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坐山观虎,博弈有术 ...

  •   她没想到的是天明今晚竟有意外收获。眼见甘棠退下,天明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揭去,起身来到窗边。借着月光及府内的灯火,不难看出对方行动迟疑,边走边停,眼睛也仔细扫过后院的每一处角落。
      “公子——”傀儡的声音怯生生地传过来,这还是天明第一次觉得星魂留在他身边的死物也有些用处。“跟紧她,别被发现了。”命令一下,傀儡乖乖地飘出门外,比活人听话多了。
      活人。
      想起府里的另一个人,天明终归还是懒得动弹,伸了个懒腰,又走回铺塌,也罢,今晚就让他睡个好觉吧。

      “你回来了。”夏萧歌吹灭蜡烛,屋里又是一片漆黑,一个人影静静地映在纱幔上。若非她早有准备,真要被吓得花容失色。所幸反应及时,不然定会将后门旁边房间里的杂役吵醒。
      听到屋里动静,那人身形一动,片刻之间在她面前的铜镜里化成更为浓烈的颜色。“今天晚上,比我想象得更有趣。”
      “是么——”刚才与卫庄同坐于此的时候,她就察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虽然宽心不少,但也知道真动起手来此人不过是个靶子。她所生气的,是卫庄离去后,此人便也不声不响地走了。“你倒真舍得回来啊,红鸮。”她笑着嗔怪了一句,又将灯重新点上。
      屋中一片光亮,来人的样貌也更为明晰。只见他身着一件暗红色的金丝甲衣,手臂两旁镶嵌着几片飘逸的红色羽毛,只是那双微翘的凤眼千娇百媚,不然真算是个硬挺的男子。
      “你的好宠物呢?”夏萧歌四下打量,并没看到逐魂鸟的踪迹。昔日他在姬无夜手下做事的时候,那只鸟可是跟他形影不离,时刻履行着监视的职责。
      “被我派去跟踪白凤了。”红鸮双臂环抱,一派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原来如此,”夏萧歌低低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和姬无夜的那只鹰一样监守自盗,所以被主人扼死了。”
      “哼。”红鸮一声嗤笑,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勾得格外张扬,“只有人才会监守自盗。”提起旧事,红鸮的面容再次扭曲,他永远理解不了为何当年墨鸦会在鬼山选择白凤做他的副手,甚至后来,在他与将军的宠姬暗生情愫后宁可自己被关进雀阁的金笼里成为玩物也要保他周全。难道,就为了那双眼睛么?
      他想起墨鸦的话:“你一直在问我为什么选择白凤。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被这个世界最沉重的枷锁束缚,被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黑暗污染……但是,在白凤的眼中,我却看到了比天空还要干净的颜色。”
      可笑至极。
      但红鸮得感谢白凤,如果不是墨鸦急于找到这个孩子,那么他手臂上的钢刺不可能失了准头。
      夏萧歌看着红鸮的表情变了又变,也不禁想起了他在韩国的时候。如果说白凤将墨鸦当做高山以求跨越,那么对红鸮来说,墨鸦的存在就是一种折磨,不断提醒他曾经被当做活靶练习,沦为泄?欲工具的日子。猎蝠测试以后,红鸮被送回鬼山,忍受了生不如死的三年,如果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他身上纵横交错的几百道伤疤,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在红鸮身上施展控心咒时,即便是姬承华这样的大巫,也差点被他的心魔所控。
      只有一点,夏萧歌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墨鸦说对了:在那场测试中,红鸮的武功和速度是最平庸的。而他之所以在后来的种种猎杀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足够的绝情和阴狠的手段。可惜逆流沙里面比他出色的人更多,所以紫女在救了他之后才没有将他留在手下。也正如此,他们才捡了大便宜。
      夏萧歌稍稍侧身,对着镜子里的身影轻声问道:“你都发现了什么?”
      红鸮回了个冰冷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很多。”

