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谴》烦也闲也

3、第三章 谴？

　　今天是唐家老爷的八十大寿，自己要作为唐家媳妇漂亮地出场。

　　剥下平日一直穿朴素的衣衫，拿起床上刚被人送来的华丽绸服，镜子里的肌肤颜色不均。

　　洁白的地方是万幸没被伤到的地方，淡红的地方是疤痕脱落新长出来的肉。

　　她迅速地换好新服，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搭着的换下来的旧衣裳。

　　“多容易沉迷，如果没有你的提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里透露着凛冽的决绝。

　　美酒佳肴，宾客互喧。许多享有盛名的武林人士到场祝贺，掌门帮主数不甚数。唐家老爷坐在最高的地方笑容满面，似乎幸福得无以复加。

　　她的身边空着一个尴尬的位子，人们都默契地没提。众人皆知，唐家的二少与老爷向来不和，他从不给他父亲面子，似乎今天也是。

　　她想来也来不了。喝了自己配的迷汤，恐怕要睡上一天一夜才行。

　　她给自己的杯里倒满酒，落落大方地出席，朝着最高位走去。

　　“公公，媳妇敬你一杯。”

　　笑吟吟的眼睛，没有丝毫的不妥。

　　唐家老爷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着点点头：

　　“辛苦你了，儿媳妇。”

　　她突然兴奋起来，只要一杯烈酒，她多年的愿望就可以达成。

　　酒快要沾到唇边，心跳不经意地猛烈起来。

　　“有什么好敬的。”

　　杯子突地被一把抢过，旁边人仰头干掉。宾客们交头接耳，似乎对大不敬的儿子颇有微词。

　　成嫣强忍着未露异色，心中满是疑惑。

　　“顷，不要乱开玩笑。”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另一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再满上一杯。

　　“我妻子最近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我来。”

　　再一仰头，又是一杯。

　　唐顷既不质问她，也不顺从她。

　　又一杯酒下肚后，她领着她的妻子告辞，唐家老爷笑着，睿智的眼里隐隐出现不明的暗芒。

　　……

　　唐顷牵着成嫣的手，将她带出大厅，带回了她们的屋。

　　“喝这里的酒吧，那里的不适合你。”

　　“想说我没有资格？”

　　成嫣将倒放杯子反转过来，开始倒酒。

　　“……”

　　唐顷不说话，一副随你怎么想的表情。

　　成嫣抬起杯子，酒杯里映着自己的脸：

　　“包庇我，你会后悔的。”

　　因为目标只要是唐家人就行。

　　唐顷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说道：

　　“不会的，让我来给你把把脉。”

　　成嫣瞬间挣脱。

　　唐顷没有再强行把脉，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或许还要更多一点。

　　“杀了我，带着成天的孩子走吧。”

　　唐顷也给自己满上一杯，轻晃酒杯，漩涡微起，她接着说：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三更时去绿园，会有人接应你。我想如果能见到阎王，我一定会恳求他，让我的下辈子在一个正常一点的人家。”

　　成嫣愣了愣，送到嘴边的酒突然喝不下去，酒沾唇，凉得不是滋味。

　　唐顷浅浅地抿了一口，瞬间大惊失色，夺过成嫣手里的杯子，朝地一摔。又急忙抽出贴身小刀，朝手腕猛一割。

　　“这老混蛋。”

　　血流如注，唐顷也不多解释，直接捏住成嫣的嘴，将滴落的鲜血喂给她。

　　“喝。”

　　不容置疑的命令，太过慌张的神情。

　　浓烈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没来由地反胃，脑子被这一遭弄得想通了什么。她咽了第一口后，就猛烈挣扎着摆脱了唐顷的手。

　　“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唇边还有血迹，成嫣面色有些苍白。

　　无色无味无异状，秘毒的唯一解药是从小服毒的唐家人血。

　　“没什么，我也不希望唐家总是霸道的胜利。……糟，有人来……”

　　唐顷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立即吹熄了灯，拉着成嫣翻身上床。

　　脚步声越来越近，敲门声响起：

　　“少爷，夫人，我是老爷派来的大夫，来把脉。”

　　“明天来吧，这么晚来，难道不知道会扫兴吗！”

　　“可老爷说了，今天必须把脉……”

　　咻一声，三枚银针夺窗而出，准确穿喉。

　　大夫应声倒地，唐顷暗暗松了一口气，立马催促起床内侧的成嫣离开。

　　但身侧的人无动于衷。

　　沉默地黑暗里，只剩心跳与呼吸。

　　“……不是真正的理由吧。”她涩涩地发问。

　　拂过脸颊的呼吸，近在咫尺的两人。

　　“是吧……”

　　“不相信。”

　　脖子突地被玉手勾住，被猛地往下一拉，重重的吻挤磨着唇，口中滑入一阵冰凉，细腻的触感，无意识地就交缠在一起。

　　身体的温度莫名急升，呼吸变得沉重，唐顷慌忙地推开她。

　　“你明明知道！还需要这样吗？！”

　　回答是又一个缠绵的吻。

　　唐顷再次推开了她，声音颤抖：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脖颈突然一痛，意识迅速地远去。

　　“好好地活。”

　　这是停留在耳际的最后一句话。

　　-

　　冷冽的夜风吹过唐家大院，喧闹不知在什么时候凝固，声响全无。

　　大厅里的人们歪七竖八地倒着，一个个像醉倒了一般。可仔细一看，嘴角都流着暗红色的血。

　　人们总相信虎毒不食子，但最毒非虎而是人。

　　唐家人从不信天命，而天地也真会瞎眼卑鄙。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漂亮的计谋。唐家人早说过胜利为第一要事，笑傲武林才是心中最大的念想。

　　天谴都是自己编造的，生则毙，早夭折，对于擅长用毒的唐家，伪装成天谴多么的轻松简单。

　　谁都说虎毒不食子，心狠手辣到这程度，谁能想象。

　　于是，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向善向佛，一切都变得容易相信。唐家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武林完全放心，相信自己的那天。

　　那天，便可以称霸江湖。

　　“儿媳妇，你回来了。”

　　座上的老爷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继续安然淡定的喝酒。

　　“今天或是明天，属于我的酒终究是要给我。多漂亮的计谋，八十大寿，多漂亮的暗算，武林多少豪侠，尽数冤死于唐家秘毒。然后还可以将罪过推到我这个复仇者的身上。”

　　成嫣走过去，路过一桌席，顺手拈起一杯的酒。

　　“死前能够想明白，也不算笨。愿你和你腹中的胎儿能投个好胎。”

　　成嫣喝下酒，反笑起来：

　　“应该说我们都是。唐家老爷，我腹中的，谁告诉你是孩子？”

　　唐家老爷惊诧的脸，瞬间淹没在迸出的大把火光中。

　　震天的爆炸声，整座唐家宅子都燃烧起来。

　　轰声后，明夜再无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