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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清歌一阕(一) ...

  •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界,少不得是要入乡随俗的。沈茹月于是依着那侍女,将一身风尘仆仆的衣衫换了下来,又穿上侍女捧来的一套极具沧国特色的衣裙。
      于是低头细细打量,只觉沧国的服饰与肃国的大为不同。肃国的服饰多采用华贵而又厚重的织锦为原料,宽袍大袖的剪裁飘逸却不失大气,其上或缀以同色的丝织暗花为装饰,衣袍的配色也多使用绛紫、藏青一类的厚重色彩。
      反观这一身具有沧国特色的衣裙则几乎全然与之相反,轻纱和丝质的材料使得衣裙格外轻薄,裙身的剪裁贴合人体的自然曲线,至裙摆处略微放开弧度,使得衣裙在人静立时顺服的贴于身旁,行动间则会带起裙裾的轻纱摇曳,可谓优雅而不张扬。衣料则多为素色,整体观来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端详着身上衣裙的样式,沈茹月却瞥见那侍女正拿了她换下来的衣裙yu转身出门,于是忙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侍女便停下了脚步,向着沈茹月微微福身道:“主子吩咐过,这些衣裙姑娘今后应是用不着了,让奴婢将它们都处理掉。”
      听她这么一说,沈茹月也不顾形象,忙扑过去将那衣裙抢过来抱在怀里。那侍女显是被她的举动惊吓到,一时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似乎过于粗鲁,沈茹月于是陪着笑脸道:“这衣裙对我很重要,好姐姐,你就当已经将它们处理了可好?”说着又将耳上缀着的一对翡翠塞进了她的掌心。
      那侍女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默许了沈茹月的请求,又替她梳理了一遍发丝便领着她往屋外走去。
      沈茹月则长舒了一口气,这衣裙毕竟是肃国皇宫里的东西,依照流觞那霸道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沧国人处理了,后果必定不堪设想。更何况这衣裙本来也是珠儿的,日后有机会还是要还给她才好。

      随着那名侍女在庭院里穿行了一会儿,很快便来到了一间华丽而又雅致的屋子前。
      屋子的周围栽满了正盛开的雪梅,每当有风吹过,则雪海纷飞、暗香浮动,令人仿佛置身于漫天飞雪之中。这对于终年都不见雪景的南方来说倒算得上是奇景了。只是雪梅喜寒,在南方极难存活,可这园子里的梅花却开得繁盛,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栽培的。
      正惊叹于眼前的美景,沈茹月却隐约闻到有丝竹之声飘荡于空中,随着逐渐降临的暮色而愈加浓重起来,侧耳倾听,似是从那屋子里传来的。那丝竹声到与满园盛开的白梅有几分相似,二者皆是清雅淡然,只是琴弦若有似无的撩拨间,却生生多了几分孤寂与哀伤,听得沈茹月也不禁心下凄楚。
      前方带路的侍女见她停下了脚步,于是回过身来轻声催促了两遭,才又重新唤回她的心神。抬头的一瞬,沈茹月瞧见隐隐梅枝间有一方玄色的匾额悬于屋檐处,上书“梅雨轩”三字,倒是应了眼前之景。类似小纂的字体却与在肃国见到的略有出入。果然在大肃皇朝建立以前,七国尚不曾使用统一的文字。