      甘棠出了公子府,四下张望也没看到约定好的人影,顿时不安起来。她又回身看了看身后,见一片寂静,只有几盏灯还亮着,便捏紧了手中的铜行灯,往左边去了。
      从公子府向北行上半里乃是夏府。和公子府的阔气奢华比起来,这里可就简素多了。不仅匾额灰蒙蒙的,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小得可怜,想来也是,一个医官,连第八等爵都混不上,能在贵胄云集的咸阳城里有个落脚之处已经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再想想自己,她叹了一声,“乌白头,马生角,”若非当初与燕丹的私情,她不必作假,差点将全家几十口人都拖下水,也不必离开故国,羁旅他乡,到最后呢……她看看自己的双臂,那上面满是蛇鳞一般的诡异形状,可惜了公输先生的巧技,哪怕有特制的药水,这两卷人皮离开血脉滋养时间一长也仍旧难以保持原状。
      “你果然在这儿。”听见背后的声音,她一个激灵,回头竟然看见白凤。“离公子府已经远了,你该把你的人皮面具撕下来了。”麟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碰脸上的面具,只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白凤道:“初看你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因为甘棠身为公子府的相室,从未半夜三经出过门,虽然她的主子真有什么大事需要她去办也未可知,但看你走到了夏府门口,我终于确定你不是她。”
      “哎——”有些东西根本骗不了人,特别是感情,就算冒着再大风险也想见见血脉相连的至亲骨肉。麟儿叹了一声,这才将此行目的详尽道来。
      “这么说——”白凤沉吟片刻,“是子房要你来查十七公子的?”
      “正是。”麟儿不敢将那天自己与盖聂的交易说出口,更不敢说对方已然洞悉了卫庄就在江山传的真相,只好撒了个谎,又想起眼下的另一个问题,忍不住问:“你一直在这附近?”
      白凤听出她敷衍塞责,只好作罢,点点头道:“我在江山传看到了一只逐魂鸟,看上去有些诡异。”一般的逐魂鸟都是棕色,这一只却是红棕色,与暗淡的霞光融为一体。尤其是那两枚嵌在硕大头颅上的眼睛仿佛铜铃似的直勾勾盯着人看,不叫不动,令人心生忧惧。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样一只鸟,也是这副难看的样子,叫起来声如鬼魅,阴森凄凉,西方皆恶。“我本想将它赶走,不过它的速度比我快。”
      “所以你便追出来了?”麟儿扬起嘴角。白凤是少年心性,这一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比自己快,结果却被一只鸟胜过了,想必这口气是不出不行的。“追到了吗?”
      “没有。”白凤神色郁郁,“追到这附近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一只鸟而已,”麟儿宽慰道,“眼下我还有其他事要问你。”
      “哦,什么事?”白凤说着竟然正色起来。麟儿忙问:“这附近过去什么人没有?”
      “人?”白凤仔细想了想,道,“似乎有两个。”但他所追踪的除了逐魂鸟就是麟儿,所以对那二人并没有太多注意。现在麟儿问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两人都颇为熟悉。
      看见白凤神色一变,如同有大难将至,麟儿心急如焚,忙问:“是不是盖聂和卫先生?”
      白凤犹豫着点了点头,“有些像。”
      这可麻烦了。
      麟儿不敢耽搁,忙抓着他的手道:“往哪边走了?快,快跟上。”于是两人便沿着地上凌乱的脚印疾行。

      “这么说,真是他们俩?”夏萧歌听闻麟儿也到了咸阳,竟不知是喜还是恨,一颗心疼得厉害,可她哪儿敢在一向精明的红鸮面前露出丁点破绽,故而只对那两人的事提出质疑,她狐疑地看着镜子里的红鸮,却见对方扭身走到一边,不多时,递了碗水过来。“一个人紧张的时候,喉咙就会变得特别干燥。”他眯着眼睛笑道,“就算那两人真是帝国的叛逆分子,夏太医丞,你也用不着吓成这样。”
      夏萧歌接过来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这是他对自己方才揭他伤疤的回礼,却也不肯示弱,将自己手边的绸缎手巾送过去。“对于一个刺客而言,握剑的手也必须保持绝对的干燥。”
      两人互相调侃,反倒是将方才的失态刻意地掩盖了过去。不过,二人心知肚明,人毕竟不是木头,情绪总有拨动,就算见了再大的场面,也会有触及心灵的东西存在。
      她喝了几口水,淡淡问道:“之后呢?”
      红鸮便继续开口。

      西街本是和东街不相上下的大道,出城门入宫府都逃不开这两条路。不过,此时已过亥时,再看不见频繁往来的车马,也听不到优雅的管弦丝竹。星月高悬,这里仍是一片漆黑,若非有满地白雪反射月光,倒真让人觉得恐怖。
      “啊——啊——”几声乌鸦鸣叫,比逐魂鸟还要凄厉,麟儿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白凤,见他气定神闲,更是责怪自己小题大做,谁说那两人中的一个就一定是卫庄呢?遂劝解自己,大着胆子往前走。不过,等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时,两人都慌了。
      “卫先生!”麟儿一声惊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所幸鸟雀南飞,所以没有大片的黑羽遮天蔽日,引人注意。
      卫庄没有作出回应,此时,他已经因为流血不止有些眩晕,倒是始作俑者气定神闲,一边擦拭手中木剑,一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麟儿刚想对面前男人喊一句“你答应过我不取他的性命的”,转念一想,盖聂也真的没有违背誓言。眼下,卫庄虽然伤重,半靠在身后的百年古树上,好歹还能看到胸口的起伏,知道他尚能呼吸,尚且活着。若真是大喊大叫,反倒是自己理亏。再看白凤,一脸郑重,攥着她的手,不肯上前一步。
      想着之前天明提及的孩子,麟儿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自家先生与盖聂在桑海几乎夜夜笙歌,如果算上鬼谷内部各种诡谲的东西,那个可能也不是没有。如果能让盖聂知晓一切,或许他对卫庄的恨能够消弭大半,而卫庄当年的所作所为也可能找到合理的解释。问题在于,她并没有证据能证实这一切,因为卫庄是决计不肯自己承认的,那个孩子也同样不知所踪。

      “卫庄——伤得重吗?”夏萧歌仔细斟酌语气,试图让自己的担忧不要太过明显。但她实在费错了功夫,以红鸮的人生阅历来看,他大概分不清什么是发自肺腑的关心,什么是除之后快的兴奋。
      她问完,半天没有听到答复,起身正欲探个究竟,忽然见身后红鸮的左肩上落着一只逐魂鸟。身为夜幕中“百鸟”的成员,红鸮和墨鸦一样,也有着操纵鸟类的本事,甚至,能和它们交流。
      听它用凄厉的声音叫了几声后,红鸮的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夏太医丞,你想知道的话,亲自看看不就行了么?”
      夏萧歌一时未解其意,刚要开口,忽然浑身一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正从远处袅袅而来。

      注释:
      1.红鸮:《空山鸟语》小说中出场人物。
      2.相室:古代为卿大夫管理家务的人。男称家老,女称傅母,通称家臣。
      3.逐魂鸟:又名报丧鸟,即猫头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坐山观虎,博弈有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