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跖]不相知》莫飒的影子

49、第四十七章

　　天明……少羽猛地跳起来，动作大到将船差点带翻过去。
　　“你……”少羽上前两步扣住天明的肩：“你在这里做什么？”
　　荆天明微微歪了下脑袋，睁着他年岁增大也不曾少了灵气的眼睛看着少羽，语气如常：“等你啊。”
　　等我？少羽有些疑惑，继而是遏制不住的狂喜：“你在等我，哈哈哈，你在等我，我就知道你懂我的！”
　　项少羽语无伦次的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过他得胜之日便是荣归楚地之时，而这日子指日可待！
　　但天明脸上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却让他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你不是在等我得胜归来？”项少羽面上露出个古怪的笑，似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
　　天明垂下眼睑不看他：“当初，楚南公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你奉为真理，那，我也有一句你听不听？”
　　少羽鼻头哼了声：“不听，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是，不是什么好话，”天明用一种看胡闹的孩子的眼神看这少羽，“但我还是得说。”
　　“呵……”少羽凉凉的呵笑，他的自说自话十年了也没改过。
　　“乌江自戮，英雄穷途。”
　　不知道是为了让他听得更清楚，还是实在咬着牙难以启齿，天明将这八个字一字一顿的咬出来，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好，真好，”少羽掐着天明的肩咬牙切齿，“张良那厮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对我！？”
　　“那不是三师公说的，”天明疼得绷起身子，表情却是对少羽话中错误的无辜，少羽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是大叔说的。”
　　“盖先生？”少羽忍不住反问。
　　哪怕是卫庄说的他不会觉得奇怪，盖聂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叔还说，如果我们之间还有一点可能，就在这乌江之畔。”
　　天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看少羽，几乎是蒙在喉咙里说的，少羽只听到他嗡嗡嘀咕几句，却也没深究。
　　他现在只剩下满腹怒火，盖聂当面什么都没说，却鼓动天明替他说了，什么话都！
　　项少羽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很好，既然你们都这么盼着我魂断乌江！”
　　天明咬着下唇深深低下头，紧紧抓住手中的竹竿。
　　“那么！”项少羽附到天明耳边嘶嘶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怎么灭了你们引以为神的张子房！”
　　遥远的岸边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少羽直起身看过去，是龙且和一小队骑兵，而冲在最前头的却是他的宝贝爱马乌雅。
　　没再理会天明，少羽提气一脚踏上水面，借着微波飞身跃过大半江面落在岸上。
　　龙且很快迎上来，抱怨他擅自离开军营给他们造成多少多少麻烦，然后才想起那个船家。
　　“主公，那个船家……”
　　“不用管他！”少羽冷冷打断龙且的好奇：“让他好、好、在这里摆渡！”
　　重重咬出来的“好好”二字，龙且听得心下一跳，对项少羽的熟知让他知道，自家主公此刻的震怒。
　　少羽上马，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河中心的那个人：天明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很……凄凉。
　　少羽痛苦的闭上眼，咽了口口水狠狠心，拍马离去。
　　……
　　营帐还是那个营帐，坐在案几前的依旧是那个霸王，只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他心腹爱将龙且。
　　少羽低着头，腿上摊开着一份简陋的竹简，因为案几的遮挡，龙且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拄着脑袋在沉思。
　　“主公……可在为战事忧心？”龙且小心翼翼的问。
　　过了好一会，少羽才出声，只是却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小龙，”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龙且心中一暖，“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起兵吗？”
　　“自然在为了将天下苍生解救于暴秦残害之中！”龙且回答的很快，并且气势高昂，因为他们已经做到了。
　　“是啊……”少羽却不无惆怅的一阵叹息：“那如今呢？”
