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13、旱魃

　　秦岚从教室里逃出来后，就离开了教学楼。
　　岚归是历史悠久的书院，三四层楼高的树木遍岛都是，又因为建筑物之间比较分散，所以走在路上很容易就会出现周围一片密林，前后却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
　　密林在白天都透不进阳光，更加不要说黄昏了。路灯虽然尽职尽责地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但是在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树叶之下，反倒把周围衬出一片幽深。
　　秦岚走着走着，耳边就连风声都没有了，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密林中特有的潮湿阴寒的气味。来时只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这一次却似乎怎么都走不完。好像秦岚每走一步，前面的路也就相应延长一步似的。意识到这点的秦岚下意识地一颤，忍不住就加快脚步。
　　但是，已经太迟了。
　　不敢朝密林里多看的秦岚，发现红色砖石的小路上起了一层薄雾。薄雾只停在小路上面，没过几秒钟，虽然道路两旁的树木她依旧可以看得清楚，但是小路的红色砖石却看不清了。
　　秦岚抿紧唇，只能停下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来路，曲折的小路把教学楼也隐在了树林里，早已经看不见了。正在这个时候，“兹啦”一声，本来好好的路灯突然灭了。秦岚本来就紧张，更是吓了一跳。
　　然后……
　　有人朝她后颈吹了口凉气。
　　秦岚一颤，浑身都僵住了。
　　“喂，”耳边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你不回头看看吗？”
　　秦岚只觉得自己的颈椎骨好像生锈的废件，简简单单一个转回头去的动作竟然无比艰难。而当她终于回过头来的时候，呼吸猛地一窒，一声尖叫险险压在喉咙口，随后心脏却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没有眼珠的眼眶里两点红光，表皮脱落后的裸露的颧骨，软组织切断只留下两个黑洞的鼻骨，还有额骨上有个破洞，从那里能看见灰白的脑子……
　　秦岚的胃开始翻腾起来。
　　“皮肤还真是好呢。”几乎跟秦岚鼻子贴鼻子的“东西”声音却很柔软，闭起眼睛来听绝对是一种享受，但是秦岚却吓得一身冷汗，浑身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你是新来的？”那“东西”抬起冰凉坚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秦岚的脸，“怎么？”
　　冷不防像冰一样的手指贴上脸，倒是唤回了秦岚一点理智，即使她依旧上下牙齿打战，理智总算回来了几分，“我……本来，本来就在这里。”
　　“本来就在这里？”那东西做出眉头一皱的表情，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胡说！”
　　秦岚还想辩解，但是那东西一伸手突然掐住秦岚的脖子。秦岚此刻也顾不上恶不恶心，用力想要掰开她的手，但是那东西只是冷笑一声，手一抬，秦岚双脚就离开了地面。秦岚使劲挣扎，甚至想用脚踢，但是她脚上才踢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突然“呼”一声被狠狠摔在地上。背上一阵剧痛，让她眼前一黑，“才死了多久，就敢在我面前说谎——”
　　“妖孽！”远处传来一声厉喝，“竟敢放肆！”
　　眼前一阵发白的秦岚只觉得掐住喉咙的手一松。新鲜空气猛然涌入肺部，让她趴在地上好一阵咳嗽，而等她抬起泪光朦胧的眼睛，却忍不住再次呆滞了下。
　　掐着她脖子的那个东西，穿着跟教室美女一模一样的衬衫皮裙，脸部轮廓看着也跟教室美女一样。而站在对面的，是……
　　一个小道士。
　　梳着发髻、穿着道袍，看上去应该还没秦岚高的小道士举着拂尘指向那个东西，侧对着秦岚的脸上有着完全的认真与愤怒。
　　小道士一挥拂尘，秦岚只看见周围的雾气仿佛被风吹过一样翻滚了开去，但是那东西只是冷笑一声。它软软开口，依旧是那种甜美的嗓音，“今儿还真是赶巧。不过想开个荤，先捉到一只到处乱跑的小猫，居然还有个嫩嫩的小道士。”它一转手腕，空气里“嗤”“嗤”几声亮起几团青白色的火，慢幽幽地朝小道士飞过去。
　　小道士脸色一变，他咬紧牙齿，把拂尘朝背后一插，双手做了个奇怪的姿势朝前一推。
　　但是那青色的火却只是晃了晃，好像一阵微风吹过烛火一样，然后继续朝小道士飞过来。
　　再看不懂，也明白小道士情况不妙了。一瞬间秦岚不是没想到逃跑，但是最终她还是站在了原地。小道士一旦撑不住，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所以秦岚即使只是站在一边干着急，头上也和小道士一样冒出冷汗。
