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纪》浣轻云

36、秦氏爷孙陷僵局，绯雪扼腕输白显

　　五月十三，群英会半决赛。

　　上午，云海门三胜一负战胜无忧谷。原紫衣和甄适崇都没有出场。

　　上官楠被原赤夜打败，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群英会上，未满十五岁的参会队员不多，最小的是十三岁的韩青雨、岳龙和四天阁的金远，其次便是十四岁的上官杏和原赤夜。

　　原赤夜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像他父亲一样，执掌云海门。他明白在此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原紫衣和甄适崇，便是横在眼前、需要超越的两个人。

　　下午，灵虚派对战四天阁。

　　这是一场充满悬念的比赛，看好和支持两派的人都不在少数。

　　直到比赛开始前不久，秦沐风才和秦沧海一同出现，被带到群英阁二楼，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景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秦沐风回望过去，平静的面容上微露笑意。

　　昨日景尘来为他向爷爷求情，虽然效果不大，但多少让盛怒的爷爷恢复了一些理智。

　　对景尘，自然心怀感激。当然，还有景云。

　　遥望向景云，点头致意。再看向甄适崇这个难兄难弟，一丝苦笑。最后是灵虚派众人。

　　绯雪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和软弱，明亮镇定的眸子看着让人心安。笑意加深。

　　秦沐炎叹了口气。前日上午，长安街秦家别院，他和沐风被爷爷狠狠训示了一顿，所训之话，无非是说他们识人不明，没有全心向武，辜负了家族期望，要求他们痛改前非之类。训话中，他低下了头，沐风则一直望着爷爷。

　　训完话，老爷子让二人表态，他本想替绯雪说两句好话，可是一抬眼看到爷爷那张又黑又冷的脸，没敢吱声，只低头说了句“孙儿知错了，以后都听爷爷的”。

　　老爷子厉声回道：“知错就好！若是敢口是心非，看我下次不打断你的腿，去吧！”

　　之后，他出了书房，沐风是如何表态的没有听见，只听见老爷子突然暴喝一声：“跪下！”声音之大、盛怒之威，让已走到院中的他，心里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后来，爷爷一个人从书房出来了，一张脸气得发青，一叠声地叫人锁了书房，直到今天中午才将沐风放出来，期间连饭都没让人送过。

　　秦沐炎有些担忧的望向从小和自己极为亲近的堂弟。

　　秦沐风似有所觉，回给他的是一个安心的眼神和恬淡的笑容。

　　秦沧海微微转头，看着身侧那张无比年轻又无比淡然的侧颜，眉头不自觉的拧起。

　　这两日，他的火气已经快被这个最小的孙子耗尽了。

　　回想前日训话之时，大点的孙子早在他的威压之下低头认错，而这个小孙子，从始至终，一张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一直用平和的目光与他对视。

　　那副神情，哪有一丁点的悔改之意，教他怎能不气？

　　最后，又给了一次机会让他表态，只要他能说一声“知错”，他便打算不再计较，结果……

　　“绯雪和秦家，我都不会放弃。”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让他再次失控……

　　第二天，景老头来劝，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本以为他跪了一天一夜，会狼狈，会低头，哪知进了书房，仍是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表情，虽然跪着，却是姿态闲闲，不显丝毫狼狈，一双平静深沉的眸子，竟让自己有些看不懂……

　　秦沧海陷入了沉思。这个小孙子从小言语不多，但一向极为听话，从未让自己失望过，甚至总是比自己要求的做得更好。为何这次，一向懂事听话的孙子，竟然如此坚持？无法理解。难道，就因为那个女孩？

　　望着走上擂台的绯雪，秦沧海眼中除了愤怒，又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绯雪与关岳一战，他有看过，武功作为女子来说尚可，但那故意戏耍对手的行为，实在不喜。这一次，对手是白显。哼，但愿四天阁那小子不要放水，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好好尝尝苦头。

　　“绯雪，没想到我们两个真遇上了。”

　　“嗯，白大哥似乎未卜先知呢。这一战，我很期待，许久没和你这样的强手交战了。而且，我有我不能输的理由。所以，白大哥，全力以赴吧！”

　　“四天阁不想就此止步，身为队长，我只能一心求胜。所以今日，必定如你所愿。”

　　擂台上，剑光四射，白衣男子与白衣女子，招招惊险，缠斗正酣。

　　******

　　看台上，云海门所在之处。

　　“这丫头……”

　　“怎么，超出了你的预料？”

　　“是个很好的对手。”

　　“难得你除了秦沐风，还对其他人有兴趣。若是今日灵虚派获胜，你们倒是有可能碰上。”

　　甄适崇望向原紫衣，皱眉道：“你不打算让我对战秦沐风？”

　　“经历了与景云那场苦战，他的肩伤定然加重，虽已过去近十天，怕是仍未好全。我不认为他今日出场后，后日还会与你一战。就算他勉强应战，恐怕也不是你想要的。”