　　这个……龙且犹豫了，如今自然是为了成就霸业，将天下收入囊中。
　　“这场仗已经打了十年了，”少羽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就我们打的而言。”
　　“是。”龙且低头抱拳以示聆听。
　　“那接下去的仗呢？”少羽继续问，“百姓还会感激我们吗？造成天下生灵涂炭的岂不就成了我们？”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龙且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只是霸王在这种危急关头动摇了，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气势。
　　看来这次主公去墨家，那个荆天明一定自以为是的说了什么！
　　当初天明写的信虽然是过明路来的，但看过的也只有收信的石兰和收件人少羽，即使是龙且也不知情。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少羽挥挥手，让来了后就没机会说话的龙且退下。
　　“主公……”龙且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的，追根究底不过是个借口，他们真正想要的，难道不是称霸天下么？
　　但看到少羽满脸的疲惫，龙且只能将话默默吞回去，只是在心底默默骂了墨家所谓的兼爱众生一通。
　　此刻的龙且不知道，因为这闪念间的不忍，后事让他悔得断了肠。
　　第二天还好好的，他去见主公的时候主公还在为筹备战事奋笔疾书，只是第三天去的时候，那案几上就只剩下高高一摞竹简。
　　龙且心里不安的打开最上面写着自己名字的竹简瞄了眼，是关于他之后去向的安排。
　　主公居然！龙且冲出营帐就往石兰的帐子狂奔，路上大喊让士兵背马。
　　乌江东亭的小渡头，年轻的船家正高高挽着裤腿赤着双脚坐在船头喝酒，马蹄声急速逼近，船家有些厌烦的垮下脸：摆渡什么的，他真受够了！
　　打算喝完最后一口酒开工的船家这次估算错了那马的速度，他刚站起来，马已经在岸边抛着蹄子长嘶一声停住，下一秒，一个穿着铠甲的人已经跳上船。
　　“你……”天明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给眼前这个黑着脸的人摆个什么表情，要兴师问罪，这反应会不会太迟钝了？
　　项少羽突然上前一步，扣住天明的肩膀拉向自己，狠狠的吻上去。
　　这个吻没有半点柔情和辗转，只是带着十分的恶狠狠，天明被迎面的气势牢牢压制住，直到嘴里出现血腥味才猛地反应过来，运功强行将人推开。
　　“项少羽！你发生疯！？”天明一抹嘴唇气急败坏的吼。
　　项少羽却笑得开怀：“奖励。”他指指天明的唇，再指指自己。
　　奖励！天明几乎要被这个越来越喜怒无常的人气笑了，可却在他再次破口大骂前反应过来：“奖励？”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少羽被天明的表情逗得大笑：“行了，收起你小媳妇似得表情，”天明立马变脸为炸毛状态，“快开船快开船，再晚就走不了了。”
　　“好嘞！”天明学这真正的摆渡者那样长长喊了句，竹竿重重的一撑渡头的基石，顺风顺水的小船立马离岸几十丈。
　　天明突然凑过去在少羽唇上重重吻了下，笑嘻嘻的道：“这才是奖励。”在少羽愣神的档口，跳到船头将竹竿放进水里开始划船。
　　“喂，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少羽抚着唇笑道：“大哥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小弟还不多表示下？”
　　天明背对着他不予理会。
　　少羽倒也没多纠缠，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岸边传来马蹄声，还有龙且的大呼小叫，少羽转身看向赶来的一男一女，面上满是笑意。
　　三下两下褪下铠甲，少羽当着龙且和石兰的面远远抛向他们，然后看着它们掉进水里，朝两人挥挥胳膊告辞。
　　龙且看着远去的少羽泪流满面，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主公会就这样抛下他，抛下他们手底下效忠的十几万大军！
　　“还愣着干什么？”耳边传来石兰细腻却冰冷的声音，龙且迟钝的往声源看过去。
　　“怎么？”石兰微微眯起双眼：“你打算让我下水捞项少羽的铠甲？”
　　“不敢不敢，”龙且几乎下意识的就绷直身体直摇头，“我这就去！”
　　说完，直接从马上一头扎进水里。
　　自从当时带着士兵落草为寇，手下强抢民女抢到石兰头上，一直觉得楚军是骄傲的龙且在石兰面前再也没了底气。
　　这个……白痴！石兰翻了个白眼。
　　只是……
　　丢盔弃甲，也就是代表他真的决心远离战场，放弃争霸。
　　虽然河面上的那只船影已经看不真切，石兰还是忍不住去看：一个能从始至终秉持大义，并且在巨大利益中急流勇退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那一边，龙且已经从水底捞到项少羽特地抛到浅水的铠甲，拖着重重的铠甲往回游。
　　石兰看着那个红色的脑袋愈来愈近，开始为回去后的事情烦恼。
　　项少羽！刚刚还夸人家是真英雄的石兰磨着牙在心里把人用所有她能想到的骂人的词句骂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