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四十九章 ...
-
深秋之后,很快就是初冬,一般不关注农忙的人,几乎分不清这样渐变的交替,只是在突然冷了的时候会感慨句:果然是冬天了。
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盗跖一直没恢复,白凤一开始天天陪着,只是他毕竟是流沙的第一杀手,在赤炼的态度从调侃变到从冷嘲热讽最终到装可怜时并且蹲在家里不肯走时,白凤终于扛不住,接了新的任务。
当初他会救赤炼,也就代表他不可能会扔下流沙不管,虽然一直说盗跖对墨家的忠心太傻,但其实,他对流沙也一样。
大概差别就是流沙没这么黏黏糊糊,一有事就扎堆的闹哄哄,太烦人。
当然,撇去以上所有话,就一点而言,不出任务……就没钱,他除了要养活自己养活凤凰,现在还要养家。
家啊……白凤看着那座他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当做家来看过的房子有些感慨,果然,没有盗跖的房子,只是房子,而有了盗跖的房子,才算家。
世人都说白凤没有耐心,只有少数人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把耐心都给了一个人。
再次清晨出发,趁着夜色赶回来,满身疲惫的白凤刚到家就发现家里有人——自然是除了盗跖以外的人。
又是赤炼那个多事的女人?白凤摸摸凤凰脖子,让连日连夜赶路的它自己去休息,快步几步跃进房内。
虽说觉得赤炼年纪越大越烦人,但白凤其实心底还是很感激的。他从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而有了盗跖这个软肋后更是小心谨慎,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有赤炼这个流沙暂代的首领有进出的权利,赤炼知道白凤把盗跖看得比他自己性命还重要,即使自己也忙得团团转,在白凤出任务的时候依然会抽空过来。
然后当白凤脚跨国门槛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手里不止何时已经多了三根羽毛。
堂屋没有人,在前院?
放轻步子转过挡在厅堂的木屏,白凤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小心向外看。
紫发白衣的女孩坐在正对着门的一棵树下,到了初冬依然枝繁叶茂的树和这时刻的黑暗让他刚才没留意到这个人,而盗跖像木头人一样立在门边。
少司命!?白凤将指尖的羽毛收回去,扣紧手心的羽刃,故意加重脚步走出去。
少司命很快将放在盗跖身上的目光转到白凤身上,刚才她就看到凤凰回来,那自然,白凤也到了。
白凤冷冷看了少司命一眼,将僵直着的盗跖拉到身边,仔细检查一遍,见他身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才稍微放心。
“你来做什么?”白凤挡在盗跖面前语气不善的问。
少司命站起来,却没离开那片树影,只是将一直窝在手中的短笛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笛子声音尖细却不刺耳,如果不是这里很安静,几乎融在风声里听不出来。
但白凤身后的盗跖却突然挣开他的手,在白凤都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一个闪身到了少司命身边。
白凤暗中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青,眼里已经有了杀意:“你什么意思!?”
少司命自然能感觉到白凤的敌意,只是她缓缓摇摇头,拉过盗跖的手将手里的笛子塞进他手中。
她一开始就知道盗跖会怎么样,像盗跖这样等级的傀儡,一般都是特别标配的,自然,也会有专用的控制道具,所以,她在盗跖第一次失去自我意识的时候就做了这个笛子,这样的话,即使阴阳家的人能控制盗跖,却也不能让他完全听从他们的吩咐,如果白凤失败了,她就会把人召回来……虽然她很清楚,一旦那样做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少司命睁着大大的眼睛,细细看了盗跖呆滞的面容一会,才转身沉入黑暗。
刚才,她用短笛让盗跖接她进了这片林子,却被拒绝进入那座房子,即使是有着笛子的她,盗跖依然拒绝了。
少司命不知道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从有记事以来,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有点酸涩,有点沉重,还有心脏偶尔的绞痛。最重要的是,她的眼角被水雾模糊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就如同她不会笑一般,阴阳家教会她很多,独独没有教会她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感情,而今天,盗跖把她缺失的全部教给了她。
感动。大概,就是叫做这个的东西。
少司命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了。
少司命的离开,盗跖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只是站在原处,没有光彩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白凤,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然后,伸出手。
白凤让四周防守的谍翅去将少司命送出这片林子,看到盗跖伸出手,快步上前将它拉住,并用另一只手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吓死我了。”白凤贴着盗跖的脖子低低抱怨,语气中还有些后怕。看到少司命能控制盗跖的瞬间,他真的慌了。
盗跖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白凤才松开他,接过他递过来的短笛看了眼,捏在掌心,用空着的那只手拉着盗跖回房间。在盗跖看不到的角度,那个只有一寸左右长短的笛子被内力化成粉末。
让盗跖坐在门口,白凤简单梳洗了下就进了庖下,生火做饭。
经过少司命这一事,原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白凤在做饭的时候都差点睡过去。
为了能每天赶回来陪着盗跖,他不管任务多远、多难,都会每晚赶回来。这次情况特殊,原以为是个简单的暗杀任务,却不想遇上秦兵设下的套,直接遭遇了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六剑奴剩下的几个,其中还有个轻功很好的剑客,差点逼得他留了只手在那里。