　　小道士更加是脸都发白了，他双手开始发抖，却依旧死死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妖，妖孽！就算你赢了我，也不要以为——”他话没说完，青色的火焰已经到了他跟前，“呼”一下扑到他身上，小道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扎起来。
　　那东西得意一笑，然后死白的眼珠一翻，就朝秦岚这里看过来。
　　秦岚脚下一软，原地倒退了一步。
　　那东西狞笑了一下，似乎刻意要吓唬秦岚一样，反而放慢了脚步，一步步朝秦岚走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秦岚一咬嘴唇，瞥了眼地上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的小道士，还是说道：“你要是乱来，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秦岚的声音都在发抖，除了彰显出她的恐惧之外，完全没能发挥任何一点其他作用。
　　“哦？”那东西脚下停了会，侧了侧脑袋，表情里似乎带上了一点好笑。
　　“他家总有大人！”秦岚朝地上的小道士一指，“而且，而且我如果失踪了，肯定会有人查的。”
　　有小道士，应该就有老道士。秦岚觉得这个推测应该不算荒唐，但是后面一句却是奓着胆子胡说了。她眼睛一闭一睁就在岚归了，到现在还理不清个头绪，对有没有人会留意到自己的失踪根本一点底都没有。
　　但是听着有大人只是冷笑一声的“东西”，在听到秦岚说有学籍之后，表情却明显犹豫了起来。
　　“我是……”脑中灵光一闪，“我是资格生！”或许是这两天一直想着这个词，秦岚几乎脱口而出。
　　而显然，在秦岚说出这个词后，对方表情一变。它上下打量了秦岚一眼，咧开完全没有血色的唇，一笑。“资格生啊。”随后她又用它甜美轻柔的声音说，“妹妹早说嘛，姐姐就不会误会了。”只是她嘴上说着好像和解的话，脚下却不退反进，继续朝秦岚走过来。
　　秦岚心里一紧。
　　只是她一没体力跑不快，二更没什么奇怪的本事，刚才那几句话也只是讹它，此刻见对方一步步朝她走来，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天上“咻”的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影跳了下来，堪堪站在秦岚与那个东西之间。
　　秦岚一怔。
　　“旱魃，书院有书院的规矩。”男人清冷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流淌。
　　“青丘公子。”这回，那被称作旱魃的东西脸色却是真的一变，它甚至收回手臂横在胸前，整个身体做出防御的姿势，虽然嘴上还是依旧轻软甜美，“真是巧遇。”
　　“此地严禁异族出入。”男人慢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纸，指向旱魃，“如你现在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
　　旱魃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再开口时声音尖厉刺耳，指着秦岚，“那她呢，她为什么可以在这里？”
　　男人连头都不回，“她是人。”
　　“人？”旱魃冷笑一声，只是无论它想继续说什么，显然都说不出来了，“她也可以算……”
　　因为白衣的男人手一挥，黄色的符纸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线朝旱魃飞过去。
　　旱魃召出青色的火焰想要抵挡，符纸却像飞刀一样穿过去，“扑”一声扎进旱魃的胸口，又穿透过去。旱魃捂住胸口，恶狠狠地瞪着白衣的男人，一句“好，很好”之后干脆利落地掉头就走。它不过几步过去，白雾就翻腾起来，一个打卷之后旱魃的身影便消失了。
　　它一走，不仅空气中莫名的阴寒消失了，就连林间小路似乎也变短了，出口近在眼前。
　　秦岚肩膀微垮，松了口气。
　　放心之后，秦岚才有心情再次朝白衣男人看过去。这个男人一头长到脚跟的白发，身材高挑面容俊美。而最重要的是，他是……
　　邱慕。
　　秦岚犹豫了好半晌，“谢……”
　　但是白衣的男人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存在一样，他的视线像掠过一团空气那样掠过秦岚，然后定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的小道士身上。他快步过去，抱起小道士，猛地一跳就失去了踪影，随后空中响过“咻”的一声后，林间小道就又安静了下来。
　　只留下原地，一个瞠目的秦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