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97、四十八（下）

　　瑾瑜公主施展起轻功掠到船尾，果然看到笙语正站在船尾的栏杆上，听到公主的脚步声也只是回头恨恨地望了一眼，那眼神的决绝使瑾瑜公主醒觉到这次的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当然，让瑾瑜公主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霸王硬上弓的，因为她深知那件事只有笙语能够帮助她，而自己能劝服她归顺就等於稳操胜券。
　　「笙语姑娘，有什麽想不开呢？」瑾瑜公主微微笑着，笙语突地发觉公主总是冷静得使人心惊。
　　「妳知道的！」笙语怒道，既然完全没有把握回去，倒不如一死谢罪吧！
　　笙语本就性情刚烈，此时被逼丢下小姐，又被眼前这冤家三番四次地欺骗，不禁萌生死念。
　　「笙语。」瑾瑜公主静静地道，笙语看着她，但见公主眼神澄澈真诚，哪像是那心机深沉的骗子呢？
　　可是笙语早就看清楚这笑面虎的真面目，不，她从来都没有看清公主的伪装，真正的公主到底是什麽样子，她根本不知道。
　　「我答应妳，只要这艘船一到陆地，我就想办法把妳放回去。」瑾瑜公主许下承诺，海风把诺言徐徐送到笙语耳边，那真诚的眼神，那不容置疑的话语，又使笙语悄悄动摇了，她当真是恨自己永生也摆脱不了这冤家。
　　「我一诺千金，妳总该知道的吧。」瑾瑜公主加强说服力。
　　「妳要我为妳做什麽，清楚地说明白吧。」笙语冷冷地道，反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还要什麽要妳替我做？我现在获得自由，而且极为富有，我还要什麽？」瑾瑜公主淡淡地笑道。
　　「当真没有？」笙语还在怀疑。
　　「我有承认过自己别有用心吗？」瑾瑜公主提醒着，她的确由始至终没有承认过自己把笙语骗来是别有用心的。
　　「如果没有，为什麽用欺诈的手段？」笙语冷冷地道。
　　「我在码头上看见妳，想跟妳好好聊近况而已，我以为妳是单独一人，所以才想给妳一个惊喜，没想到妳还跟宫小姐在一起。」瑾瑜公主说得合情合理，如果是谎言那也太天衣无缝了吧。
　　笙语的心思动摇，瑾瑜公主的话合乎逻辑，依她这种古灵精怪的性格，喜欢给人惊喜也不足为奇，而自己最後在船舱上时的确独自一人，怪不得会引来公主的误会。
　　这样说，自己在瑾瑜公主心中始终有一席位吧，要不然她也不会花这麽大的心思把自己骗来。
　　心念及此，笙语的神情不禁缓和下来。
　　瑾瑜公主知道此时自己最好是闭上嘴，要不然笙语再怀疑下来就糟糕了。
　　「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除了死，笙语唯有相信瑾瑜公主，她只希望自己没有选错。
　　瑾瑜公主走到笙语站着的栏杆前，伸出纤纤玉手，静静地抬眸，然後从眼神里绽放出一个微笑，就像万花突地在一刹那绽放般，这层花海由眼神里蔓延出去，染上了那柳眉眼角，唇角也因而勾起来。
　　笙语心中一荡，双脚不禁动摇，刚好此时船身突地重重一晃，她整个人就向瑾瑜公主的方向倒去。
　　瑾瑜公主伸出的手一转，就把笙语揽在怀里，素手则放在笙语的纤腰上。
　　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天旋地转的笙语，正准备闭上眼睛接受既定的命运，怎知後背碰到的却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幼细却有力的手臂，她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倒在瑾瑜公主的怀里，她的意识彷佛在此刻全都丧失，只懂得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突地被放大的绝美微笑，全身都彷佛浸浴在公主身上独有的芳香之中。
　　瑾瑜公主嫣然一笑，双手把笙语扶起来，轻嗔道：「怎麽了？明明没有摔到地上却吓坏了脑子啊？」
　　笙语本来正垂下头，此时突地抬对上瑾瑜公主的视线，眼神里的情感复杂，说不清楚是爱还是恨，也许连她都还没有理清楚吧。
　　幽幽叹了口气，一次又一次，自己再度纵容了眼前人，到底要纵容到什麽地步自己才会醒觉？
　　瑾瑜公主说的话合情合理，但笙语总是觉得自己难以相信此人，而此刻她已经打算不再反抗。
　　不得不承认，笙语在瑾瑜公主的微笑下只是乖乖弃械投降的份儿。
　　「回去吧。」轻轻揽着笙语瘦削的肩头，瑾瑜公主柔柔地道，紫瞳闪烁不定，使人完全看不清她的心意。