陪着盗跖吃过饭,把人弄去好好洗了个澡,当白凤自己坐进浴桶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
手臂上入骨的伤只是简单缠了下,好在赤炼给的药不错,已经止住血,只是一碰到水就立刻红肿起来,还有丝丝血迹从伤口渗出来,融进热腾腾的水里。身上还有其他大小不一的伤口,大多不碍事,擦点药就连疤也不会留下,只是不轻的内伤却是暂时好不了……
还是得先包扎……白凤脑子糊成一团,但是药放哪儿了来着……
或者,还是先休息下吧……
白凤将受伤的那只手从水里拿出来,放到浴桶边沿,闭上眼沉沉睡去。
盗跖一直挺直腰背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没有白凤手把手将人送进被窝放好,他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直到永远。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盗跖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一些不安,静止不动的眼珠子缓慢动了下,盗跖突然站起来,在塌前站了会,猛地消失在原处,下一刻,就出现在白凤身旁。
白凤静静的靠着浴桶,头微微低着,有些湿漉漉的发丝垂在脸旁,还有几根黏在苍白的唇上。
盗跖盯着白凤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下他的头。没反应。
再小心戳了戳他手上的伤口,还是没反应。
盗跖这才慌起来,俯下身在伤口处闻了闻,伸出舌头小心将上边的血舔干净。
他看不懂伤口,但他对血腥味有感觉,他知道,那是不好的。
血没了,可白凤依然没有反应。
怎么办?该怎么办?盗跖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提出疑问,他感觉到,自己生锈的大脑正在缓慢转动,为了找到那个答案。
最后,盗跖从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找到一样东西。
拉着白凤冰凉的手,盗跖趴在浴桶边试着张开口:“吧……”
喉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封住,脑子里已经显现得非常清楚的话却没法表达出来。
清了清嗓子,盗跖才再次试着开口。
“吧……风?”
白凤睫毛动了动。
有用!盗跖高兴起来,凑近了些用更清晰的声音继续叫:“白风?”
陷入昏睡的白凤突然睁开双眼,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睛里透着慑人的明亮,反握住盗跖的手,白凤转身将人往自己身前拉近,另一只手紧紧扣着盗跖的肩:“你叫我什么?!”
难道错了?
盗跖有些疑惑的歪了脑袋,皱着眉头仔细回想那个红衣服的人叫白凤时的发音,很缓慢的跟着回忆张口:“白……凤。”
白凤颤抖了双手,几乎要抓不住手里的那纤细的五指,深深吸了口气,才猛地将盗跖抱进怀里,死死勒着他,似乎想将人镶进身体里:“没错,没错,”白凤语无伦次的压着极低的声音贴着盗跖的耳朵道:“白凤,你要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要叫它一辈子!”
盗跖被勒得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这个人的高兴的,而且他能明确的在脑子里形成一个念头:他高兴,就好。
没错,这样就好。
……
一晃眼又过了大半个月,这次白凤不得不去出一个长任务……所谓一天半的长任务!赤炼默默磨牙,反正在白凤眼里,只要离开盗跖一整天就是长任务,他也不想想,这里离桑海这么近,他们又不能接杀儒家那几位的单子,还能有什么值得流沙出手的单子!?为了他们这该死的小两口——赤炼不会承认她还是在等卫庄大人的——她早就离开这令人伤心的破地方回总据点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咬牙切齿,她还是在白凤出去的时候就立刻赶到他家,守着盗跖。
自从上次她没能抽出空去看盗跖,而被少司命钻了空子后,白凤在盗跖面前不显露,在外围却是加了几个等级的防护,对她更是明确提出盗跖身边不能离人的要求。
这破地方,除了他们三个没活人能进来,不能离人这要求是什么意思还用想么?上次她也是以为那任务简单,白凤最多半天能打个来回才没过去,能怪她么?能么!?
“小贼,过来吃饭!”赤炼把一盘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仍在案几上对从白凤离开就呆在门口做望夫石的盗跖喊。
盗跖很给面子的回头,看了赤炼一眼,准确的做出个不屑的表情,从门口消失了。
这家伙!赤炼气得差点掀了这案几,为什么这家伙连话都还说不全,武功却全回来了!?这么跑出去,要是白凤回来还不得再罢工几个月!?
只是这次她是白担心了,因为盗跖几个跳跃跳上树顶,就看到远处白凤凰载着他的主人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
盗跖立刻笑起来,朝白凤大力挥手:“白凤!!!”
凤凰很快飞近,盗跖踩着树枝,一用力高高跳起,一头扑进白凤怀里,巨大的力道将两人摔倒在凤凰之上,
“白凤,你……”
“我回来了。”白凤凑过去吻了吻盗跖唇角,带着笑意答道。
只是盗跖脸上却露出迷茫的表情。
“怎么了?”白凤扶着人坐好,有些担忧的看着盗跖。
盗跖紧紧皱着眉,刚才脑子里划过一个画面,很熟悉,似乎……
一直模糊一片的脑子随着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一幕幕过往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盗跖眼前闪过,最后停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里。
那这个……我先取了。
盗跖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张扬的话语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小跖?”白凤捧着盗跖的脸让他正对着自己:“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盗跖这才看向白凤,两只灰褐色的眼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露出个白凤久违了的灿烂的笑,盗跖拿下白凤的手一把抱住一脸莫名其妙的白凤:“白凤。”
“嗯?”
“应该是我说才对。”
“什么?”
“……,”盗跖将脑袋埋进白凤发间长长舒了口气,一字一顿的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