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纪》浣轻云

37、秦氏兄弟宿命搏，白雪笑谈未来路

　　灵虚派对战四天阁，第一场，绯雪败于白显。

　　这是绯雪在群英会上第一次落败。不论对手实力如何，失败的心情总是沉重压抑的。

　　第二场是双人战，灵虚派的石秀和俞敏，对战四天阁的杜修和薛琳惜。

　　石秀伤势已愈，他和俞敏一起练剑多年，默契十足，双人战的各种战术运用娴熟。俞敏身手灵敏、反应迅捷，石秀视野开阔、剑法高超，二人作为双人战的搭档再合适不过。杜修和薛琳惜虽然也是同门，但配合明显没有石俞二人默契。第二场对战持续不到两刻钟，便以灵虚派的获胜宣告结束。

　　第三场，秦沐风对战秦沐炎。这是二人无法回避的一战。

　　从他们三四岁起，秦沧海便亲自教导二人修练家传的顶级内功和剑法，待他们满了十岁，又分别送往四天阁和灵虚派学艺。这番用心，家族中人都明白，老爷子是要越过两个资质一般的儿子，从两个最优秀的孙子当中择选家族继承人。

　　这些年，秦沧海对他们在门派中的表现也颇为关注。沐风稳坐灵虚派同代弟子第一的位子，沐炎却总是被白显压了一头。相较而言，沐风的表现更加耀眼一些。可是，想起两个孙子的个性，心中的天平又开始摇摆不定。

　　沐风的桀骜不驯、固执己心，不是大家族的族长应有的个性。一族之长，更多的时候需要考虑的是家族利益而非个人喜好，顾全大局、适当妥协方能调节各种矛盾、平衡各种势力，成为众人信赖的首领。沐炎虽有不足，却具有更强的可塑性。如果沐炎此战能够获胜，他便是最好的人选。可如果是沐风获胜，韩绯雪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妥协……

　　秦沐风和秦沐炎此刻并不知道爷爷心中那许多想法，但他们也隐约明白，此战的胜负对他们将来能否继承秦家会有影响。

　　“沐风，我早就知道我们两个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嗯，全力以赴吧。我的伤势已愈，不用有任何顾忌。”

　　“放心，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对你，我还不敢如此托大。”

　　两人同时使出乾坤剑法，如同事先商量过一般默契。

　　秦沐风与景云一战，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这是他第二次登上擂台，许多人都对这一战充满期待。眼看二人使出相同的剑法，大家的兴趣和关注度再次升级。

　　这场对决，绝对是群英会开赛以来，最高水准的几场较量之一。

　　群英阁二楼，除了秦沧海，其他人也对这场对决的结果异常关注，这不仅是反映灵虚派和四天阁实力高低的一战，也是决定未来宁州秦家掌舵人的一战。秦家的家主，绝对是大陆上最有话语权的几人之一，即便是秦家的少主、未来的当家人，也没有任何人敢忽视。

　　如今的四大家族，唯有景家，因为没有选择，早早便定下景云为少主。当然，景云的实力和表现，也让家族内外的人都无话可说。另外三家儿孙众多，暂时都没有拟定继承人。如果秦沐风成为秦家少主，他的身份将非今日可比，他在家族中将拥有仅次于族长的权力，可以调动极为庞大的家族资源。七大门派和其他家族的高层，也会对他更加礼遇和重视。秦沐炎也一样。

　　乾坤剑法对乾坤剑法，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与沐风交手了？

　　奋力迎战的同时，秦沐炎脑海中不由闪现小时候与沐风一起练剑的画面……

　　他是家里的幺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从小在家备受宠爱，爷爷对他的重视，更是让他成为父母和哥哥们的骄傲。他的童年，虽然因为爷爷的严苛要求，大多数时候都在练功和练剑，生活比一般孩子枯燥得多，但他的内心是快乐的，经常会苦中找乐。例如，捉弄这个每日和自己一块练剑、不苟言笑的堂弟，便是他童年生活最大的乐趣之一。

　　初见沐风，他不明白，为何同样是秦家的子孙，这个小他一岁的堂弟，性格却与他相差那么多，那老成古板、异常认真的性子，跟乐天爽朗的他大不一样。后来他知道，沐风没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只有个庶出的姐姐，而且大他十岁，在他五岁时就远嫁外地了；他的婶婶，也和自己大家闺秀出身、气度雍容的母亲不一样，是个颇为严厉的人。

