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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8 ...

  •   11月3日,列宁格勒广播电台广播稿:
      在法西斯德军的十月攻势中,莫斯科军民进行了英勇的抵抗,这让希特勒意识到,他不能在这里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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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德军在进行了重新部署之后对莫斯科发起一轮新的进攻。
      寒流无声无息的侵入了莫斯科,天色阴沉,地面上的积雪裹夹着从烟囱里飘落出来的煤灰,被来往的脚步踩得脏兮兮的。
      乌曼诺夫家里,孩子们在睡午觉,维卡和katia坐在烧水的火炉边拆旧毛衣。
      维卡轻声说:“我把他俩原来的毛衣拆掉,加上Alexei这件毛背心,织出两件新的来应该还有富余,剩下的毛线给你拿去。”
      Katia从椅背上摘下绕好的毛线扔进脚边的水盆,她的腹部隐约看得出隆起。“不,不用,”她推辞道。
      “小孩子在这个年纪长得可快着呢,每年都得重新织一身。”
      Katia说:“我可以把Ilia的拆了给Daria。”
      “那他回来了穿什么?”
      Katia默不作声的重新扯出线头在椅背上绕好。维卡停下手叹了口气问:“最近有什么消息?”
      “他还在列宁格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们沉默了一会儿,维卡笑着说:“晚上跟Daria一起在这儿吃饭吧,有你们在,屋子里好像都更热闹暖和了。”

      Tarasova拍着墙壁说:“行了,姑娘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空旷的练功房里,六七个瘦削的十几岁女孩儿呼啦啦从镜子旁向场边的更衣柜跑过去,脚步踩得光亮的地板咚咚响。女孩子们向她招手喊“再见”,Tarasova坐回到钢琴旁,微笑着挥挥手作为回应。
      基洛夫舞团的主要部分在战争开始后不久便撤退去了后方,tarasova留了下来;舞团的演出已经停了,但演员们还会来练功,经常会来的还有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们,她们来这里学芭蕾,就像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一样。“腿绷直,上臂的动作柔和一点;舒展,对,舒展很重要,”tarasova走在穿着黑白两色练功服的女孩儿们中间,拍着手大声说,并且随时纠正她们的动作;她一辈子都在做这样的工作,看着那些稚嫩的小姑娘最后成为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天鹅。

      Adelina sotnikova背着背包出了剧团, “liza,”她叫着向门外的女孩儿跑过去。
      Elizaveta穿着的显然是某个大孩子的棉衣,整个人显得有些臃肿;她还没有说话,Adelina已经上来抱住了她:“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跳舞了?”
      “我的腿受伤了,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做芭蕾动作。” Elizaveta想了想说,“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时候才可以。”
      “哪种动作?”Adelina问。
      “阿提丢,那一类的,” Elizaveta比划了一下,之后故作老成的耸着肩膀说,“其实这动作我本来也不喜欢。”她抽了一下冻红的鼻头补充说,“我喜欢挥鞭转。”
      她们沿着街一起走着,Adelina 突然神秘地说:“我发现了剧团里存演出服装的库房,里面什么都有;还有奥杰塔和奥吉莉亚的演出服——哦,当然会有这个——我是说,真是漂亮!”她带着赞叹停顿了一会儿,语气郑重的说,“我希望有一天能穿上。”
      Elizaveta声音细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妈妈总是说我长得太小了,今后上台也只能穿小孩儿的舞裙。”
      Adelina认真的安慰说:“别担心,你可以跳糖果仙子。”
      她们谈到这里,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供应份额一再下调,小女孩儿也吃不饱。“人们很快就会饿的跳不动舞了,” Elizaveta想,“男伴会把女伴从半空中摔下去的。”

      Tarasova休息了一会儿,她回到里间,从门后拿起水桶,她检查了一下拎手上的绳子,拿起披肩裹住头,朝门外走去。
      傍晚时的天色比起白天反而稍微晴了一些,几天来聚集城市上空的云层似乎变得薄了,天空呈现出一种不规律的青白色。阳光早已退去,街道笼罩在灰蓝色的薄雾里,冷气森森。
      塔太沿着大街慢慢的走着,她要到河边取水。路上从迎面很多这样的老人和孩子,他们拖着水桶,溅出来的水在地面上结成薄薄的冰。
      列宁格勒被围之后,自来水系统基本被毁掉;入冬之后,市民们只能凿开涅瓦河的坚冰,从河中取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因此人们常常拥挤在河边等着冰洞凿开,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流拥来,像奔向糖块的蚁群;在取水的高峰期,几个有限的冰洞旁,场面相当混乱。“走开,到别处去!”的喝骂声也并不少见。
      Tarasova庆幸自青年时代起建立的“凡事亲历亲为”的尊严感和自豪感并没有随着增长的年纪流逝,这依然在为她赢得尊重,虽然也带来相应的困难;为了避免讨人嫌,她会刻意避开取水高峰的拥挤时段,这样就用不着听身后焦急的人们大喊“快点!”
      她来到冰洞旁,惨白的冰面上溅出的河水和着泥土灰尘又重新冻住,像老房子斑驳的墙壁。塔太小心翼翼的挪动过去,这把年纪在冰面上行走,多亏多年前训练的平衡能力。
      “我来帮您吧,”一个小伙子说。
      “谢谢,”她嘟囔着道了谢,看那年轻人把这绳子将水桶扔进冰洞,抬脚一踩桶把手,冰面下发出木桶撞在冰层上咚的一声,水桶沉了下去。
      “可真冷!就得干活才能暖和点。”那年轻人一边抓着绳子把桶往上提一边说,“涅瓦河里流的怎么不是伏特加。”

