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恍惚之间

19、破结界

　　回家做完无氧日常的李正阳，洗完澡倒床就睡。
　　大概那晚风太暖，或是花太香，一觉睡得如沉海底。
　　翌日早早醒来，清醒地感觉到被子下的异样。用力回忆，梦中依稀有个黑色丝质衬衣的身影，黑鞋黑裤，是个禁欲模样。起身去厕所，不禁自嘲：出息，高中生吗？

　　六月，轻便夏装正式全面占领衣柜，带着久违一年的新鲜感，让人不自觉地轻松愉快。可惜今年的季节变换并没有让李正阳转换心情，随着严医生登山健身爱好的发展，自己不得不承担更多工作。备考占据了绝大多数业余时间。第二遍复习教材顺溜不少，但做题结果还是不理想。以前基本读不懂题，只能蒙；现在题能读懂，做不对。每次对答案都是碾压智商，到后来就麻木了，只在中彩票般答对时起一点波澜。
　　没人打扰时，连续用工两三个小时是家常便饭，不太会随便分心或犯困了。被错题折磨到气闷时，做几组力量练习，流身汗冲个澡，又是一条好汉。状态实在不好，就和乖仔去散步，街头巷尾找沙冰吃。

　　马老板的宝贝外甥要开酒吧，准备半年租好场子，开始装修。平海三次扩店，马老板和严医生亲力亲为，积累了不少与各方周旋的装修经验。两人每天各当半天监工，严格把关采购、施工等环节。田田和拌豆腐被抓去当专职跑腿，除了工资，还被承诺酒吧的永久VIP身份，所有消费八折。
　　普通酒吧对李正阳没什么吸引力，作为业务最全最熟的老员工，义不容辞成为店里的留守儿童。除了急诊，手术都是要预约的，基本不用担心被逼把柳叶刀当作屠刀使。留守的主要业务还是接待客人购物和咨询，留意存货提醒补货，照看寄存的猫猫狗狗。留守儿童除了要绷根弦，处理好每个细节，谨防意外，有大把时间可以安静看书做题。这半个月又把教材过了大半，但仍旧被习题完虐。
　　这天下午，送走一位研究三十样掏钱买一样的强迫症晚期，李正阳迫不及待投入书本怀抱。
　　做无氧运动时，肌肉会因为乳酸堆积而疼痛，大脑会因为缺氧而近乎空白，全部注意力和体力只够支撑到完成当前动作，没有一丝心神可以浪费。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就像进了zone一样，出家人叫入定，中二少年叫结界。
　　此刻李正阳老僧入定，一头扎进书里，暂时抛弃肉身，灵魂出窍，在书中和作者的意识纠缠。对方的意识绝非性感美男子，而是个雌雄莫辩的磨人妖精，不时任性地变化形态，教人追得好生辛苦。有时化作子泣爷爷，越走越沉重如泰山；有时变成草原羊驼，呼啸而过望尘莫及；有时幻为无耻泼猴，打你一掌转身就跑。为到西天取得真经，抱得美男归，这九九八十一难不得不忍。
　　历经数遭小劫，已浑然忘却时间。为避免魂飞魄散，李正阳决定元神归位，暂作休息。神魂撤回一半，眼神还有点恍惚，突然发觉桌边坐着一人，跟见了鬼似的，结界立马吓散掉了。
　　“欢欢欢欢迎光临。”定睛一看，居然是半月不见的衡浩宇。
　　自那次意淫后，就没主动联系过他。倒不是因为脸皮薄，而是矫情。之前先入为主把人定位成多情公子，敬而远之。结果人家大大方方，自己又随便发情，总感觉有点别扭。
　　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父母把斗嘴当饭吃，半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从最初受惊吓，到惶恐，再到沉默忍耐，李正阳悟出一个道理：改变除自己以外的人，很难。父母都企图改变对方，最终两看相厌成仇敌。人都固执，哪会为别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轻易改变。所以人与人之间，无需多做期待，无需多言废话，无需主动争取。
　　在“三个无需”指导下，李正阳迄今为止的人生沉默而被动。不用说，前两段感情都是被勾引被追求的一方。过程中则是尽力配合对方脚步，夫唱夫随。在自己承受范围和能力范围内，对他好，享受陪伴。可对方一旦动摇，就绝不挽留。
　　半个月前和衡浩宇相约再聚，从此就断了消息。现在突然如此灵异地出场，饶是亦步亦趋的李正阳，也被这节奏吓得大脑延迟数秒。
　　“能借地躲会雨吗？晚上在附近有个兼职，没带伞。”对方微笑端坐，一只手手肘支在桌面，指尖拈着本手册。
　　“没问题。”才注意到门外雨声。“这书看得我都魔怔了，刚发现你在。”起身倒水。
　　“少侠用心至此，神功炼成指日可待。”接过水杯。
　　“求别走火入魔。”心里那点小别扭被对方在无形中抹去。
　　“入魔没准能开启隐藏技能。”居然原创攻略。
　　“请问大仙有多少几率挂掉？”虚心求教。
　　“得看施主个人修为。”善哉善哉。
　　两人各自捧着书，跟拿剧本对戏似的，插了会科打了会诨。
　　李正阳发现，这家伙很少主动说自己的事。
　　“兼职达人又看上哪位金主？”习惯性让渡话题主动权。
　　“是撞大运被葛朗台临幸。”扬了扬手册。“有个小餐馆要设计外卖菜单，要求多报酬少，挂网上半个月都没人接。”依旧欢快地自嘲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
　　这如何逃得过专业捧哏三十年李正阳的法眼。
　　“掉钱少的副本经验值高。”李正阳把书卷成麦克风，拿出点团队指挥的风采。
　　其实还是个两人野团。
　　“队长有文化。”听指挥的副队低下头，假装看手册上的全套菜谱。走马观花囫囵吞枣看完一整页，对方还没动静。
　　副队抬头，才发现队长也全神贯注看起书来。
　　衡浩宇一愣，又笑着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