　　“我若是他，今日便不会出场。”

　　“这可由不得他。秦家老爷子怎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让两个孙子一较高下？你们这些大家族，不是一向喜欢采用这种方式来选择继承人吗？”

　　甄适崇再次皱眉。

　　“听说他因为募捐会的事受了他爷爷的重罚，怎么你这边倒像是无事？我可不认为是你爷爷比他爷爷通情达理。”

　　“我和沐风不一样。我爷爷倒是也很想把我关起来，可是他知道，若真如此，我定会把整间房子砍烂烧光，而不是像沐风那样乖乖就范。总之，沐风爷爷的那些招数，对我没用。”

　　原紫衣哂笑道，“纵是如此，你爷爷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你不用操心。”说罢，悄然攥住了身旁的柔荑。

　　“希望这一战，能让秦老爷子对绯雪多一层了解、有所改观。”

　　“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样妥协的话。”

　　“绯雪与我不同，她与秦家无冤无仇，能够被接受，自然最好。我也并非生来便如此决绝，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明白，委屈你了。想必沐风也考虑到这些，所以……”

　　“他一向是个冷静的。”

　　“包括与景云一战？”

　　“那次倒是意外的执着，有些冒险。不过，恐怕也因了对手是景云，他才有恃无恐。”

　　“景云说他没有留手。”

　　“对于胜利，他是没有留手，赢得光明磊落。但在那种状况下，不攻其软肋，便是留手了。若是对敌，你会如此吗？”

　　“大家本就不是敌人。”

　　“赛场如战场，若非对手是秦沐风，景云未必心慈手软，他可不是一味善良的人。”

　　“你看人的眼光总是如此毒辣，我倒宁愿相信，一切与对手无关，沐风也会有不顾一切的时候，景云是一视同仁的善良。你不觉得这样，要美好得多吗？”

　　“美好？我不习惯把人想得太好。期望太多，失望就会越多。”

　　目光从擂台转向身侧的人，眸光微沉，心中暗道：你对我是否有期望呢，还是无论我如何作为，你都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这样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

　　二十米见方的大擂台上，剑光如电，两条白色身影，仿若两只巨大的白鸟，一次次激烈碰撞，一次次飞掠开，然后是更猛烈的碰撞。人影、剑影，在台上留下片片残影，不像是两个人在对战，倒像是两群人。

　　擂台四周的一些普通观众，早就看呆了。

　　“萍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家小白的实力啊！他就像天神一样……”

　　“嗯，确实很厉害。可惜我们对剑法什么的都不太懂，也不知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

　　“小白是不会输的！”

　　“我也很难相信白显会输。不过那个韩绯雪也很厉害啊……”

　　“啊，有人受伤了！是韩绯雪！”

　　擂台上两条白影疾速分开。顷刻，白显站立擂台中央，绯雪跌落擂台一角。

　　秦沐风眸色一沉，秦沧海面上微露喜色。

　　灵虚派一角，俞敏紧张问道：“清柔，绯雪不会有事吧？”

　　“太快了，没看清她伤在哪里。” 沈清柔说完，目带忧色的看向林宇桓。

　　“似乎是腰侧。绯雪有用剑抵挡，可惜力道不够，对方的剑还是近了她的身。这个白显，剑法看似优雅，却是很霸道啊！”

　　岳麟点头道：“宇桓说得对，绯雪伤在左腰。匆忙间反手抵挡，力道与蓄力一击的白显相差太远。这一回合，白显技高一筹。绯雪的伤口应该不是很深，不过，具体也难说……”

　　石秀突然焦急道：“师傅你看，绯雪的伤口还在流血，手都捂不住了！这样血流不止，根本没法继续比赛。师傅，这场我们弃权吧，让绯雪赶紧下来疗伤才是。”

　　岳龙看了看父亲，撇嘴道：“师姐肯定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比赛的。”

　　岳麟听了二人的话，一时有些踟蹰。

　　沈傲君紧盯着绯雪，但见她坐在地上，右手撑地，左手捂在腰侧，伤处白衣红了一片，那刺眼的红色还在缓缓蔓延。

　　白显立在不远处，望着绯雪身上那片刺目的红色，微皱了眉，没有继续攻击。

　　眼见司仪正要动作，绯雪猛然提气站了起来，脚尖轻点飞到擂台边、靠近灵虚派的地方。“师傅，给我一条腰带，红色的。”

　　沈傲君微微迟疑，咬牙道：“好！”

　　迅速将鲜红的腰带在腰上缠了几圈、紧紧绑上，暂时止了血。

　　“白大哥，我的时间不多了，暂时止了血，大概还能坚持一刻钟，我们就在这一刻钟里决胜负吧！”说完，紫汐剑翩然朝白显刺去。

　　“萍姐姐，他们居然还要打！”