      Ttarasova拉着绳子,往回去的路上走;木桶底在平滑的冰面上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把手和绳子上的水已经结上了冰碴。夜晚的温度更低一些,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路边的街灯都不亮了,住家里透出的光亮也很微弱,tarasova走得很慢,她觉得有些累了。“但是在路上还是不要停,只能坚持着走回去,” 她这样想着穿过马路,一阵冷风迎面吹过来在她耳边呼呼作响,tarasova拉起围巾裹在头上,突然一束亮光晃得她眯起了眼睛,一辆汽车拐过街角向她的方向上开过来。
      轮胎在覆着一层薄冰的路面上发出难听的刹车声,但汽车还是带着惯性冲了过来,tarasova一个慌神,滑到在地上。
      车子还是停了下来,塔太听见有人打开车门跳下车向她跑过来;“您没事吧,”那人气喘吁吁的问她。
      “哦,没什么,”她觉得并没有碰着哪里,就试着要站起来,那人赶紧扶住了她的胳膊。Tarasova一眼就看见了他脚上的军用毡靴。
      “对不起,我转弯没看见,”军官说。
      “没什么,”tarasova心不在焉的答着,她心里惦记着那桶水,要是洒了才叫倒霉;“没什么。”直到她看见水桶好好的立在那里,才放心的回过头来,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突然说:“是您?”
      Tarasova诧异的抬头,说话时的白气在他们之间氤氲着,白气另一头的军官脸色白净,鼻头和两颊冻得通红。
      “Ilia,”她说。

      Tarasova坐着54集团军军部的汽车回到剧团,那桶河水放在她脚边:Kulik一再坚持要把她送回去。
      “您进来喝口水,”他们一路没说话,车子停下来的时候,tarasova说,从观后镜里她看见Kulik的眼睛眨了一下,表情有点迟疑,“除非您有事急着走。”
      Kulik熄了火,他说:“好吧,谢谢,我没什么事。”
      他跟着塔太进了剧团,塔太把他领进一间屋子;里面摆着桌椅,墙边还有一架钢琴。“是谁弹完了不盖琴盖,”塔太抱怨着,她点着了蜡烛:“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处理我的水。”
      Kulik钢琴边,看到谱子还架在上面。
      他刚刚开车把一份作战计划送到城里的指挥部。“然后你就回去休息吧,”费久宁斯基对他说。
      他能感到司令员对他些微的不满,那天在办公室他提出那个请求的时候,费久宁斯基费解的看着他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九月时,abt就在42集团军;当时他防守4号高地,他指挥的部队和他本人都付出了很大代价;而这些代价理应受到尊敬和补偿。”
      “你是在暗示,这其实和我有关系吗?”将军似笑非笑的问。
      他只有一直说下去:“他被开除军职完全是由于诬陷。”
      最后,费久宁斯基说:“我不知道你干嘛来找我,这对于谁都是节外生枝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用不同寻常的语气说:“Ilia,作为一个军人,你不太按套路做事;作为长官,我看不透你;冷静却又很冲动?”他比划了一下,“我是说,很两面,或者说极端?”
      Kulik没有回答,他在想要继续说什么;这时他听见费久宁斯基叹了口气说,“你可以走了,干你该干的事去。”
      Tarasova远远的就听见琴声。她走进屋子,Kulik正在弹琴。
      “鲍罗丁的玛祖卡,”他说,“我看见这有谱子。”
      在《天鹅湖》里,王后为王子选新娘的第三幕里,就有波兰的来宾为王子献上的一段“玛祖卡”舞,“这个舞很难跳,”tarasova说,“在性格舞课上,也要花好多课时还练习步法。”
      Kulik没有做声,他继续弹下去;他的指法显然由于练习不足而显生疏,在一个小节上绊住了。
      “哦,算了,停下来吧。”tarasova笑道。
      Kulik也笑了,他一遍遍的弹着,重复着那个小节。
      “停下来吧,”tarasova说。
      “不能停,”他笑着说,“我们都不能轻易停下来,停下来就再没有力气了。”
      Tarasova记得,那天晚上,kulik没再说什么,他把那页曲子的曲谱弹完,就告辞走了。

