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水珠

9、会议

　　第二天，瑞温戴尔的会客大厅里，会议——或者不如说是辩论，如期召开了。

　　来自三地的精灵们相互致意后，就自觉自动地分成了正反两派：格洛芬德拉着哈尔迪尔坐在艾尔隆王的左手侧，他们之下是几位持战斗意见的精灵；而艾尔隆的右手侧，坐的则是数目几乎成对面倍数的、持反战原则的精灵。

　　看得出大家的意见并不由地域而决定——比如艾尔隆麾下的长老领袖伊瑞斯特，此刻就和他陛下的得力助手格洛芬德尔坐了个照面儿，二人目光灼灼，大有针锋相对之势；而黑森林的六位来客也以二比四的比例分坐于长桌的左右两侧……哈尔迪尔看了看满面坚定的格罗芬德尔，隐隐觉得这个阵势似乎更适合矮人而不是精灵。

　　“呼啦”一声，艾尔隆将一张丝绢地图展开，平挂在长桌前，让在场的每位都能够看清当前的局势。他左手敛住宽大的袖袍，右手在地图上纵横指点着——

　　“魔戒正被送往毁灭之路，但邪恶的力量已经开始行动了。索伦准备利用它的傀儡萨鲁曼消灭洛汗人民，艾新格的邪恶大军即将出动。而东方，刚多的边境半兽人也在蠢蠢欲动。索轮正在召集大军，野人部落和南蛮族聚集在黑门……”

　　“萨鲁曼从艾新格发动攻势，索轮则从魔多进攻，人类将受到两面夹击。他们势单力薄，根本无法独支撑成局面。”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要不要去援助。”

　　“不要！”反方意见的代言人伊瑞斯特斩钉截铁地一切手：“早在三千年前就该结束的邪恶会延续到如今，这完全是人类自己的过错。精灵族受他们的牵连已经面临着势必要离开故土的境地，我们不去指责和怨恨已经是我们的宽容了，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们相信或者帮助他们、并为之以自己的血肉生命为代价在战场上厮杀？有吗？人类值得我们这样做吗？”

　　“伊瑞斯特，你过于刻薄了。”格罗芬德尔果然也是第一个予以反驳的：“精灵的命运并非由人类一手造成，罪魁祸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你知道。而且你也清楚，这不是人类自己的战争，邪恶如果降临，中土的每一个生命都无法逃脱黑暗的掌控！”

　　“精灵族可以。”反方黑森林的神树院长老（大笑，但愿黑森林有这个职务）开口了：“西去是我们必然的命运，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既然如此，中土的一切真的还和我们有关系吗？我同意‘这不是人类自己的战争’这一说法，但同样，也不是我们精灵的战争。精灵从来不是好战的民族，我们不该卷入属于别人的战斗中，并将自己无辜的生命断送。”

　　“恕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黑森林的王子之师安勒因说话了。他与哈尔迪尔曾打过许多交道，二人彼此甚为欣赏，并且这回也颇有默契地坐在了同一阵营。“整个中土世界都受到威胁，现在不是讨论‘是谁的战争’的问题，我们需要决定的是‘是否拯救世界’——这世界也许不再属于精灵了，但她曾经属于过，并且为我们所深爱！此刻，在她受到如此严重的威胁时，我们却要卸下重任一走了之了吗？精灵固然不是好战的民族，但我们却从未放弃过对正义与自由的追求！为此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认为值得！”

　　“我们的离开并不是逃跑，因为这责任本就不属于我们。”黑森林的另一位来使紧接着反驳：“并且事实上，我们已经在帮助人类了呀——连我们的王子，黑森林高贵的王储都参与了销毁魔戒的远征！精灵为中土做的已经不少、并且不能再多了！”

　　“很高兴您还记得你们的王子，他才是中土精灵们意愿的代表！”

　　“如果他是，那我们又为什么在这里如此激烈地讨论……”

　　然后，那简直是……精灵们有史以来最失风度的一次内部辩论战。

　　* * *

　　当四个小时以后，话题终于又回到最初——“人类到底值不值得我们为之战斗”的时候，哈尔迪尔听见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他几乎以为那是皱纹在自己眼角边绽放的动静，但是后来他发现，原来是格罗芬德尔在忍无可忍地拗手指。

　　哈尔迪尔低下头，笑得肩头直颤。他开始无限同情起自己这位老朋友，和埋首于掌间的艾尔隆王了。此刻格罗芬德尔正用近乎与气愤目光瞪着他，因为被视作强劲辩手的哈尔迪尔，在会议到此为止的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

　　哈尔迪尔随意挑挑眉，表示自己的无辜。他确实没机会开口——不礼貌地打断别人，他做不到；而几乎演变成争论的对话方式也让他不屑一辩。两个小时之前，他倒的确有一次发言机会，那时是谁说了一句“让我们听听萝林代表的意见”，而还未等他嘴唇稍动，这次机会就被激动过度的安勒因猛地一拍桌子给剥夺了：“瞧！连萝林也支持人类，这回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自此，哈尔迪尔彻底无言。

　　“行行好吧哈尔迪尔！”格罗芬德尔简直是恶狠狠地咬着牙：“现在不是保持自己风度的时候！”

