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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这才是13章:老套的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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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不再闹别扭了,两人倒真的相安无事。
周末的时候,两人一起买菜,莫西做饭,小北打下手,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两人会叫上隔壁的情侣一块吃饭;小北喝咖啡的时候,莫西会将自己手里的牛奶杯倾斜,倒很多牛奶进去,黑色被白色冲击搅拌着,变成棕色;莫西不喜欢看书,很不喜欢,一本《远离尘嚣》看了好多个月了,每次翻了几页就开始困,然后将书盖在脸上,倒头便睡,有时候沙发里,有时候小北的床上,有时候自己的床上。每每此时,小北总是很无奈,默默数着日子,看莫西哪天能把那书看完,而莫西最终都没有看完那本书,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是小北给他讲完那本书。
这种静谧美好的日子,流淌在夏天的尾巴里,像院里大树上的蝉鸣一样简单绵长。
9月初的时候,小北出了趟差去上海。办完事的时候她会在淮海路上一个人溜达个半天又半夜,狭窄的马路躺在树荫下,干净清凉;红色小洋房各具特色,整个街道像一件旗袍,透着风韵,诉说婉约。小北边走边拍照,回了酒店就做成PPT,认真得很甜蜜,她发短信说:莫西,等着我把上海打包带回去给你看啊。
在小北穿行于上海的弄堂时,莫西在家迎来了房东,大妈很实在,说:“哎呀,年轻人管不了了,你们要同居就同居吧,给我房租,不要闹出人命就好。”
莫西认真点头,给老太太倒水,然后取钱给她,之后只字没有向小北提起。
在上海整整呆了一周,小北回来时是周五傍晚,动车在南站下车,打车的人排队排得很长,小北实在不耐烦,便拖着箱子去坐公交,公交经过三环边上,她突然心血来潮,回家放下箱子又洗过澡之后,她打车跑到银海酒店附近,找了家咖啡吧呆着。
晚上11:50,她给莫西发短信:莫西,一会捎我回家。
手机震动时,莫西正引导一辆车出去,很突然地,他微微一笑,真正有了回微笑服务。
送走这辆车也就下班了,莫西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给她打过去:“小北,你在酒店咖啡吧?”
小北捂着心房觉得富营养化,她说:“没有人请客的时候我很少会去那里啦,你骑车出来,我去路口等你。”
待到莫西换好衣服骑车到了路口,小北神气活现地等着他,早早冲他跑过来,围着他转一圈,问:“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
莫西笑而不答,只看着她,过一会他问:“是走一走,还是直接回去?”
小北歪着脑袋,想了下,说:“回去回去,我给你买了礼物。”
第三次,小北坐着莫西的单车,穿越这个城市一角,莫西骑得很慢,希望这段路如人世般漫长,每一次踩踏都算轻松,却能感觉到实实在在的用力,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悦耳,奏起一曲寓言意味的小调。
房中茶几上,小北的笔记本已经打开并且黑屏了,她给莫西买了件紫色纹底的衬衫。试衣服出来的年轻男子脸上有腼腆的淡然微笑,他扯扯领子有扯扯衣襟,然后,试衣镜前,小北跑过去给他扣上袖口的纽扣。镜中,她低着头扣扣子,他低头微笑看她,他们的手腕贴合,他想伸手反扣抓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弃。
待到莫西回卫生间脱下衬衫,他的手机响起,小北抓着手机跑到卫生间门口叫:“快快快,莫西呀,柳环的电话,快点。”
“你接了吧,问问什么事,”卫生间内,闲散的声音传来。
小北稍稍犹豫了一下,摁下接听键,怯怯地说:“柳环,你好。”
电话那头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打了个嗝,问:“你谁啊?”
小北呼出一口气,又踢了一脚卫生间的门催莫西,可是下一秒她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他居然开始洗澡了。
小北对着房门恨恨看了一眼,紧张地说:“我,我叫徐小北,是莫西的室友。那个啥,他洗澡呢,你一会再打好不好?”