　　于是小沐炎幼小的心灵中，对堂弟产生了一种名为同情的情愫。不过，长大后秦沐炎才知道，当时的同情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某人根本从未觉得自己可怜过。

　　小时候的秦沐炎，并不理解他和堂弟之间的竞争关系，他只知道，这个每日陪自己练剑、又总是一块挨训的堂弟，是比自己的亲兄弟还要亲的人。他和沐风相处的时间，比他的哥哥们都要多，哥哥们对他好，他便对这个小兄弟好。

　　待到长大懂事，懂得了人情世故，知晓了何为权势，何为竞争，何为矛盾，他和沐风已然成为彼此信任、互相关爱的兄弟。

　　进入四天阁的这些年，他一直很享受师门中自由自在日子，喜欢同门之间那种平等友爱的氛围。对于争胜，对于权势，年岁渐长的他，依然如小时候那样，没有多么浓厚的兴趣。

　　他从未想过要成为爷爷那样高高在上、让人敬畏的人。他不喜欢别人怕自己，不喜欢一个人站在高处。他没有沐风和白显那样一颗王者之心。他早就认清了自己。

　　现在的生活，已然满足。有兄弟，有朋友，便足够。

　　沐风，就让我成为你的踏板，让大家看到你的实力吧！

　　******

　　观众台，四天阁所在。

　　“队长，今天的沐炎，特别认真呢。”

　　“嗯，他确实很认真。”白显微微沉思，沐炎，你是为了那个位子，还是别有所求？

　　“他真的是四天阁第二吗？”

　　“景云？怎么，你对沐炎的实力很感兴趣？”

　　想起秦沐炎平日那副笑嘻嘻、懒洋洋、没什么干劲的样子，景云扶额道：“还是算了，没有特别的理由，他是不会认真出手的。不过嘛……”转头凝视着白显，接着道：“我倒是很想和你打一场。”

　　白显笑容灿烂，音色温和，“好啊，我对你的寒冰剑法也很感兴趣。”

　　景云望着他，暗忖，这个人温和低调，并不喜欢万人瞩目的感觉，人们天生追求名利的欲望在他身上淡薄到几乎没有，只是有些东西会不自觉地渗漏，不经意间慢慢穿透他温和无害的笑颜，不紧不慢的渗出来，湿出点点痕迹，譬如，才华，譬如，骄傲。

　　“你这个人，很有趣。”

　　“是吗？”白显回望着他，笑得愉悦。

　　******

　　“半决赛灵虚派对战四天阁第三场，灵虚派获胜！”

　　随着司仪一声判决落下，这场耗时良久、震撼人心的对决终于落幕。

　　每场比赛之间，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沐风，你还好吗？肩伤有没有复发？”到医馆处理过伤口的绯雪，第三场比赛中间回到了看台。

　　看着恋人眼中满满的关怀，秦沐风心中一荡，所有的情绪都被温柔所取代，声音也是柔得出水，“我没事，一切都好。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绯雪坚定的点点头。

　　秦沐风又和师傅、其他队员交代了几句，最后道：“之前的比赛，辛苦大家了，接下来，还要继续拜托大家。即使我不能和你们坐在一起，也会一直看着大家。”

　　秦沐风是一个认真到执著的人，认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他那双细长的凤目像是和风中沉静的海面，明朗而淡定，深澈而坚忍，蕴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种无形的气势，使得同伴们自然而然的信任他、依赖他。

　　大家纷纷向他表态。

　　“放心吧，沐风，交给我们。”

　　“哈哈，沐风，我们一定把冠军给你拿回来！”

　　“大师兄，我不会输的。”

　　******

　　第四场比赛，林宇桓和仇贞治再次为灵虚派获得胜利。灵虚派三胜一负，战胜四天阁。

　　已经连续三轮比赛没有出场的小龙，不满情绪累积到了顶点。

　　“爹！为什么老不让我出场？”声音里满是委屈。

　　“哈哈，乖儿子，放心，决赛肯定让你出场。”

　　“真的？”

　　“那是当然了。本来这一轮也是打算让你压轴出场的，不过已经赢了也没办办法，哈哈。”

