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九天》酒瑟

17、身自忧来心自寒（三）

　　此时在山下的自然是匆匆赶来的芜桑和小影，还有后面跟着的姬恒。这一路，无论小影怎么忽视他，他依旧温文地跟着。而今，已然到了君山。君山的最下面还有当日芜桑摆下的“流光”阵，在她们走过“流光”阵后，姬恒竟然在半个时辰后也出来了。
　　芜桑当然是继续无视他，小影本想用“流光”来为难他的，没成想……
　　“姬公子，我家小姐已经安然到了，你也可以安心了。请回吧。”小影很明显的逐客令。索性芜桑一直背对着姬恒，没有让他看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姬恒却选择顾左右而言他，绕过小影，走到离芜桑近些的地方：“琴声清幽不失宁和，安雅中不带甜腻，琴固然是好琴，曲子更是绝无仅有。恒，钦佩不已。”
　　“公子千里迢迢来君山，不失仅仅为了听我的曲子吧。要听曲子教坊里的姑娘多的是！”芜桑口气很差，完全是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和着她的话，当真有一种叫“不怒自威”的东西。
　　刚到的凌逐风便听到芜桑的这一句话，一时间就抱着两极剑好整以暇的看了起来。他早猜到了是骆芜桑，君山下还有“流光”阵，若过不了“流光”，就算他功力再身后也是断断听不到远在万仞以下的琴音的，而能过的了“流光”的，便只有她了。
　　“小姐的身份和教坊女子岂可同日而语？”姬恒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这般轻贱的话怎会出自她的口中。
　　“人人都说公子仙风道骨，脱尘出世。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佛家的众生平等，离公子，尚远着呢。”琴音不止，威言不停，从背后看来她还是那个孤傲清冷的骆芜桑。只有从凌逐风的角度才看的见，她的嘴角有血色珍珠似断了线一样，颗颗杂碎在透明的琴弦上，奔离四侧。
　　“世人云云不过谬赞了，恒还是食得人人间烟火的。”
　　“这君山下都是谬赞你的‘世人’，公子解释的对象似乎弄错了吧。”这是凌逐风第一次看到这般血样的浅笑，慵懒之极，同样讥讽之极。
　　“骆——”清越刚到凌逐风身边就看到这样的芜桑，很自然的想现身，右脚刚跨出半步，身前就横着一把两极剑。
　　凌逐风沉声道：“再看看。”眼神微眯。
　　清越仔细看了看他黑眸间的神色，这才缓缓收回了脚步，还是忧心地看着芜桑：“这是骆家的《硝烟散》。”江湖传言，《硝烟散》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而今一曲未罢便似要耗尽了她一身的精力。
　　接着，姬恒闻言，略略笑道：“世人皆醉，恒不才，唤醒世人实乃王者所为。”
　　“一句‘不才’就想推脱所有？荒谬！”音量不减，不经意间，身子却缓缓的佝偻了下去，若非凌逐风这样观察着，也是看不出来的。
　　雪风中那一缎玄色飘飘，芜桑看得真切。
　　揽尾，颤弦，拂琴阕，一曲终了。芜桑看似随手地理了理衣襟，拢了拢黛色衣服上那一大片的暗沉，往里衣里浅藏，掸落了前襟上渍血的白雪。
　　“有朋自远方来，这就是君山的待客之道？”芜桑看着凌逐风二人的方向朗声问道，哪里像个重伤的人。
　　凌逐风闻言，大大方方的从雪枝后出来。“君山的客人都是自己上君山的，哪里有相迎的道理。”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白衣静立的姬恒，眼神一瞟而过。
　　芜桑从雪石上起身，小影上前把“秦凰”重新安回琴奁。
　　清越出来打圆场：“骆姑娘，既然来了就上山吧，眼看雪要大了。”略显亲昵的挽起芜桑的手——全是霜凉，堪似寒冰千年一样。
　　凌逐风又看了看姬恒，白衣青带，十足的书生样子，又不似书生般柔弱中自有一段出尘。“君山只欢迎江湖人。”
　　“看来阁下便是两极剑凌逐风了。”姬恒也弃了宫里那一套，和江湖人一样拱手以礼。
　　“小影，我们上山。”饶是到了这般境地，骆芜桑还是那个骄傲的骆芜桑，哪里会轻易求人。
　　“别动。”凌逐风的话还是生硬的，但口吻已经缓了下来了，拦住了她提裾上前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如果你不想再那个男人面前倒下。”
　　“你想做什么？”芜桑微微抬首压低声音问，口吻中含着猎豹一样的警觉。
　　然而，从姬恒的角度看去——男子玄衣冷漠，颀长傲立；女子黛色孤傲，清冷中却有淡淡的温情，显得无比赏心悦目，让人不禁留住目光。
　　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姬恒稍稍侧了一个身，让自己避过了这个画面，看向了远处连绵的雪山。
　　长臂穿过她的纤腰，绕开玉臂，右手自然而然的揽起她下膝，凌逐风的动作极顺畅，一把就把她打横抱起，毫无预兆的。
　　“你——”碍于其他人，骆芜桑没有过于激动。手头还是挣扎着要下来的样子。
　　“别动！”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想再那个男人面前倒下。”
　　“……”注意到凌逐风又把她往自己怀里的最里面推了推，完全掩饰了她前襟的一大片黑血，心头莫名的泛起一阵暖意。“上山吧。”恢复了原先的淡淡。
　　清越看着他们他踏风远去，泛起微微轻笑。“公子，下山吧。骆芜桑已经安全了。”
　　“告辞。”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睛瞟过适才芜桑抚琴的位置。那隐逸在石阶后面的雪子——血样，墨黑！
　　那样的幽华的曲调是和着鲜血弹奏出来的吗？
　　威严不犯，孤傲清冷，所有的所有都是用这样的代价？
　　看着远去的方向，哪怕已经没有那抹熟悉的黛色，四维天际下的茫茫雪色，维维从中的一点血红，姬恒怀着五味涩杂的心绪下山了。

　　回到平安酒馆，凌逐风先把芜桑安置在最僻静的西厢小间，就在自己房间的对面。小影和清越都想进去看看她的情况，毕竟刚才在君山下，她的样子，实在看得人直揪心。
　　“她已经睡下，不必吵她了。”凌逐风转身关上房门对二人，“有话到外面说。”
　　三人放轻脚步来到酒馆正堂。自从骆芜桑摆下“流光”之后，除了凌逐风就再也没人上过酒馆了，三进三开的屋子冷清的很。
　　凌逐风抿唇绷脸看似寻常一样，可身上散发的味道，让人心惊，压抑的喘不过气。
　　三人在偌大的正堂相视无言，屋子大得仿佛还未说话就已经飘荡着回声。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但我还是会努力挤出时间来更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