电话那头突然爆出豪迈的笑声,柳环吐字不清了,小北仔细辨别,她说的是,我在你们院子外面咖啡店门口,关门了,我没地方去了,让他下来接我。
小北开始拼命拍着卫生间的门,大声叫着:“快点快点,柳环喝醉了,在咱们院子外面。”
水声停止,静默了几秒,莫西回答:“小北,你先去看看她的情况,我马上下去。”
小北愣了一下,下意识“哦“了一声,双手插在咖色热裤口袋里,原地转一圈,不知道要不要带什么下去,而后急急地跑了出去。
院子斜对面名为“半亩田“咖啡吧已经打烊,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小胡同如今四下无声,昏暗的店招灯光不但没有驱赶寂寥,反为小巷子增加几丝荒凉。没有白天的热闹,这安静不至如此落寞。
“半亩田”店外灯箱下,一个女子单薄的身影蹲靠着,她长发遮面,咋看惊悚,细看令人心疼。声声干吐的声音传来,小北跑向她,叫:“柳环。”
闻言,柳环抬头,白皙的皮肤,尖尖的下巴,猫一样迷离的眼神,饶是这般狼狈的情况下,苍白一笑仍然动人。小北轻声说:“我是徐小北,先带你上去吧。”
柳环没有拒绝她,整个人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倾斜到她身上,小北被压得单膝跪地,赤裸的皮肤触地的刹那感受到石渣的尖锐,突然而来的疼痛,由膝盖传入大脑神经,应和着初见柳环的悲伤,沉入小北的内心,她咬咬牙将柳环扶起来,她的长发搭在小北的肩上,走动起来便扫到小北脸上,痒痒的,酸酸的。
两个女人歪歪斜斜地走入院中,暗夜里有人朝她们走来,见到两个人时,人影加快步子,他走到她们身边,站到柳环那边,将她从小北肩上挪开,打横抱起,朝小北说:“你先开门去。”
此时的徐小北有些恍惚,她连忙点头,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离两人,身后传来柳环慵懒的声音,她说:“莫西,这个女人喜欢你呐。”
莫西没有接话,只抱着她快步往前走。听到她说话的瞬间,小北拐进了楼梯口,她整个人抵着电子门,等着莫西将柳环抱进去。
两人将柳环安置在小北的床上,小北端来温水和毛巾,正要擦拭柳环的脸,莫西自她手中接过毛巾,轻声说:“你去我床上将就一夜,这里我来。”
小北愣愣看水滴自她掌中滑入指尖,抬头时,莫西已坐在床头,柳环枕着他的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莫西细细给她擦着脸,然后起身将她放下,柳环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喃喃道:“难受啊,莫西,我难受。”
莫西安抚性轻轻拍着她的背,将毛巾扔入盆中,他皱皱眉,眼含怒意,又坐回去抱起她,她的头再次枕在他腿上,他理了理她的发,轻声问:“想回家么?”
这一声轻微如斯,柳环没有接话,也许已睡去,也许是刻意,总之,她没有回答。小北定定看着低头一心看着柳环的莫西,心里轻轻一声,是瓷器碰地的断裂破碎,她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拉上四面帘子,淡然躺下,眼睛干涩,她没有流泪,但是胸腔空空如也,似是一场疯狂的游乐园之旅,结束了,散场了,四下无声,万物寂静,只剩周身麻木和疲倦。
小北掏出手机,给科恩发了条短信,她说:Takethisasayes,andIwouldtaketheinterviewin10days.(见此短信,便是我同意了。十天后面试吧。)
在上海的时候,科恩给她打电话,问她能不能考虑一份外派马来西亚的工作,他要去马来西亚,工作还是主要针对华人客户,他需要一位助理。当时小北本来要直接拒绝他,科恩老成地说:“Don’tjumpintoanykindofdecision,letmeknowwhenyougetback.”(别急着做决定,回来再说。)
科恩的短信很快回复,他没有关机睡觉的习惯,总部那边有时候凌晨开电话会议。他说“Fantastic.”(太好了。)
收到短信小北关机了,覆盖全身的,不仅是黑暗,还有莫可言状的悲伤与无力。人的勇气多少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当你没有看到自己的奋不顾身有多么可笑之时,你可以飞蛾扑火且甘之如饴;当你亲眼见到自己的卑微时,你会像旁人一样作壁上观,无痛感,无情绪,只是木然,你需要时间来消化压迫心房的绝望。
行李箱还没有打开,小北直接拖着箱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莫西睡在沙发上,他睁开了眼睛,眼中神色悲哀而决然,他装作没醒,又合上了眼睛。
两个人之间,爱过即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曾经的爱有多深,如今的牵绊就有多深。毕业以来,在这个城市,柳环一直不开心。工作不顺,恋情不顺,她开始深夜买醉,开始抽烟,开始目光漠然,莫西无法做到什么也不管,他怀念海边小镇上那个言笑晏晏的她,他想带她回去,那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在那片土地上,曾生长得恣意美丽。
他所了解的徐小北,坚强,乐观,离开他,她也能活得自在,一如他未出现之前一样,他放心她。
但是,他不知道。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里,洒下多少欢乐,就会种下多少痛苦,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