高以及偶尔大胆时的暗语讽刺来说,慕琼心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非常不爽!
自从在那一家外企熬出头之后,公司里多数人虽然心中对她怀有愤意,但面份上从来没人敢这样甩她脸子瞧,如今的自己虽然境况窘迫了一些,但好歹还算是小半个主子,又是刚刚小产,怎么也不该让个毛丫头压在头上。
慕琼卧在南窗下的冷炕上,把玩着手中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盒子,抬眸不动声色地望着下头小矮墩上低头绣花的瓶儿。
她从前在公司里最看不上的就是这样的人,借着甜言蜜语、过节送礼,踩着上司的肩膀往上爬,回头却把自己的上司一脚蹬开。这样的小人,慕琼无论如何不敢要,只是如今脚跟还未站稳,这瓶儿好歹也是同她一个府邸来的,要打发掉还太早,只能先借机治一治这丫头的戾气,给她个下马威看看。
慕琼将眸子从瓶儿身上移开,经过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时候,却望见一抹栗色身影从小院的门口闪进来。
慕琼眸光一亮,那人正往她坐着的这间屋子过来,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老妇人,看样子,当是哪个房里的老妈子。
慕琼不动声色,将身子挪了挪,靠在身后的大背引枕之上,浅浅阖上双目,作势假寐一般。
这时外头的老妈子已经笑盈盈地进到门口处,还算恭敬地先喊了一声:“慕姨娘?慕姨娘可是在里头?”
低头绣花的瓶儿闻言一愣,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望了一眼炕头上靠着引枕、呼吸绵长的慕琼,急匆匆便出了暖阁,往堂屋中走过去。
慕琼在房里头,隔着一道墙壁,那两个人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诶!宋妈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瓶儿可是盼着您老过来呢!”瓶儿声音乖顺又欢喜,慕琼差点要以为这丫头是见到自己亲娘了。想着心里不觉冷笑,真是落魄主子不比捧手的老奴。
宋妈妈笑说:“什么风啊,你这小蹄子贯会说好听话哄我!”抬手极其怜爱地往小姑娘脸颊上揪一把,“太太今日想起来你们姨娘,打发我过来看看罢了。”说着伸脖子要往里屋张望,“慕姨娘人呢?”
瓶儿也笑两声,淡淡道:“靠在南窗下睡呢。”又急忙道,“妈妈别站着,当心腿疼毛病又犯了,快进来坐。”
宋妈妈笑起来:“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看看就好,省的打搅了慕姨娘歇息。”这屋子的主子才流产,老妈子当然嫌慕琼晦气。
瓶儿也笑:“妈妈不进去便不进去吧,我就这儿陪着妈妈说会儿话也好。”末了,她声音突然低低沉下去。慕琼眉头微蹙,将耳朵又贴过去一些,这才听清楚二人的话语。
“不知上回我拜托妈妈的事情,妈妈赏脸办了没有?”瓶儿悄声问。
宋妈妈忌讳着房里的慕琼,满眼深意地望了一眼瓶儿。
瓶儿知晓她的意思,讥讽地低笑一声:“妈妈不用担心那屋子里的人,自从这些日子醒来,她就没几日是清醒的,多半糊涂睡着。”又道,“原本就不受三爷宠爱,如今又失了孩子,横竖是个不中用的人了。就是她听到这话,又能如何?她心里也是知道的,这块地界儿留不住我,妈妈便放心说。”
感觉要放大招了,慕琼凝神细细听下去。
宋妈妈道:“你的事,我寻着空跟太太提过一回,只是太太当时说,大哥儿屋子里头的侍奉丫头满了,何况慕姨娘身边就你跟碗丫头两个,她也不好指使了你去。”
瓶儿着急道:“宋妈妈,我虽是跟着慕姨娘进来的,可是如今年多,我给太太的孝心,您都是看见在眼里的!我是一心一意为着太太,为着大哥儿的!”
“你也别急,我这里话还没说完呢!”宋妈妈笑盈盈的,“前几日,大哥儿身边的一个丫鬟家里父母去了,留下一个几岁的弟弟没人看顾,太太念想着那丫头家里可怜巴巴的,打发了三两银子放人回去了,所以如今,大哥儿身边正缺个空差事!今日我来,原本也是要来告诉你这件事的。”
瓶儿喜不自胜:“如此!多谢妈妈了!”
宋妈妈眯眼笑着:“往后到了大哥儿身边,可要警醒着当差,如今府里头二位爷,四爷年幼多病,恐怕也是捱不了多少日子,这国公府将来的位子,指不定是谁的。咱们大哥儿又是三爷的嫡长子,将来一个发迹,你的前程啊,好着呢!”
