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谴》烦也闲也

2、第二章 谴……

　　唐家是个坏地方，很小的时候，唐顷就这么觉得。

　　她的身旁从没有待过久过一年的贴身仆人，他们很多时候就像蒲公英一样，看似粘得挺紧，但风一吹，就会飘散到其他的地方。

　　会是什么地方，小唐顷问过她的哥哥，她的哥哥面色苍白，喃喃说不出话。

　　后来明白了，如果要细想花园里鳄鱼池中熟悉的衣服破布，如果要追究半夜惊醒过自己的惨叫，那么她确确实实会发疯。

　　而唐家可以让人发疯的，远不止这么多。

　　她很像唐家人，但哥哥却好像生错了地方。

　　她习惯性地闭上双眼，她蒙蔽自己很有一套，但哥哥却始终眼里揉不得沙子。忍耐七年，十四岁时撞破唐家最大的秘密，他终于忍无可忍。

　　小时候的她，只盼着自己可以飞快的成长，有一天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十四岁，托哥哥的福，她可以离家闯荡。意外的，外面也没多好，险恶的人心，总让人一身冷汗。唯有在狼嚎的森林里，她烤着火，才会觉得安心。

　　十八岁时，意外遇见了第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呆在他的身边，眼里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光。

　　可惜好时光不过一年，十九岁，两人被唐家人擒住。她跪着仰望着逆着光站的父亲，她说，我相信他，他不会说。

　　老头子的面容模糊不清，他说，你是唐家的最后一代，我虽想有生之年看见唐家的兴起，但也想你幸福，让父亲试试他是否可以留在你的身边，做个试炼可好？

　　很委婉的说辞，但试炼和被杀，根本是料定选择的提议。

　　她的父亲试着让她理解，虽然挑拨离间是卑鄙手段，□□折磨是无耻刑罚，威逼利诱是恶劣作弄，但没有这些，又怎知信任几两。

　　尘埃落定的结局多让人可惜，看似说服了自己，但梦里的鞭挞声仍响到胆战心惊。

　　她不恨他，就算不那么坚定，也曾那么快乐。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无力反抗。

　　此后再无亲近之人，再不用任何贴身奴仆，她对人没有依赖，无论亲人，无论是谁。

　　她的冷眼，更多旁观的是自己。

　　因为作为唐家人，好像一生都不是自己的了。

　　想要朝着行尸走肉发展，却被安排的妻子激得愤怒，自己愿意散尽千金离开这里，她却为了钱财安稳甘愿留下。

　　她不想要理解她的辩解，却被她身上相似的鞭痕惊得落泪。

　　进唐家，付出的永远比得到的多，何种目的都是。

　　时间过得很快，青翠的树叶转眼落化成泥，气温开始转凉。

　　而成嫣的真心却愈演愈烈。

　　当唐顷扔出去三件手工衣物后，她的床上还是照旧出现了第四件。

　　其实不管是第四件还是第十四件，男式衣裳的宿命绝不会更改。可偏偏这第四件是唐顷从没穿过的合身女衣。

　　她犹豫了。

　　事实可以被刻意忽略，但冲动却骗不了自己。

　　黄昏时，成嫣路过门口，看见了被扔出来的衣裳，乍一看有些失望，但细看这件和往常的不一样，虽然都是叠得好好的，但和自己的手法不一样。

　　穿过了吧。

　　唯一一件被承认的衣裳。

　　落日的光金晃晃地刺眼，成嫣眯了眯眼睛。

　　腹部突来一阵绞痛，汗如雨下。

　　同情心不该有，也不能有。

　　门突然开了，对上没变的冷淡面色：

　　“别在门外发呆，我渴了。”

　　“好，我去泡茶。”

　　温顺的回答，看不出疼痛的脸，笑着合上门。

　　门框轻响，隔开了真实。

　　成嫣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但来不及擦拭的过多汗水，还是泄露了深藏的秘密。

　　……

　　大约两个时辰后，唐顷喝了成嫣送上的第一杯茶。

　　喝的时候像喝药一般，先嗅了嗅味道，皱着眉头，难以忍受地一口喝完。

　　“这茶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闻或喝，都不怎么样……”

　　唐顷咂咂嘴。

　　“啊，原来这就是你总打翻我茶的原因。”

　　成嫣笑了笑，眼角弯弯的说着原来如此。

　　“唐家人的鼻子都很灵，你如果有送给唐家老头喝，我可以确定，他一定没有当你面喝过。”

　　“但确实是去茶馆学的正宗手艺，不知道你们唐家人为何不欣赏。”

　　“就是太干净了吧，我们的鼻子和舌头，都受不了这种味道。”

　　“是否我需要有一种在下毒的觉悟，似乎这罪该万死的茶一上，就要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

　　“从人头还在来考虑，你没给那老头亲自泡过。”

　　“恩？被你发现了，我是没有太孝敬丈人……”

　　“老头察觉出了什么，脑袋不一定会掉。但察觉不出什么，他一定会砍掉你的脑袋。”

　　因为擅长所以更加注意，对于毒的提防，以毒闻名的唐家比一般人要变态得多。从杀人魔变成慈悲佛，不是一变作善人就没有了仇家。

　　“那你为何留着我的脑袋？”

　　唐顷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空茶杯：

　　“再来一杯。”

　　成嫣怔了一下，迅速地收拾了茶杯和茶水。

　　“还是别喝了。”

　　于是，这成了她唯一喝过的，她泡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