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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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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风和日丽。
鹰隼宫路寝大殿里,芳国群臣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虽然都尽量保持着迷惑不解的样子,但是大多数人却总还是会露出一些难以掩饰的兴奋。在默王秀丽过世后的今天,宰辅峯麒虽然没有明说他到底为什么会下令召集朝议,但是谁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猜测。
“我已经找到了王气。”眉头微蹙的少年,像往常一样站在玉座的侧前方说道。他的语调是如此平淡,仿佛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这一回,底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有些人甚至还偷偷环顾四周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突然起身。然后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台阶,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转身坐到了玉座之上。
“青,青州侯……”
“朔春……”
“怎么会是……”
在几乎像是窒息般的寂静后,大殿里爆发出一片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朝着峯麒看过去,表情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有些人叹了口气,有些人却瞟了眼跪坐在所有朝臣最前方的男人,表情复杂起来。
但是此刻,被全殿人看着的峯麒却显然并没有继续说明的打算。他只是利落地一退两步,又回到他应该站的位置上去了。
“台甫!请问,难道青州,这位……朔春大人就是——”
坐在人群里的某个官员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一种垂死挣扎。
这是当然的,在峯麒的面前冒充峯王坐上玉座还不会遭到峯麒反对,无论怎么想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诸君,请相信我与你们同样惊讶。”而无论在青州府衙里是如何公认的怠惰与恶劣,朔春作为峯王的开场白却只是一如他在青州以外的谣传般,即使温和与亲切。
底下的喧哗议论声稍稍安静了几分。
“惠州侯钟越私售土地一案,让台甫甚是忧心。蒲苏,乃至于整个鹰隼宫都物议沸腾,所以台甫才急着到青州去寻我。”朔春依旧凉滑如丝的声音,此刻不仅是少见的亲切,更几乎了些自贬的味道,“不过至少钟越有一句话是没错的。”
即便冢宰下令,钟越也一样可以拒不受命。身为“侯”级的高官重臣,也的确只有坐在玉座上的人才有资格命令他。
“此案便交由冢宰主理。天、地、春、夏、秋、冬六部均派人参与,具体人选由六官长决定后呈交给冢宰。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人倒是意外地通情达理。
大殿之上不方便说话只能以眼神互相示意的众官员们,在彼此间看了几眼后都轻轻点了点头。峯麒厌恶月溪,这是整个芳国朝廷都知道的事实。而上任的峯王,端秀丽也是花了近三年时间才向众臣低头,奉迎月溪入朝为冢宰的。而这个在州侯位上一坐近百年的男人竟然会如此柔软和识时务,多多少少令殿上众臣们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其中,只有跪坐在后面的禁军司马一脸不豫。银灰色头发的她慢慢抬起头,却正好迎上玉座上朔春向她看来的目光。他对着她微微勾唇,她却眉头一皱像没看到似的转开眼。
他的表情里几乎就有点无奈了,略一顿后说道,“而禁军司马青岚挟持伤害芳国重臣一事……”他略顿,就已经引起足够的注意,“姑念事出有因减轻刑罚,判入狱监禁一月。”
有好一会,大殿上倒是没人说话。鉴于青岚的位置太靠后,并没有多少人太直接地转身来看她。
没人觉得意外。
且不论“青州无一人死于妖魔爪下”的赞誉是否真的没有玉座上那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单只看她领着探查军到惠州两三日便发现州侯犯法的证据,这里面说是没有前任青州侯的功劳谁都不会信的。毕竟,当初说惠州边界妖魔频繁出现的,可不就是青州的人吗?
而且,判罚青岚入狱一月?
