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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身自忧来心自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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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大夫。”清越要下山。
“不用了,小姐不会见大夫的。”小影沉声。
“为什么,半心散的毒当真非冷家不可?”清越有些激愤。
“即便是冷家的解药,小姐也是不会要的。”小影对这样的芜桑,完全没辙了。
“那我派人去骆家报信,毕竟是骆家的人。”清越也没多问,不该自己的问的,自然也是不会问的。
“不用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凌逐风开口,“就凭骆家的势力,骆家早该知道。”顿了顿又说:“命是她自己的,要不要也随她,要这么做,也要看她自己。”
“不是这样的。她——”有些话站在小影的位置,是不便多说的。“等她醒了,想说就自然会说。”
“这样也好。”清越叹了一句。
“凌大哥,这样称呼,合适吗?”小影似乎有话说。
“随意。”凌逐风还是静静坐着,哪怕有再多的不解,也都按压了下来。
“小姐有话要和你说你才来君山,请你在她醒来的时候去见她。”
“有话要说?”他直直地看着小影,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看得小影心里直发毛,似乎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想去死了,何必来君山。没想到,这一任的两仪剑主竟是这般懦弱,不要也罢!”
“师兄你——”清越都觉得他这话太重,“骆姑娘不过才——”
“我不管她怎么样,我只知道两仪剑怎么样。”一句下去,只剩下无边的沉默。凌逐风是太过冷情,但谁又能说不对呢。这一日三人的谈话无疾而终,而事实上凌逐风根本没有打算向骆芜桑施以援手。
他为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她向世人安排了一个安安稳稳,合情合理的死法。
“咳咳,咳咳。”几声可以压低着的咳嗽声在深夜的酒馆响起。芜桑拖着乏力的身子坐到了书案前。小影已经不在房里了,想来是去休息了。
随后,“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芜桑原以为是小影,便顺口说了句“门没锁,进来。”
“你醒了。”凌逐风就住在对门,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嗯?是你。”芜桑挑眉看了看他,继续提笔写着什么。
一个写,一个看,两两无声。月光的银辉透过窗子,投射到几案前擦过芜桑疏落在外的青丝,远远地看着,无由的让人舒心。
“不想问些什么?”像是写好了什么,芜桑搁笔抬头,有些纳闷。她本以为他是来问关于姬恒的事情的。
“你不想解释什么?”以问应问,凌逐风的口吻竟和她的如出一辙。
“我为什么要解释?”他有什么资格来听她的解释。
“那我又为什么要问呢?”凌逐风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女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呵呵。”银铃轻笑,“确实,我根本不想解释。”
果然,他走到几案前,刚看到芜桑把写好的东西在草草叠好,从怀里拿出一个青瓷瓶,“想活得久一点,就吃下去。”
“好像,你很习惯威胁人?”芜桑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口气。
“嗯?”
“君山下。”芜桑提醒道。
凌逐风倒是知道她的意思了,“若非如此,你会乖乖听话?”
“你似乎很了解我。”声音谈不上响亮,甚至有些孱弱,但是还是听的人心颤不已,就凭一颦一笑中的傲然。看似闲心地拿起那瓶药,直接打开瓶塞,凑到鼻间轻嗅。
“就不怕我给你送的是毒药?”
“这世上能毒死我的毒药似乎不多。”骄傲,浅笑,“是七色海棠!”
七色海棠,能令重伤者的内力迅速恢复,用在她身上也可护住心脉平安,阻止毒液窜遍周身,,是多少江湖人你争我夺才能得到的!
凌逐风不语,并不惊讶于她对药理的熟悉,却也把芜桑的这句——这世上能毒死我的毒药似乎不多放在了心上。
“还没想好让我应该怎么死吗?”好像本来应该继续把话说下去的,但是却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凌逐风回过头一看,她正用帕子捂着嘴,极力克制住翻滚在喉间的咳嗽声,眉间更是折皱的似小丘一样。“白日在君山这么狼狈我都看见了,现在还用在我面前克制。”自然是指抱她回来时,睡着的事情。
白日里,实在太累了。
而她——不可否认,她亦贪恋他怀抱的安稳。
“咳——”知道一声轻咳溢出唇角,芜桑这才缓过来,“用七色海棠给我这个注定要死的人续命,凌逐风,你真大方!想好我的死法了吗?”
“不是说这世上能毒死你的药不多吗?半心散就是其中之一?”
“半心散算什么?!”芜桑苦笑,即便是到了这般境地,即便洋溢的是涩然的笑容,她还是一如往常的让人傲不可视。
为了对付她,或者,为了重创骆家,冷寂真是煞费苦心! 在褚王宫她就知道身上的半心散,不仅仅是半心散而已,冷寂肯定做过手脚。
“看来你深知药理,我倒是多心了。很晚了,歇着吧。”
“等等。”芜桑叫住了他,适才写的东西递给了他,巧笑道,“我现在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对吧?”满是期待的看着他。
凌逐风不过微微打开纸张,扫了一眼,掠过几种草药的名字,心下便了然,跨步了房间。黑夜中那玄色身影往雪峰高处飘远。
今夜,似乎难以入眠了。
翌日清晨,似乎还谈不上清晨,天都还没亮,小影就拿清粥小菜来看芜桑,把东西顺手搁在了桌子上,便聊起来了。
“小姐,难得今日起得早。”小影哪里知道,芜桑根本一夜未眠。
芜桑随意笑笑便敷衍过去,岔开了话题:“今日是什么粥,闻起来和寻常不一样。”她并未下床,轻掩锦被,靠着床梁,有些疲倦的问。
“哪里和寻常不一样,不过是你饿了而已。”一边把粥仔细端到芜桑床前,小影还从袖间拿出了青瓷瓶子,和凌逐风那个一模一样,“凌大哥出门前嘱托我给你的,他说你见到就自然明了。”向来昨晚他们一定见过了。
也不打开瓶子看看,芜桑就知道是昨晚她写给他的方子,“他动作到快。”那方子上的药看似寻常无奇,要一下子在这茫茫雪山上配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还正犯愁着。没想到不过半夜的时间,凌逐风不仅配齐了药,还碾磨成了药丸。
“看来是小姐自己写的方子了。”跟在芜桑身边这么些年,小影从不怀疑她的医术。
“不过是寻常的方子,治标不治本。”芜桑口中这“寻常的方子”可正是五十年前劫古老人一门传世的不二秘方——碧瑶霜。五十年前,因为碧瑶霜,江湖上掀起的是多大的血雨腥风啊!
小影也就没放在心上,仍是细心地让芜桑用早点,为她备好洗漱的东西,看似是那么的寻常无奇。时不时二人还唠嗑上几句,好像还在骆家一样。
然而,一切,都维持在如履薄冰的表面,漂浮在一触即破的脆弱中。在小影那种东西转身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
屋外,传来一声叹息。似哀伤是悲叹。
屋内,静谧到死寂一般。只是!纯白的帕子,瞬间染上一朵血样的曼珠沙华。
良久,小影像定住一样,立在房外,怅然地看着手里几乎没动的清粥。
一滴,清泪。
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