　　“是啊，小蕊，那个韩绯雪……很顽强。”说完叹了口气，不知何时，心中对台上那清冷凛冽的白衣女子多了一份关注，竟不忍看她落败。

　　此刻的绯雪，已换上游龙剑法与白显交战。这套剑法，她本想留到决赛再用，这样才能出奇制胜。可是，只有一刻钟了。未尽全力，留下遗憾认输，定会不甘吧。绯雪心中叹了口气，整个人宛若一条白色的蛟龙，一次次攻向擂台上另一个白影。

　　观众但闻擂台上利刃相交的“铛铛”声不绝入耳，缠斗中的两条白影，速度竟是比之前更快了，心中纷纷纳罕，那个韩绯雪不是受伤流血了吗，怎么反而变厉害了？

　　秦沧海蹙起了眉头。绯雪的实力让他有些心惊，速度、力道、剑法，都不是一般参会队员可比，上次与关岳一战，如今看来，还没发挥她一半的实力！与白显这样的强敌交战，能坚持这么久，内功和耐力也是惊人。而且，刚才明明挨了一剑，就算没有伤及内脏，疼痛也非一般人能忍的，这种状态下，还能发挥出这般实力，使出这么精妙的剑法……莫非自己想错了，那丫头能左右逢源，凭的是实力而非姿色？可是，就算她有原紫衣那般实力，与沐风……终究是不合适！

　　白显承受着绯雪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愈来愈磅礴的剑势，压力倍增。之前，他也是一直有所保留的，现在，在绯雪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身体已先于大脑，将平身绝学尽数施展开来！

　　身为四天阁掌门的六个亲传弟子之一，白显的年纪只比小师弟金远大几岁，然而，他的实力却是不输任何一个同门，潜力更是被师傅最为看好。

　　四天阁掌门每三年只收一个弟子，每个弟子都是当年拜入四天阁的所有孩童中实力最强的一人。白显当年便是打败了被众人看好的秦沐炎，幸运地成为掌门的第五个亲传弟子。

　　寒门出身的白显，在四天阁众多出身平凡的年轻人眼中，就是一个传奇，他的实力、人品和风度，无不让他们敬服。就连入门之初，一些嫉妒、排挤他的世家子弟，如今也早已折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自幼饱尝人情冷暖，白显比同龄孩子更早学会察言观色、约束自身。他懂得如何让身边的人喜欢自己，至少不为难自己。

　　但是，这个总是笑如春风、眸色温和、温润如玉的男子，他那挺拔的身姿、面对任何人从不低头的姿态，仍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受到一股王者之风。那一身温雅清华的气质，也掩饰不了他眸中隐含的英睿之气。

　　傲气与锐利，似乎与他不沾边，又似乎深溶骨血。此刻的白显，在绯雪无比顽强的攻势、绝不服输的气势笼罩下，渐渐展露他个性中深埋的另一面。

　　小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擂台上的“小白”，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害怕……

　　秋萍心中一凛，白显现在给她的感觉，简直就是另一个秦沐风。这些男人，擂台上下，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们？心中不由有些惶惑。

　　擂台上的比试扣人心弦，惊险万分。秦沧海再次看了眼身边的孙子，仍是云淡风轻的一张脸。视线下移，意外看到一双握得死紧的拳头、放在身体两侧。冷哼一声，视线移回擂台。

　　白显对很多人都会笑，但真正能让他从心底散发笑容、愉悦相对的人，比表面上的少得多。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场面上的应付罢了。初见绯雪，他也是察觉了她与秦沐风的关系，才对她多了一丝关注和友好。几次不多的接触，绯雪热忱活泼、单纯真诚的性子，让他从心底生出一丝好感。募捐会上，绯雪骨子的里傲气显露无疑，更让他有种遇到同类的感觉。

　　对于白显，绯雪也早就给对方打上了“朋友”的标签。

　　然而，此刻擂台上的两人，心中除了一腔战意与绝不服输的念头，再也想不到其他。不管眼前的对手是何人，朋友也好，恋人也好，都不会让他们的出剑稍有迟疑、剑势略有停顿。

　　两人俱是斗得酣畅淋漓、忘怀所有。

　　棋逢对手，方能如此。

　　一刻钟悠然而逝，秦沐风站起了身。绯雪说只能坚持一刻钟，他听到了。

　　猛然一声金铁之声，半空中的两抹白影朝着两个方向、向地面砸落。

　　白显落地瞬间，以手撑地，一个翻滚，单膝跪于地上，一手撑剑，一手扶膝，胸口起伏剧烈，白皙的面庞微染霞色，汗水打湿了清俊的容颜。

　　绯雪在地面滚了几圈，挣扎着坐了起来，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抬手拭去。

　　秦沧海一把拉住秦沐风。俞敏和青雨已飞身跃上擂台。

　　“姐，你怎么样？”青雨急道，眼中一片水润。

　　“没事，青雨别担心。”苍白秀美的脸上，露出沁人心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