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14、结怨的巴掌

　　女孩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质疑、惊讶、思索、犹豫……在短短的一瞬间里迅速闪过，而最后，她以一抹自信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施叶，发髻上的鎏金穿花步摇上那颗珍珠垂坠则在风中轻轻地左右摇摆，像是时钟上的摆针，一下一下地数着静默的时间。
　　而女孩子身后的那些奴仆，年纪尚轻，根本认不得这位早就离府上山学艺的大小姐的容貌，即便是“施叶”这个名字，在他们听来也是有些陌生的，所以，他们只是愤怒地盯着她，眼神里无不透露出一种急不可耐的兴奋，似乎只要是自家小姐一声令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立刻就会变成死尸一条。
　　施叶却丝毫没有理会这些人。
　　她心里清楚刚才的胜利有侥幸的因素存在，这些送“妹妹”上山来的奴仆们，必是经过千挑万选的，随便挑出一个来，都定是不弱的角色。但是，施叶有着两世的经验，以前的一些经历告诉她，两个人在最初认识时的相处模式，会在很大程度上一直保持下去，很难改变。在开始总是顺从的那个，通常也就一直顺从他人下去；在开始总是被拿来开玩笑的，通常也就一直被人当做笑料下去……所以，虽然是庶出，但她施叶终究是媖亲王府的大小姐，不管情况多么不顺遂，这初次的见面她也不能弱了气势，必要端得起这“姐姐”的架势。
　　施叶不理旁人，五竹却一直留意着所有人的动静，他偏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些奴仆，身形动了一动，向着施叶的右前方又靠近了一些。
　　站在施叶左侧的梅馨菲见五竹动了，也便搂着萧宁宝向右走了两步，因为感受到臂弯里萧宁宝的愤怒，梅馨菲的脸色也相当难看，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这个女孩子，只等一个爆发的时机，便要冲过去揍人，管她什么王府不王府的。
　　看见萧宁宝被人打，费武心里一阵心酸，所以看到主人梅馨菲动了，他也从跪拜的人群中站了起来，向着那四个人靠了过来。殿前的男弟子们还有些不明状况，陆陆续续地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青石台阶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这两位容颜姣好的女孩子，拥有着同一位母亲，本应是自小相伴玩耍的姐妹，可惜，却直至今日方能相见。一相见，又是这般针锋相对，怒发冲冠。
　　“嘻嘻！”忽然，女孩子嫣然一笑，说道：“原来是姐姐，小妹施易，这厢有礼了。”说完，女孩子冲着施叶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温柔如春，一点不见刚才的嚣张气焰，只是，她只是说着有礼，身子却并未躬身，也未作揖，反而朝着施叶走近了两步。
　　“姐姐，这便是你的护卫吗？”施易仰着头，指了指五竹，“怎么是个瞎子呢？你没有让娘再帮你换一个中用的吗？”说完，施易抬起手向前轻轻一招，轿后的四名小男孩便立刻走了出来。
　　“娘挑了四个护卫给我呐！要不我送一个给你吧，姐姐！一个瞎子怎么保护你呀？白养着吗？”
　　啪——
　　这是今天施叶第二次挥掌。这一次她没有动用内力，所以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地痛起来。
　　这一巴掌，她是一定要打的。
　　八年前有人要杀她、结果害得五竹重伤，这事与她施易的父亲绝对脱不了干系！
　　八年后有人一上山就动手扇了萧宁宝的脸，这事可绝对过不去。她施叶再怎么生萧宁宝的气也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绝对不能允许别人这般欺负胖妞！
　　再有就是，五竹是她选的人，曾经为她受过伤、挨过打，侮辱他，比侮辱自己还要难受！
　　所以，施叶动了手。
　　并且，她也不担心这事情的后续影响，至多就是这丫头写封诉苦埋怨的家书，万般夸张地描绘一下她这位姐姐的恶劣行径罢了，施天怡难道还真能为了替一个女儿出口气而杀了另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这皑皑白雪、这万丈山峰，就算想要对她小惩大诫，也要十天半个月后吧，这就是所谓天高，所谓皇帝远。
　　再差一点的影响，就是姜书柏无法替女儿出气，只好把怒火撒到她施叶父亲的头上。可是想到自家父亲，施叶又忍不住放下一百二十颗心，只要不是她施叶受了伤、受了辱，父亲大人在任何事情面前都绝不会吃亏、不会让自己不好过的，虽然，他们只相处了不到四年，但这一点，施叶还是相当笃定的。
　　又或者，姜书柏会再次找个杀手来解决了她，让她永远回不了媖亲王府？想到这儿，施叶心里竟有种隐隐的期待，她苦练武艺这许多年，很是希望能够实战一次、瞧瞧自己真实的水平。
　　所以，亲爱的施易妹妹！愤怒起来吧！
　　“你、你、你……”施易撑圆了眼睛，像看到鬼一样看着施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敢打她！一众奴仆见自家小姐受了这天大的屈辱，全部围了上来，尤其是那四个小男孩儿，六七岁的年纪，脸上尽是暴戾凶狠的神色，目光在施易与施叶之间交替变换，只待施易一个眼神，他们便要生吞活剥了施叶，为小姐报仇！
　　施叶却像没看见一般，轻轻拂了拂掌心沾染的尘灰，冷冷说道：“这昆仑山上，长幼为先，尊卑为次。入门比你早的，你就该恭敬地喊声师姐、叫声师兄。不然失了礼数，便是我这做姐姐的不会管教。”
　　施易瞪着施叶，想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每分每秒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母亲宠着、父亲惯着、下人们听着、怕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被人扇了一巴掌，这让她以后在奴才们面前还怎么树威！怎么发号施令！想到这儿，不但发不出狠来，反而委屈得哭起来，珠子一般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楚楚可怜的模样哪还是刚刚出轿的那等气焰？
　　施叶一见她哭，微微皱起了眉，心说，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从小骄纵惯了罢了，难道还真是藏了多少阴谋诡计不成？自己刚才那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正犹豫时，一旁的萧宁宝忽然跳了出来，指着施易叫道：“还不给你师姐我道歉！”
　　施易猛一抬头看着萧宁宝，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小姐还未拜师入门！”说完，也不拭泪，直接泪眼朦胧地看向了施叶，恶狠狠地说道：“安国之大，难道便只有一个昆仑派吗？”
　　施叶一怔。
　　施易却是微微一礼，冷冷说道：“妹妹便敬候姐姐回府了。”说完，竟是大力掀开轿帘，重新坐了上去，鎏金的步摇上，那颗洁白的珍珠垂坠重重地在空中来回摆荡，那一双满是仇怨的眼神迅速地消失在了帘子之后。
　　“下山！”
　　一小队人，就像来时一样，忽地，又消失在了青石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