　　笙语挣开瑾瑜公主的手，大步走在前面，突地转身问道：「我们什麽时候会到陆地？」
　　「妳当真是这麽想走吗？」瑾瑜公主摇摇头自嘲地笑道，她虽非自恋成狂，但自问这副容颜曾经使不少人为之倾倒，事实上这些日子这副臭皮囊也为自己挣来不少好处，没想到了笙语面前却当真是成了臭皮囊，使她连看也不想再看了。
　　「是。」笙语又回过身，她不想让瑾瑜公主看见自己的神情，只想尽快忘掉这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冤家，因为她知道就算心中再是恼怒，只要看见公主的微笑，她就无法再稍作抵抗了，而她对於这样的自己是相当鄙视的。
　　「冷酷无情的人儿啊。」瑾瑜公主笑嘻嘻地道，那语气就是透着一股不正经的流氓气息，使笙语听着就生气，三年前那语气已经活脱脱是一副流氓无赖的模样，三年後染上那些世俗市井的气息，这毛病倒是愈来愈严重了，那嘴巴也是愈来愈喜欢说风言风语了。
　　「快点回答我。」笙语抱着手臂气冲冲地往前走去，早知道这家伙一定又会不回答的。
　　「在大海航行是很难预测的，不过我想一个月之内会到达陆地的。」瑾瑜公主心中也不太肯定，不过地图上的指示总不会有错的。
　　「一个月？」笙语霍然转身，她几乎被瑾瑜公主的回答吓得晕倒，一个月这麽长？
　　「太漫长了吗？」瑾瑜公主笑眯眯地跑上前揽着笙语的肩头，靠着她道：「不要紧啊，有我在时间很好打发的！」
　　笙语转脸想要说些难听的话，但鼻尖却立即碰上了瑾瑜公主特上凑上来的鼻尖，她心跳猛地加速，本能反应地把脸转到另一边，抖肩让瑾瑜公主退开，口中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很不耐烦地往前走去。
　　瑾瑜公主在後面静立半晌，心中却在想着，女人啊女人，当真是世上最口是心非的生物。
　　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难道瑾瑜公主这七窍玲珑的人儿还会看不清楚吗？

　　把笙语送回客房後，瑾瑜公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後沿着长廊往外走去，只见掌舵的船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长廊的尽头，看见公主立时行礼道：「小姐！」
　　「那地图有用吗？」瑾瑜公主一摆手，柔和的内力从长袖里拂出，逼使船夫站起来。
　　「虽然方向有点模糊，但小的只要再参详几天必定能找出来。」
　　「那就多多拜托了。」瑾瑜公主嫣然微笑，这地方她向往已久，如果能在那里把事情办好，她当真是永远地自由了。
　　而笙语正是当中关键。
　　「房里的姑娘情绪有点不稳定，你多多找人关照她，免得她再度自寻短见。」瑾瑜公主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口中细心吩咐，计划已到了最後关头，她不能让笙语误了大事，三年前她能把笙语的性子稳好而成功逃脱，三年後必然也能成功的。
　　「是。」
　　「先回去工作吧。」瑾瑜公主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配上流云长袖，显得她仪态万千，优雅高贵。
　　船夫离开後，瑾瑜公主再度来到船头，她双手靠在栏杆上，任由海风使她更为清醒，这些年的往事逐一浮上心头，以前她在深宫里就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天来在船头上远眺大海，航行至那传说中的仙境，没想到现在竟然做到了。
　　这场计划，早在自己六岁时便已订下来，一切的事物，不过只是她的棋子而已。
　　闭上美眸，瑾瑜公主把双手藏在锦袖里，她心思极为缜密，把事情计划了那麽久，每个变数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现在只欠最後一步。
　　这一步吉凶难料，瑾瑜公主本也不欲把其他无关人等牵涉其中，无奈笙语正是其中一个关键，为此她不得不把这早跟斩断情缘的少女找回来。
　　静静睁开眼睛，瑾瑜公主伸出玉掌，把一缕深紫色的青丝放在手里，然後渐渐收紧五指，再缓缓地把手拉出去，任由紫发在指缝间溜走。
　　柔软的发丝触手冰凉，瑾瑜公主天生体温极低，在修炼内功方才有些进步，可是不发动内功时她的双手依然冰冷得吓人。
　　眼前的大海彷佛幻化金碧辉煌的宫殿，葡萄美酒盛载在那夜光杯之中，依稀可见当日的自己坐在皇上身边，紫发如流云般垂在腰际，脸上笑意甜美动人……
　　早在那时候，就想离开了吧？
　　早就厌倦了无尽的假装吧？
　　早就不想再当那完美的公主吧？
　　瑾瑜公主的眼神黯淡下来，为了自己，她不得不伤害别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从不後悔自己为了自由而伤害到别人的利益。
　　世道残酷，她也不过是为自己筹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