瓶儿一听,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连连又道谢几声,伴着打发了些贴身的东西给宋妈妈,二人话毕,相互道过别,瓶儿便准备着送老妈子离开。
慕琼听闻外头的动静,心中隐隐一动,笑着开口,朗声说道:“瓶儿!外头谁来了?”来者是客,总不能还没见过这屋子的主人就走了。
屋内女子的声音柔柔传来,清泠如同溪水,却是听得宋妈妈与瓶儿心里头一阵汗津津的。
慕琼将身旁的窗子支起来,正望见庭中一老一少二人,满脸哑然地望着她。
慕琼望着那个栗色衣服的妇人,笑眯眯地说道:“适才我还困着,只听闻谁隐约说话呢,这会子才看到原是宋妈妈来了。”
相比瓶儿一脸捉奸在床的惊恐表情,这个宋妈妈倒是镇静很多,一张老狐狸脸立马见她三分笑容,甩来瓶儿的手便往着屋子里过来,少时,便立在了慕琼的炕头前,不由分说地坐在另一边炕头上,一派亲热地将慕琼的手放在自个儿手心当中捂着。
“诶哟!慕姨娘!您醒啦?”宋妈妈喜不自胜道。
慕琼的细皮嫩肉的一双手被粗糙的掌心磨得极不舒服,她垂眸,不动声色望了一眼宋妈妈坐在炕头上的大屁股,心中有一丝不悦,但面份上也只微微笑,和气道:“才刚刚睡清醒,就听见妈妈急着要走了。”说完,慕琼眸子盈盈一抬,轻描淡写地扫过一旁伫立不安的瓶儿,轻声怪道,“你也是,怎么不劝住妈妈进来屋子里坐坐?难为妈妈想着我,过来看一看我。”
“我……”瓶儿目光闪烁,“奴婢……奴婢想着姨娘没睡醒呢,怕打搅了姨娘歇息,这才没留宋妈妈喝茶。”到底当着慕琼与宋婆子的面,瓶儿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宋妈妈也帮着瓶儿圆话:“确是我怕惊扰了姨娘休息,如今姨娘才小产不久,很是要好好歇一歇的。”
慕琼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宋妈妈的手脱开:“小产又如何,到底宋妈妈是太太身边的人,妈妈来了,就跟太太亲自来了一样,我岂有不周全招待的道理?”她笑容清淡,话锋一转,“何况,妈妈此来若是有大事,却因为我睡着便不告诉我,误了事,那也是对太太的不敬重。”她拍了拍宋妈妈的手,“是吧?”
宋妈妈一愣,随即以笑容掩饰过去,“自然是,下人的事情,自然是要让主子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慕琼放开宋妈妈的手,朝着瓶儿勾了勾手指头,清浅道:“瓶儿,你过来。”
瓶儿一时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双眼睛愣愣望向宋妈妈,宋妈妈却急忙撇开了她的目光。
慕琼好笑一般对着宋妈妈说:“你瞧我这丫头,愣头愣脑的。”又微笑对着瓶儿道,“过来啊。”
瓶儿这才缓缓挪着步子,到了慕琼的跟前。
慕琼摆摆手:“过来,蹲下来,靠我近些。”
瓶儿不为所动,望着慕琼的眼睛当中迷茫而有一丝惊恐,她有些担心是不是今日她说的话真被慕琼听到了。不过她心中转念一想,慕琼素来是个软柿子,就算是她捏一捏,又能如何?于是,她依言,渐渐蹲下去,正靠在慕琼膝盖之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瓶儿靠近慕琼的一刹那,慕琼一只脚飞快的弹出,狠狠对着瓶儿的胸口就是一记窝心脚!当下便听得瓶儿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下去,死板板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哭爹喊娘,叫嚷着要宋妈妈救她。
慕琼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抄起一只满是热水的茶盏子,对着瓶儿跟前几步的地方玩命儿一砸,白色的瓷片飞溅,混着滚烫的热水共同洒在瓶儿面前,令瓶儿一时惨叫出声。
慕琼素掌往身旁小几上狠狠一拍,眉目狠厉阴森呵斥:“你再嚷嚷!?你再嚷嚷!?这些年我是惯得你无法无天了!如今倒是教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腌臜东西!素日对着我随意些也就罢了,如今太太身边的人来也敢这样轻慢!?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河东狮吼震瓶儿这样的小丫头最管用,从前慕琼在外企人事部做经理时,这样的管教方法对于新出社会的新人,屡试不爽。
瓶儿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慕琼,记忆当中,她这个主子一向是个柔柔软软的窝囊废,素日又没主见,凭着她上天入地也无可奈何,可是今日……
宋妈妈轻轻侧眸,浅笑着望一眼怒火中烧的慕琼:“其实也是小事,慕姨娘何必这样动怒。”
慕琼回眸,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妈妈不知道,小事才最见真心,若是由着这小蹄子这般做下去,旁人眼睛里还指不定当我目无尊卑呢。”
宋妈妈一笑:“慕姨娘也是有心人,老奴眼拙,从前倒只看出慕姨娘心思淳善,没想到慕姨娘这淳善心思里这也有这样九曲回廊。”
“宋妈妈客气。”慕琼微笑柔婉道,“慕琼只是生气这丫头不敬太太罢了。”
宋妈妈接话:“慕姨娘心中有太太,太太心里也自然是顾着姨娘的。”说完,盈盈起身,“姨娘如今小产,还是要好好调理,放宽心,将来还有的是机会,万不可因为这一次伤了心。”
慕琼笑着点头。
“还有,谁害的慕姨娘,咱们太太自然会给一个交代。”宋妈妈垂首,笑容老练到位,又转过身,对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瓶儿狠声呵斥,“做奴才的,就得多为主子想想,如今你主子身子正欠着,你还这样惹她生气!若是还有下次,我定然回了太太的话,将你拖到外院叫人活活打死、剥皮抽筋!听见了没有!?”
“是……是……”瓶儿发抖地说话。
宋妈妈回首向慕琼行了个礼:“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慕琼微微一笑,“妈妈慢走,便不送了。”宋妈妈笑一笑,转身往外院走去,慕琼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一抹栗色彻底消失,她才将目光浅浅移回来,望着仍旧匍匐在地的瓶儿,一双隽秀灵动的杏仁眸子中光彩流转。
良久,慕琼才浅浅开口:“今日的饭不必吃了,你就在这儿跪着,我也就在这儿陪着你。”垂下的眸子闲闲一掀,声音清冷道,“可有不情愿?”
瓶儿将一张脸扣在地面上,清秀却满是泪痕的脸上神情凶狠而扭曲,她低着声音抽泣道:“奴婢……没有不情愿。”
慕琼闲闲打了个哈欠,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勾,“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