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微尘一幢飞翳天，芥子覆地纳须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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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雨过后，南湖归于平静，烟气氛氲的湖面上零星漂着几艘画舫。岸上人头攒动，沿岸的许多商铺和百姓都在忙着筹备一年一度的“荷诞”，扎彩灯，下龙舟，热闹非凡。
临街的“绛歆苑”紧挨着月波楼，院子里江南园林的羞巧含绿，托着彩蝶点点，穿梭在澜漫怡人的晴光下若现若离。习惯了月波的皓洁清雅，当下这一番姹紫嫣红的绚丽却好似醍醐灌顶，蕙心斑斑。
华池边老鸨对着一红衣女子说道：“小姑奶奶，你这'灵飙舞'何时才能献演啊？哎呦！娘可是等不急了，照我说不如就今晚！嗯......只当是练练身罢了，不就多几个人看吗？我的好灵儿，这多日来你只闭门练舞，可把外头那些人的心肠儿都给吊起来了，倒是叫人先解解馋也好啊！”
女子媚眼藏光，滟容含情，只见芳妍却不知年华，携金声以漏语：“喜娘，百灵到这一年来，多亏你照顾，外头即使有黄金屋，“百灵”也舍不得离开这里，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老鸨闻声娇作起来道：“咳！李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娘哪里会这么想，我是做梦都在帮你筹划好人家呢！不信，娘这就向老天爷发誓......”
红衣女子不急只等她把话给全了，过了半饷眼角瞟她一眼，望着前方的“玉宇轩”淡淡道：“女儿真不该叫娘如此担心，只是此舞是为几日后的'画舫夜宴'所准备，如今跳来尚差几分火候，倒不如荷仙诞辰之日演绎更叫人惊喜。那些想看的自然会去，纵使那些不好开盘的也舍不得那份新奇。到时候喜娘也别只顾着数钱啊！”一抹浅笑拂面，妖艳不可数。
“啊哟！我的亲闺女，王府里那些个娇贵丫头都比不上你这般蕙......蕙”喜娘刚琢磨出个文绉绉的词儿来奉承百灵，没想到这一出口就卡壳了，急得她那大鼻头上珠汗直冒，倒是遮盖了不少斑竹般的小褐点儿。
“蕙质兰心！”如意从玉宇轩里探出半个脑袋，叫人只看到一双机玲大眼。话音刚落只听“啪”一声，飞来一只绣鞋刚巧打在如意探头的墙上，如意“呀！”得一声缩进屋里。
喜娘则怒火攻心，金鸡独立骂骂咧咧：“死丫头！不好好伺候人到这里作死，小心老娘拔了你的皮！”转头僵着脸牵笑道：“灵儿，那娘先……”
百灵已经走开，背影处飘过淡淡悠悠一声：“走好，不送。”一袭红衣映入澄清万里的天空下，一点馀埃在玉宇旁隐没。
“出来吧，如意！”一只小黄雀轻轻跃出，似拍着翅膀讨食道：“堂主，你可来了！”百灵姗姗坐下啄一口茶道：“怎么，这儿何时成了'玉宇堂'？”纤指轻弹间一缕沸水倾向如意，小丫头心惊却不敢躲闪，只闷哼一声，捂着肩头跪倒在地，音色唯唯道：“如意妄语，请……请百灵姑娘责罚！”
“要让人听了去，你当还有小命领罚？说吧什么事？”百灵起身取来一盒香脂，替如意退下衣袖慢慢揉拭。
“那个到处打听你的人我让'吉祥'查了，似乎是这几日刚进的园子，祖家早年因得罪'九千岁'多半惨死狱中，留下些孤儿寡母只得卖身度日。我曾偷偷见过她一眼，着实没见过如此……可怜之人。”如意本想说“如此貌美”可对着眼前同样的美人儿竟也一时说不出口。