　　“的确不是。”哈尔迪尔歪歪头：“我也看得出来你并没有这样做。”

　　“哈尔迪尔！”格罗芬德尔一贯明朗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几乎喷出火来：“说出你的看法，现在需要你利舌讽刺的不是我而是对面的那些老顽固！”

　　“你真的要我说？”哈尔迪尔恢复认真，静静地看着格罗芬德尔。

　　“哦樊拉……看你的了。”金发的贵族精灵长长舒了一口气，向脸上简直能滴出水来的艾尔隆眨了眨眼睛。

　　于是——“投票决定吧。”哈尔迪尔悠然站了起来，手臂轻轻一扬：“不用说，这一边是反战方的人数，而这一边是支持援助人类的人数了？”

　　“是啊，十一比六。”伊瑞斯特点点头，众人神情各异，等着看这位以“难对付”著称的精灵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不对，十一比一千。”哈尔迪尔纠正，将手缓缓收回自己胸前：“我，代表整个萝林。”

　　格罗芬德与艾尔隆对视一眼，目光中霎时说不清是欣喜还是震惊。

　　“这不公平！”反方意见持有者们在愣神片刻之后立刻表示反对。

　　“太公平了。”哈尔迪尔的目光扫过他们，并非无礼，却显然极具震慑力。“我可以代表萝林，而你们在座的诸位，有谁可以代表自己一方的人民吗？”

　　“有吗？”他再一次问，未接到回答后，他点了点头：“那么诸位就只能代表自己的意见。所以，十一比一千。”

　　“强词夺理……”黑森林的神树院长老连连摇头：“就算是这样，能说明什么？投票而来的结论未必是正确的，我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的确啊。”哈尔迪尔表示赞同：“不说明什么，只是一种决定。选择离开的人请便，而愿意帮助人类度过危机的则留下。精灵们未必需要统一战线，每个人都可以保留自己的想法，如果这还不算公平，就请您给一个更好的意见。”

　　会场陷入了一片“嘤嘤”的讨论声中，随后瑞文戴尔的长老领袖站起身来厉声反驳：“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在分裂精灵族的团结，我决不能认同！”

　　“不会比这样的‘讨论’分裂的更快。”哈尔迪尔浅浅地向他致敬：“刚才的讨论中，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这是一场没有对错之分的辩论，决定问题的关键是看待事物的目光——您，和您的一方显然是更加看重精灵一族的长远利益；而格罗芬德尔一方则是注重了中土的命运。这两方无疑都是伟大的，但，也是矛盾的。我们怎么能指望着眼点不同的对方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意见？大家都没有错啊。”

　　“所以，何必要讨论呢，我们真的有这个时间吗？”最后，哈尔迪尔欠了欠身，坐回到自己的原位。

　　“哗啦哗啦——”会议室的门外竟然响起一阵经久不衰的掌声，听那热烈的程度，似乎全瑞文戴尔的精灵都聚在了门口。受外面气氛的影响，在座众人也纷纷举起了手，但就是……拍不下去！

　　——樊拉！刚刚的四个小时，自己都在干什么啊？！

　　“哈尔迪尔……”格罗芬德尔无力地望着老友：“这番话，你昨晚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那时候？”哈尔迪尔想了想，轻描淡写地回答：“还没想起来。”

　　“啪”的一声，又一根皱纹从嘴角边蹦出来，格罗芬德尔挑起白旗……

　　* * *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萨鲁曼向洛汗国发动进攻，稀尤顿正率领着人民向圣盔谷躲避，大战即将展开，他们此刻无疑是最需要支援的。

　　那么谁，去担当这个角色呢？

　　“我去吧。”出乎意料，首先站起身来的是润文戴尔长老伊瑞斯特。他看着大家无奈地笑笑：“说归说，我是肯定要站在自己陛下一边的，虽然对于人类的战争我仍保留自己的意见。”

　　“还是我去吧。”安勒因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想到我们亲爱的王子殿下此刻正和他的朋友们驻守在那里，我几乎想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这个，我们就不用争了。”格罗芬德尔向众人笑了笑：“我们争不过哈尔迪尔——看看他的表情，除了志在必得还有什么？我打赌即便咱们决定了由其他人选去支援，他也会率领着萝林的部队一同冲过去的。”

　　“正是如此。”哈尔迪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个“承让”的手势。

　　有反对意见的精灵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会议室的大门就“轰”的一声被撞开了——

　　“带上我！”黑发的王子冲进来，在哈尔迪尔面前努力保持风度地一欠身：“瑞文戴尔的艾……”

　　“艾洛赫！”艾尔隆低呵一声，向自己儿子的失礼发出警告。

　　“是的父亲，您叫我？”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双生子另一员应声而入，向父亲致敬之后同样来到哈尔迪尔面前：“瑞文戴尔的艾洛赫愿意一同前往。”

　　“好吧，艾拉丹，艾洛赫……注意你们的礼貌，我们还没有决定由谁去统兵援助。”艾尔隆略带尴尬地蹙紧了眉毛：“现在，还有哪位愿意担此重任的？”

　　齐刷刷地——“我！”

　　“那么谁来守卫精灵之地？！”

　　艾尔隆王，在隐忍了五个小时之后，愤怒终于爆发。其怒火殃及了瑞文戴尔的每一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