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68、八尾猴索

　　边城尖甫，引来江湖人与朝廷官兵捕快的拉锯已是一件不小的事情，而当朝皇上的亲姊五王西楚尧的出现，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谁曾料到，此一次边城之遇，到来的大人物，并非只有五王爷一人。
　　还有一个，足以点燃五王战意的人！

　　被点破了身份的西楚尧，面对那些朝她剑拔弩张的江湖人，是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的。
　　但对峙气氛之间，突然传入的一丝异样气场，却引得她猛然抬头，望向了头顶上方的城楼高处！

　　城楼上，究竟有什么呢？

　　在五王略带笑意的眼中，虚虚倒映出一个不算清晰的轮廓。
　　黑衣长袍，黑发暗眸，面廓冰冷，不苟言笑。

　　这是一张对于西楚尧而言，不能说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面孔。
　　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是在那人的卧房之内。

　　她与夙儿被急唤到了那虚弱却还充满斗意的人跟前，还不知所谓之时，一人轻轻推门而入，在那人耳边正声念起虚辰送来的传信。声量不高不低，刚好也能被她二人所闻。
　　之后便如一座雕塑般，站在床头静静守护，再不开口。

　　不错，此人便是孑飒。

　　西楚尧清楚，延陵无现在手无寸铁，身边却有一群能为高强之人。
　　数头的，便是那常跟在她身侧的三个，孑舞阳，孑肆，还有这孑飒。

　　在西楚尧看来，孑舞阳虽透着刁蛮大胆，但本性却不乏纯善，天资很高，又将延陵无看得极重，处处维护；
　　而孑肆，西楚尧与洛夙都觉得，此乃七窍玲珑之人，即便不动不语，也有一股超脱俗尘之感，同样的，他将延陵无奉为主人亦是家人，无比在意。

　　这二人，西楚尧和洛夙都与之有过交谈或接触，也算有些了解。
　　唯独，这三人之中的老大，孑飒。

　　西楚尧未曾与其有过什么交流，至多的几句，也莫过于延陵无的意思。
　　况且，这是个不苟言笑，冷峻如铁之人，他与他的双生弟弟不同，相似的面孔，却总是毫无波澜，更是令人难以窥测其内里的心思。

　　但这却也是吸引西楚尧的地方。
　　孑飒，是延陵无座下第一大将，是所言妖界的王，更是可与西缄攸频频交手的人。
　　绝对，是个不错的对手。

　　另外，西楚尧也一向喜欢这种话不多的对手。
　　越是寡言，越是别有本味……

　　而此刻，不单单是西楚尧望上去，城楼上的孑飒，也一样敛目看了下来。
　　在他沉默的外表之下，也对眼前这个对手有着别样的期待。他曾与西缄攸交手数次，西缄攸不单有自身的内力修为，更有多种不同的灵能，这也是促使她成为当世第一高手的原因。另外，血狼的灵感，让他察觉到西缄攸定还有一些特别的能为，那些突然爆起的力量，即便自己与孑肆一同上，也拿不到好处。
　　所以，西缄攸是孑飒在这人间找到的第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对手。而作为其血亲的西楚尧，同样闻名天下，文武齐绝却宁为美人甘负江山的五王爷，则是孑飒在西缄攸之后，期待的第二个对手。

　　他知道，西楚尧没有西缄攸那些非人的灵能，但同样拥有绝顶的功力，与之相对，绝不会是无聊的选择。

　　两厢对视一眼，已通透了彼此的心思。
　　孑飒读懂了西楚尧的意思，她正思索他怎么会在这里，定不是为了这批兵器和江湖人那么简单。

　　这两句，西楚尧即便在脑中，用的也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果然和那人有着紧密的血缘，说话的语气都是一般的强硬与霸道。

　　孑飒脑中一转，选择以密音入耳与西楚尧暗自交谈，‘五王爷猜得不错，在下此行的确并非如此简单。’

　　西楚尧听到了脑中的声音，也不惊奇，淡然地浅浅勾起嘴角，‘那让本王猜猜，可是为了，这批赈灾粮谷？’

　　孑飒依旧面不改色，‘王爷不愧是高才，心如千丝，秘而不宣。’