尖笑揪心，如意低着头秀珠乱转，不敢再动唇只听得笑声渐逝，有人在耳边覆语。如意时而疑惑，时而睁目呆滞，最后终于重重点头。
百灵将她搀起说：“不明白也无妨，你要清楚，晓得越少越是安全，只照我说地办便是了，一切小心！”送至门口又叮嘱道：“小妹，万不可心软！”看着如意离去的样子，不知为何百灵总觉得犹如惊飍哀啭，片刻不得安神。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人对黑暗之恐惧丝毫不逊于亡命，那一种鬼魅未知的路途中不断加深的暗示，足以令人毁灭，地洞之中纭儿瘫靠泥壁已是分不清早晚。
“哎哎落地时，方知人世鯹，无奈光阴逝，到死苦哎哎！”“谁？谁在那里？”纭儿惊起，摩娑数进，被夜雨侵噬的短衫早已殃塌，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好不难受。才拖动没几步，纭儿只觉得时冷时热，喘息凌乱，扶墙粗粗吐吸再无力前行。
“女娃儿，你且往前多行五步坐下！”方才那人又扬言，听起来似乎没有恶意。纭儿勉强奋力可也只多行了三步半，多半步都无法，此刻一个音都发不出来。耳内只听得自己一下下慌乱的心跳，呼吸也变得艰难，慢慢有暖气袭来，包裹周身异常惬意，纭儿仿佛受到安抚的小兽不再挣扎。
暖意很快退散，纭儿浑身舒展，心神清爽，遽步向前间却被喝住。
惶恐间揉捏起衣角，却发觉衣饰全干，若不是汗臭阵阵倒好像换了一套新的。跼蹙间脱口道：“敢问老前辈如何称呼？”
“哈哈！这'称呼'么有些个意思，只是老朽生来就没得轻重，女娃儿且大胆呼气。”
“老和尚谦虚，多谢，嗯，多谢......前辈相助。”纭儿本想谢他替自己运功又烘干了衣裳，可说出来又觉得变扭，于是只略略道谢，又侧耳等着回音。
“女娃儿心眼好得很，不错，不错！有前途！哈哈！”那人默似承认，纭儿展笑问：“前辈，你怎么知我是女儿家？”
老前辈一声叹息道：“那小子心眼坏了，才没瞧出来。”
“没想到前辈功夫这么好，竟也落入妙老二的手上。”纭儿想起自己的瞎眼不免难过，也不知老和尚他糟了多少罪。
“非也，非也！哈哈！女娃儿，这'妙燕'的功夫比起他师父'吴广陵'来，那可是差远了，又怎能同老朽相比！”老和尚倒是说得轻巧。
纭儿觉得这人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知在此关了多久，开口说：“总之，纭儿有幸在此结识前辈，得以共患难。”
“呸！女娃儿瞎说，你哪只眼看见和尚我落难了？老朽这是作客来了，等待腻了，便走，哈哈！娃儿把手伸来！”说着一把抓过纭儿的手腕，过了会儿又道：“娃儿放心，你这双眼睛没事，只是没想到我那师兄竟舍得把'锁穴功'也一并教给了这不堪用的徒儿。”
纭儿心中大石落地，忙央求道：“还望前辈助我复明！”
“嗨！老朽都说了你不是让人简单点了穴位，现如今你的鱼腰，攒竹，睛明，承泣加之四白，瞳子髎，太阳，噢，对了还有丝竹空整整一圈叫那小子给锁死。女娃儿幸好不会武功没有内力，若是一般尚武之人想强使内力逼开，则必定行至此等穴道之时气血逆行，以至眼瞎难明。更甚者震断了余脉，性命也难保全。”老和尚松开了手，纭儿心里却不是滋味，一想到这些魔教之人心狠手毒不免后怕。
纭儿双手握拳一派凌云之姿，毅然决然道：“前辈内力了得，纭儿即使赔了性命，也定要助前辈杀了他，省得他再害人。”
一声畅笑震耳：“哈哈，女娃儿好骨气，老朽没看错，不舍得叫你搭了小命。他手上人命债亏欠太多，俗话道：'人死不过头点地'，只怕太便宜了他！”