　　“你老是这么说，后天不会又是让我最后出场吧？我不管，我要第一个出场！”

　　“哎呀，傻儿子，这出场顺序也是一种战术安排，可不是随随便便决定的，要是因为你胡来，导致咱们最后输给了云海门，嘿嘿，到时候你大师兄可不会轻饶你。”

　　小龙一听，想起大师兄冒着寒气的脸，心里就有些犯怵。

　　“好吧，我就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就在众人以为半决赛到此为止，准备散场时，司仪却让大家稍等。

　　原来，与小龙同样不满的还有四天阁的金远，他一听比赛就这么结束了，当场就跟师兄们哭闹起来。此次群英会，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与自己同龄的岳龙一战。之前二人有过几次接触，性子都特别单纯的两人颇为投缘。自从知道四天阁半决赛的对手是灵虚派，金远就对与小龙一战充满了期待，兴奋不已。

　　白显等人都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小师弟，如果不是他们输给了对手，也不会让小师弟这么难过。最后，秦沐炎提议让金远和小龙打一场友谊赛。白显当即去和司仪以及灵虚派的人商议。当他回来告诉金远，可以与小龙打一刻钟的友谊赛时，金远立即破涕为笑，恢复了平日的生气与活力。

　　小龙和金远刚开始长个，身量不高。观众原以为这场友谊赛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的玩闹。可是，在二人出招不久，他们便发觉自己想错了。

　　这两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实力之强，远远超出这届群英会出赛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超过一些大他们好几岁的同门，天赋委实惊人。

　　“小龙，你果然厉害！能和你打一场，真是太好了！”

　　“比赛的时候，不要多话。免得呆会输了，你又要哭鼻子。”

　　“我才不会输呢！我一定会打赢你的！”

　　“抱歉，不会输的人是我才对！”

　　岳麟看着擂台上斗剑、斗嘴都斗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哈哈笑道：“年轻人的友谊，真是好啊！”

　　一刻钟过去，两人都没有输，比赛却不得不终止了。

　　“小龙，三年后，我们再一决胜负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随你。我走了。再见。”

　　******

　　回去的路上，白显走到绯雪身边，沉声道：“那一剑，是我没有控制好力道，伤到你，很抱歉。”

　　“别这么说，比赛中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后来，你也没有乘虚而入，我们算是扯平了。”

　　白显笑道：“你这人，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好像是哦。不如白大哥给我赔偿些医药费吧。”

　　“你想要多少？”

　　“嗯，看在我们有些交情份上，我也不多要，就一千两吧。”

　　“一千两？你还不如刺我一剑得了。”

　　“呵呵，开玩笑的，这里的医馆，对受伤的比赛队员，都是免费治疗的，好像费用都由景家出。说起来，阿云他们家，还真是大方呢。”

　　“嗯，景云的爷爷和叔叔为人都很和善，在中州很受拥戴，声誉极好。”

　　“是吗？我相信，阿云以后肯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群英会结束后，白大哥有什么打算吗？还是一直呆在四天阁？”

　　“等小金成熟一些，我可能会出去历练几年。至于将来是否一直呆在四天阁，到时候看情况吧。那你呢？”

　　“看得出，小金很黏你呢。我也想去各地走走看看，小时候一直呆在家里，后来又一直呆在灵虚峰，这次参加群英会，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这段时间，见到很多有趣的人，认识了很多朋友，收获很大。”

　　“是吗？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在九州的某个地方相遇呢。”

　　“呵呵，白大哥的话总是很灵验呢，不知道下次我们会在什么地方相遇，我也很期待啊。”

　　白显看着笑意盈盈的绯雪，有些话想问，又没有问出口。关于她和秦沐风的事，冷眼旁观外加猜测，他也知道得差不离，在他看来，秦沐风是不大可能与眼前这个姑娘去各地游历的，今日秦沐风战胜秦沐炎，极有可能成为秦家的少主、下一任当家人，那么，等待秦沐风的将是一系列更为严苛的训练，包括武学、统御之道等等，而不是自由自在地去各地游历。

　　“绯雪，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不要太过执着。不管怎样，我希望你永远都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笑容。”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明白，白大哥，谢谢你。”

　　白显微笑着点点头，“若是将来路过重华城，别忘了来四天阁找我。”

　　“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