      亚古丁一回到办公室普鲁申科就对他说:“我可以吃东西了。”
      “是吗,”亚古丁把白服脱了挂在墙上,吊儿郎当的走过来,伸手在普鲁申科肚子上按了按,“你能不能吃得我说了算。”
      普鲁申科不舒服的哼了一声,亚古丁继续一本正经说:“腹平软,无肌卫,肠鸣音——我得听听。”
      普鲁申科坐起身体,冷淡的说:“别那么多废话;我已经排气了。”
      亚古丁顺势坐在了普鲁申科空出的位置上,他伸着懒腰说:“那太好了,我没把你的肠子达成结。”他说着向后躺去,但床铺太窄,他的脊背靠在了墙上,“你这几天的配额我给你留着呢,虽然数量又减少了” 说到这里,他的胃突然应景的咕噜响了一声;亚古丁揉着肚子,不无自嘲的咧嘴笑了笑,然后又说,“面包都干了,硬得很;你拿水泡着吃吧。”
      普鲁申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想吃,”他停顿了一下飞快的说,“听着就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他慌里慌张的说完,耳朵微微发热;他赶紧把头转过一边,终于轻轻地长出了口气,自觉做了善事般的含着点自我陶醉的轻轻叹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亚古丁说:“是吗?那好极了。”
      普鲁申科顿时有点失望,接下来的事情令他甚至感到气愤:亚古丁把属于他的那几块面包从柜子里掏出来,在自己的桌子上摆成一排。经过这两三天的风干,那些面包块显得更小了。
      “你不是准备现在全吃了吧?”普鲁申科终于忍不住问。
      “是啊。”
      普鲁申科无名火起的说:“你怎么这么糟蹋东西。”
      亚古丁笑道:“扔开不吃才是糟蹋,从这个角度上说,你应该感谢我。”
      普鲁申科瞪着眼睛半天不知道怎么把话顶回去,最后他只能重重“哼”了一声以表示不满。亚古丁默不作声的开始吃几块面包,普鲁申科听着咬碎硬东西的“咯吱”声觉得心烦意乱。
      亚古丁把掉在桌上的面包渣也都拈起来放进嘴里,恋恋不舍的把最后一口咽下去说:“可惜只有这么一点。”普鲁申科怒气冲冲的说:“现在全没有了。”
      亚古丁不以为然的说:“要我像老鼠一样把这点东西攒起来?至少这顿饭我吃饱了。”他站起来拍拍身上,开门出去了。
      “见鬼!”普鲁申科忍不住骂道,他的耳朵更热了,“我刚才真是中邪了,那头蠢熊!”他越想越觉得恼火,愤恨的砸了一下床板。
      在他砸第二下的时候,亚古丁推门进来了,“患者同志,你有意见是可以提出来的,破坏公共设施就不好了。” 他这样说道。普鲁申科一眼看见亚古丁满脸的坏笑,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注意到另一件重要的东西——亚古丁手里的饭盒。
      “这是什么,”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感到口腔里似乎有很多东西,以致声音都有点含糊。
      亚古丁不以为然的说:“米汤,我从护工那儿弄的,他们有个炉子可以煮这些东西。”他似乎很不在意的把饭盒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普鲁申科并没注意到他向自己飞快的一瞥。
      他们一站一卧的沉默了几秒钟,亚古丁耸了耸肩膀说:“我觉得你还是吃这个比较合适。”他说着开始低头剔着指甲:“唔,谢谢你的面包。”

      那天晚上后来的气氛显然亲近了许多。
      “其实你可以到床上来睡,”九点多的时候普鲁申科说。
      亚古丁看着他,未知可否,半晌他说:“我不想跟病人抢位置,一张床睡不下。”
      普鲁申科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手术之后你干嘛非要我住在这儿?其实我可以回宿舍住的,这样你也用不着好几天睡桌子。”
      亚古丁看着说他们自己黑黝黝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我只是觉得在医院里术后会方便点。”
      “哦,是吗。”
      他们又都不说话了。
      亚古丁突然站起来,他大步走到床边站住;普鲁申科微微仰头看着他,他们的面孔都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只有眼睛灼灼发亮。
      他们互相这样看着,似乎都在等待着发生什么,眼神里交替着询问与试探;亚古丁突然笑了,俯身在普鲁申科鬓边,轻轻吻了吻他发烫的耳朵:“晚安,zhenya,今晚上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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