      那侍女并不曾随沈茹月一同进入屋内,这却令她生出许多忐忑来。一路谨慎的走来,直到发现所谓的宴会只有萧玉和另一个抚琴的女子时才终于放下心来。比起总是前呼后拥的流觞,这萧玉倒是个喜欢清静的性子。
      “萧公子。”沈茹月学着宫中女子的模样,有些拘谨的福了福身。却见握着酒觞的萧玉抬了眼来看她,目光中已染上不浅的醉意,这才注意到屋内弥漫的皆是桂酒浓郁的香气。
      那桂酒多产于肃国,以其芬芳的香气和醇厚的口感闻名于七国,但同时也十分上头,酒量平常者只需三两杯便会醉倒。在肃国时,沈茹月便已深谙此酒的厉害,从此不敢多饮。眼下看萧玉的模样显然是已经饮过量了。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萧玉抬手对沈茹月招了招,声音也染上些许醉意,然而语调却仍旧优雅。
      沈茹月于是提了裙子行到他的对面坐下,靠近了才看清萧玉今日的衣衫颇有些正式,再嗅他身上的酒味,竟夹杂着好几种不同的味道,而面前的桌上却只摆了一壶桂酒。看来萧玉是刚别过一轮筵席才又开了这一席,否则一贯懂得分寸的他又怎会醉成这样。
      竟为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特意重开一席,这冷冷清清的萧玉公子也太好客了些。沈茹月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心虚。但见萧玉递了一杯酒过来,沈茹月盛情难却之下只得掩袖抿了一小口。熟悉的醇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竟有回到那桂树月影之下的错觉,心情不由得低落了几分,便心不在焉的将那酒觞放下。
      正在这时,沈茹月只觉一阵酒气扑面而来,抬首间萧玉的面容已在眼前放大,惊得她险些打翻了桌上的酒觞。沈茹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又觉到一抹微凉的触感攀上了她的面颊。
      纤长的指勾勒上她的眉宇,耳畔的琴声明显拨出一个错音,萧玉微皱了眉宇却在她耳畔撒下一个不甚明晰的句子:“你到底……是何人?”沈茹月尚且为他这个突兀的问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在触上他眼眸的一瞬陷入了呆滞。
      过去流觞偶尔饮了酒,总喜欢趁着酒意忽而靠近她的身边,或是故意隔着衣料将掌上的温度渡上她的肌肤,或是将灼热的气悉喷撒在她的耳际,直到逼得她无处躲藏,连脖子根都染上嫣红的色泽才露出一脸得逞的满意表情。沈茹月管他的这种行为叫“酒后乱/xing”。
      然而此时的萧玉虽用指腹在她面上游移,但绝不能被赋予同样的定义,因为不同于流觞拥着她时或引诱或充满yu念的眼神,萧玉那双仿佛泛着波光的秋眸中满载的却是一种不善的审视。他似充满疑惑的端详着她眉宇间的每一处细节,沈茹月则已因为他俯身的压迫感而退无可退,只得以手撑地,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向后倒去。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萧玉忽而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清醒了些许,才终于放过她。他起身重又在摆满珍馐的机前坐下,随手捻起一只葡萄放入口中优雅的咀嚼。而后对尴尬不已的沈茹月说道:“我听闻月国女子皆擅长礼乐,沈姑娘何不清歌一曲,也让本……公子开开眼。”
      他话音一落,那抚琴的女子却也配合的停下了手里的琴音,突如其来的安静使得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更令人局促不安起来。沈茹月心叹这萧玉还是醉了,竟把她当成了月国人,只是和一个醉汉辩论怕也是徒劳。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
      “当时明月,饮流觞……”不知为何,此时她脑子里回荡的只有这一首歌,便顺口唱来。弹琴的女子也很快跟上了调子,偶尔三两声,伴着清歌宛然,便生出两分悠扬三分凄清。只是从第一个音开始,萧玉便似被这曲调抽去了心魂,总是冰冷的眸色里忽而一动,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柳蔓深深,杏成行。明月光,江水长。云巷深深,桂酒香……”沈茹月出神的唱着,只觉那歌声似从梦境里延伸出来,再与她口里的曲调重合。心底便随之生出藤蔓般纠缠的情绪,又似荆棘将血肉割得生疼。
      还未从这魔咒般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沈茹月却觉到有什么猛地撞上她的身子,而后便被拥进了一个怀抱。
      “嬛儿……”萧玉的低喃落在她的耳畔,失去了那一贯的优雅,失魂落魄一般不断的重复着。仿佛在唤着一个远行的人,以为这样竭尽心力的唤着便能重新将那个人寻回。他将她拥在怀里,那样小心翼翼,却又收紧了双臂,好像生怕她会在下一刻消失。
      终于回过神来的沈茹月甚是惊惶,只觉耳畔的琴声也越来越烦乱不安,于是攒了力道将萧玉推开。却见他因酒力而不支的身子眼看就要向地上倒去,又慌忙伸手去扶,结果和他一同跌到了地上。
      沈茹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支撑起他的身子,却见他原本缠绵的眼眸在触上她的面容时忽然又坠入冰窟。“你到底是谁……”萧玉终于在丢下这个问题之后醉倒在沈茹月的怀里。那语调里满是落寞,甚至哀怨。
      然而沈茹月却无暇分析他的语调和莫名其妙的问题,只是手忙脚乱的扶着萧玉,却忽然想起这屋子里明明还有另一个人,于是侧过头对那弹琴的女子喊道:“喂,你倒是来搭把手啊!”奈何那女子只是抬头用万分落寞的眼眸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似没听到那般继续弹琴。
      沈茹月当真万般无奈,待她将萧玉安排妥帖,又唤了宫女来收拾停当时,梅雨轩外已是月至中天。她抬头望了望天际的一弯峨眉月,那月亮倒不似在肃国看到的一般炫目,于是不禁低头叹息,怎么到了沧国也还是改不了这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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