她自囚入禁牢,至今日正好期满一月。
“下臣领命。”一片安静中,年轻的禁军司马硬邦邦地回答。
“鉴于青岚司马在禁牢已满一月,判罚期满可不必……”
就在殿上众人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时,反倒是青岚再次开口。
“请恕下官直言,下官自囚早于主上判罚,且我芳国从未有刑罚可抵一说。请主上收回前言,今日朝见后下官会再入禁牢,直至一月期满。”
这是朔春以峯王的身份第一次在路寝大殿出现。欠缺了点个性的主张也好,想要免除青岚的刑期也好,谁都能看出他正在表达着他无意与举朝为敌的意图。而青岚在青州十年,只凭她的名声至少一个“心腹爱将”的关系是逃不脱的。
那么现下她这种冷冰冰的样子……
一时间,朝上众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既如此,便如青岚司马所愿。”而坐在玉座上的朔春,声音里居然透出明显的无奈。他一顿,甚至在众人还没来得及收起揣测的眼神时,又突然说道:“如今已入秋,为不耽误即位与交祀大典,天官长与春官长两位要费心了。”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朔春说得又极是客气,于是被点名的两个人也立刻大声应是。
“是,主上。”
“是,下官定不辱命。”
天官长与春官长话音才落,已经有人直起身想要站起来了。但是这无论如何听上去都该是结束语的话之后,朔春突然再次开口。
“接下来,还有两件事。”
满朝的官员俱是一愣,有人慌慌忙忙地再度跪坐下去,殿内一时看上去有点混乱。
“我虽忝为州侯百年,于国府政事上却生疏得很。既然三公的位置至今悬空,正好便我择位良师。”他话音一顿,“月溪,今日起你便就任太师,回去收拾收拾,过两日就移居到长明宫吧。”
底下静了一瞬,随后竟是像街市一样陡然炸开了锅。
“主上!”
“主上怎么可以——”
太师是什么?
仅只是峯王的老师吗?
当然不。
越是显明的王就能拥有越漫长的生命,谁也不会在做了王几十上百年后还需要老师的教导。而在三公不得干预政事的共识下,如果王愿意,三公可以作为王的智囊存在。而如果王不愿意,那就真的只剩下一点“荣誉”了。
如今这殿上,谁不知道朔春说的不擅政务只是一句自谦?能在州侯之位上侍奉过三位峯王而平安无事的男人,能以青州无人死于妖魔而贤名遍传芳国的人物,说他无能才真正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与手握实权的冢宰比起来,朔春的这种做法直接就是罢黜。更何况让月溪搬入进出都要靠腰牌才能通过禁军查验的长明宫,表面上可以说是殊恩,实际上名之以软禁也不算过分。
“安静!”一直沉默不语的峯麒突然大喝一声,“此乃主上敕命。”
仿佛被突然掐住脖子,殿上嘈杂的声音陡然一停。
“主上——”
就在有人一脸沉痛企图出声劝解的时候,朔春突然转向月溪,“关于刚才的敕命,月溪大人打算听从吗?”依旧是亲切的,甚至是柔和的语调,这一回却被他丝滑的嗓音衬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遵敕命者,要之何用?
一旦罪名确立,即使当场剥了月溪的仙籍都是可以的。即便是月溪也不敢轻攫其锋,所以即使任谁都能看出月溪的不愿,他却仍然只能低下头去。
“臣……不敢。”
“如此最好。”语气还是毫无变化的男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只是高兴甚至连个点头都没有。
殿上众臣再迟钝只怕也已经看出朔春的早有预谋。他们被他的放低姿态迷惑了,却忘记了这个男人与胆小无能的端秀丽根本是彻底不同的存在。现在发现已经太迟了,而在月溪都已经点头,还有谁能做什么?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私事。”
被月溪卸任的消息震惊到反应不过来的众人,似乎用了一会时间才想起来,朔春刚刚的确说的是“两件事”。
只见那个高坐在玉座上的男人,突然站起了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慢走下来,穿过群臣然后停在禁军司马的身边。
“青岚。”
男人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不只是他的语调,连表情都只能用温柔来形容。而年轻的女人似乎要皱眉的,落在周围人的眼里便是努力压抑不愉的样子。
男人蹲下来,与她互相平视着,“做我的王后好吗?”
银灰发色的女人先是眨了眨眼,随后瞪圆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一脸的意外和惊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