“那前辈又代如何？”纭儿惊讶道。
和尚语气肯定道：“救他！”纭儿一声惊叹道：“啊！你说什么？”
“哈哈，没错，我说要'救活'他。若说杀他一人也救不回死去的那些人来，可要是救活了他魔教自此往后就少了个恶爪，日后他若能痛改前非，救死扶伤，那人间自是多了一名侠士。如此便宜之事怎可不行个方便！哈哈！”老和尚说得轻松，纭儿却没这样的心思，想：“要恶人回头，那还不比登天更难，只怕前辈待傻了，学那傻农夫最后反叫毒蛇给咬死了！”
“唧唧，叽叽！”头顶卷过一阵风儿，似有两只小鸟进了洞里，“徒儿们辛苦了，去喝些水来，再听为师讲法。”脸畔又起盘旋，鸟儿已经飞走。
“接着！”纭儿一愣怀里自多了些鲜花野果，“怪不得老和尚中气十足，原来每日都有花果供养。”想着不由心生敬意。野果咬在口里味涩且酸，不过对于饿极之人也成了一种美味。纭儿摸索着把身边的野果都吃了干净，只剩下了花朵不知如何处理。
“女娃儿，万不可浪费此等'华盛'之花！”纭儿一怔黑暗中不觉小脸飞红。“不好，小贼来了！娃儿莫要出声！”音散一袖清风卷过，扫清了纭儿身前的散花果核。
“嘭”妙燕举下一个大口袋，歪着脸贼眼偷瞧着上方，紧接便传来：“贼老二，你做什么救他？”妙燕揉着手腕奸笑道：“呵呵，我说'毒姑'，二哥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吗！呵呵！”
这笑声纭儿听在耳里只觉得生生发毛，转念又想：“'毒姑'？难道是'妖妹'？”，有锦罗拂过脸庞，又似有东西在地上打滚，响起一脚踢开的声音，跟着是老和尚的一阵哼哈讨扰。
来不及诧异，只听得：“这老秃驴疯了，妹子别同他计较。”“哼！谁是你妹子，前日真该让玉郎废了你才好！让开！”说话间两人动起了手脚，纭儿只能尽量退后离他们远些，要不然莫名其妙做了别人的替死鬼岂不冤枉。
“你干嘛护着这小子？”毒姑嗔道，妙燕反问：“妖妹，你真不知他是谁？”红衣女子轻哼一声道：“管他是谁，害了'如意'便叫他不得善终！二哥少废话，快给我让开。”
毒姑手脚并用，丝毫不肯罢休，妙燕只一味拎着袋子躲闪，劝说：“他可是'小璧人'黄子介，有了他咋们就算坐吃山空都不怕了，肯为他花钱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听二哥一句，且多留他会儿性命，我敢打保票，即使玉郎和师父也舍不得动他。你若不解恨，先打他一顿消消气，如何？”
听闻此话纭儿一下僵直，小嘴大张只怕就要大声叫出，角落一块小石击中她后背，令她顿时清醒，忙按耐不语。
“哼，不就是张破脸！只怕我一掌便要了他小命。且把这'死人'寄在你这儿，等我过几日'荷诞'之事一了，我便去秉明师......秉明宗主！”说着轻跃四壁，乘风而去。
留下妙燕闷头自言自语道：“师父就师父，非要我们叫什么宗主，死丫头，背后叫叫也怕成那样！”一手撕开麻布道：“出来吧！难不成还要本大爷请你？去！”子介被他一脚踢飞，骨碌碌滚向纭儿。
眼看多日未见的小人儿如今双目紧闭，满目疮痍，耐不住轻唤：“纭……”只一字便叫人锁住了喉穴再无法开口，一行清泪流过凤目，照着身前澹澹的人影。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微尘一幢飞翳天，芥子覆地纳须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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