　　西楚尧暗自发出一声冷哼，‘阁下又何必恭维，便是好话说尽，本王也不能将这数万斤的粮草拱手让人。好歹是我那霸道皇妹的吩咐，若是有何闪失，本王岂不是自讨苦吃。’

　　此刻的孑飒却是微微地笑了，西楚尧的意思，他又怎会不懂，‘王爷的意思，粮谷不能白给，却也不是不能给。可是如此？’

　　西楚尧再度失笑，却不再是冷哼，‘阁下怎单单夸我，你不也是聪慧绝伦，一点就通么。’

　　孑飒笑了，因为他知道，西楚尧不是西缄攸，她是皇亲，却又是个将社稷看作好戏的闲散亲王。天下安危，与游戏人间相比，显然她更中意后者。
　　或许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位皇亲国戚，甚至普通人而言，是极错误，极大逆不道的。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西楚尧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的皇亲。
　　她是有能力夺得江山，却甘愿将其丢弃的高才。她所追求的，是一世的浪荡逍遥，与所爱之人共历山川湖海，追寻她觉得有意思的人事物化。这些，才是她的人生。

　　为了天下，为了万民，压抑自己，也许当初年轻的西楚尧，看在皇位的面子上，会考虑的；但自从洛夙出现，以及西缄攸的出现，她便找到了自己真正要的，是自由，是位及天子的无上尊贵，都无法比拟的自由。

　　所以包括这一趟的押运粮食，也不过是她寻求趣味的旅途。而当五王爷找到了乐趣所在，那作为龙套道具的粮草，还存不存在，意义并不大。她才不会为了免遭西缄攸的埋怨，而放弃了眼跟前的趣事呢！

　　孑飒再度传音过去，‘那五王的意思，要如何，孑飒才可得到这批粮草？’

　　西楚尧暗道孺子可教，甚至向其展露出了一抹笑意，‘不难不难，当世高手实在不多，能数得上的也是越来越少，我那皇妹也是个请不动的主，本王这手是痒了好些时日了，如今遇到阁下这般高手，真可谓难得。粮草之事，尽是好说。’

　　所闻不错，孑飒暗自定心，‘那好，王爷一言既出，孑飒自是全力相陪，只望王爷一言九鼎，切莫食言。’

　　西楚尧的笑意透进了眼底，‘本王说过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绝不会收回。阁下，接招吧！’

　　城楼底下的人，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官兵捕快，包括始终护在西楚尧身前的卫队统领，全都在不知何状之下，见到沉默许久的五王爷突然左脚一踹地面，腾身直飞城楼之上！

　　而随着她这一跃，城楼之上亦有一抹黑色身影直飞而出，往城内相近的一处屋瓦上落去。
　　而直飞城楼的五王爷见到这抹掠走的人影，竟大笑出声，凭空里一转身形，倒翻转身，右足一蹬城墙，方向一转，也朝着那处屋顶而去！

　　两处身影在三层楼的屋瓦上落下，一席赭红暗透霸意，一席素黑沉入寒铁。

　　两方对峙半晌，西楚尧突然左手一削衣袍前摆，右手向腰间一抽，竟拉出一条足有丈长的猩红长鞭！

　　不远处底下所见的卫队统领不由诧异！
　　这是自家王爷的兵器，八尾猴索！是王爷近十年来请出次数屈指可数的诡谲神兵！

　　而见到这兵器的孑飒也不由皱下了眉头，西楚尧不愧是个预想中便不俗的对手，就连兵器都如此令人饱含战意！

　　这把长鞭，不是普通的鞭子，与帝王之兵苍紫一样，都是上了年头的神器，亦是邪灵之兵，凡人之躯轻易根本使不得。

　　这鞭名作八尾猴索，年岁比苍紫还要老得多。
　　据说是近万年前，灵界有一批锻造大师，其中有一位很特别的铸鞭师。

　　灵界铸鞭，用的都是金属或牛马皮筋，唯有这位铸鞭师不同，他不爱用这些凡料来铸鞭，他的选择，是各类奇珍异兽……

　　以灵兽为料，无疑是离经叛道的做法，但却偏偏是这种制法，打造出了当今最传奇的一把鞭子，八尾猴索。

　　八尾猴索，并非是八根猴子的尾巴制成，而是八尾猴的尾巴。
　　八尾猴是传说中只生存在人间的，一种极具灵性的动物，数量甚少，却也极端邪祟。

　　顾名思义，八尾猴一生，会长出八根尾巴。
　　这八根尾巴并非同时存在，而是长出新的一尾，先前一尾便会断掉。
　　前三尾，都只是普通的尾巴；而当第四尾的出现开始，尾巴的尾端，会长出一只手来，一只和人手几乎一模一样的手。

　　第五尾时，那只手上，会生出一张嘴巴，识世间万种语言。
　　第六尾时，那只手上，会生出一对耳朵，闻天下各处声音。
　　第七尾时，那只手上，会生出一双眼睛，见天地风云变幻。

　　但这三尾的发展过程中，那嘴巴、耳朵、眼睛，都是单独长出来的。也就是说，五尾只有嘴巴，六尾只有耳朵，七尾只有眼睛。
　　只有到了第八尾也长成，这手、嘴、耳、目，才都齐了！

　　八尾猴每长出一尾，身体便长大一廓，待到八尾长成，便有数丈之高，命岁冗长，力拔山河，吞人食兽！
　　可那尾巴却一直只有那么长，大概一尺左右。
　　但那尾巴上的异生，手可抓物，力大难敌；嘴可惑人，毁其神思；耳可听物，识真辨假；眼可生光；如雷如电。
　　这样的八尾猴，可谓是无人能敌的妖怪，偏偏它还特别爱惑乱猎物的思维，为其奴为其食，是此才说它妖邪非常。

　　但如此的八尾猴，也不是常见的。
　　十年得一尾，八尾便是八十年，又有多少年弱的八尾猴能挨到那个年月，常常在四尾长成，还未得五尾未有自保能力之时，便被人抓了去。毕竟，八尾猴是难得的灵物，浑身上下都是宝，尤其是那尾巴！
　　被残杀的八尾猴多不胜数，这也或许就是当终有一日八尾长成之时，如此邪祟的原因吧。

　　是此，真正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八尾猴是极其少见的，百年都难一遇。

　　而这真正成功的八尾，便是那位铸鞭师的目标。
　　他来到人间，不知以和方法得到了这份原料，终是铸成了这条诡鞭！

　　据说，这三条八尾猴尾本是属于三兄妹的。
　　这三只八尾猴一母同胞，在深山躲藏了八十余年，好不容易成就八尾，也不曾有害人的念想，只想着从今往后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过好日子了。却不想，刚成八尾不久，便被那铸鞭师夺走了性命，也不知那铸鞭师是用了何等的手段，总之，那三只八尾猴在断尾后，留下了极强的怨气！
　　因为，八尾猴断八尾，魂飞魄散。

　　那极度强烈的怨气就留存在了他们的断尾之内，而取得了这三条八尾的铸鞭师，心满意足地将其带回铸鞭。
　　他本便是铸鞭铸得如痴如狂，如今得了命中最希望得到的原材，更是废寝忘食日夜炼造。
　　他甚至将那三只八尾的尸身投入到了铸造池中！烈火将三只八尾的残身熔烂，也将那怨气盈得滔天！

　　铸成的八尾猴索，三条同等长度的猴尾相接，没有了猴毛，只有类似风干的皮肤紧紧皱在一起。那三只异手也如干尸一般，但上头的嘴巴、耳朵、眼睛却是如常，甚至更加妖异！

　　铸鞭师铸成了八尾猴索，极度的兴奋，但第二天，他却亲手将自己当初斩断猴尾的那只左手小臂砍了下来！剔去血肉，只存挂着经脉血丝的白骨，将它接到了猴索的头上，当作了手柄。
　　等到第三天，铸鞭师便横死在铸造池边，那把八尾猴索，也自此消失不见……

　　谁能料到，万年过后，八尾猴索会成为人间西王朝五王爷西楚尧的兵器。
　　猴索鞭身上的三只手还是如传说中的一般，上头的眼耳口，炫丽妖邪依旧，仿佛在等待着鲜血的滋润；就连那手柄，白森森的小臂骨，血肉早已腐烂，但萦绕其上的血色煞气却是丝毫不减。

　　这便是一柄等待了万年，随时都期待着向贪婪之人复仇的鬼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