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大人和吕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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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王就这么完了？”
“嗯，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五更的时候被人抄的家，诏书都写好了，正点一到神仙都难救。”
“处心积虑总算是……”
“嘘，别说了，苏大人来了。”
苏木乔沉默地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而过，他从天一游历归来已近两年。从少宰到县令上上沉浮好几趟，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君臣别扭，折腾了一年，大将军吕青丝回京述职，明帝这才将苏木乔放在了工部，安安生生当侍郎管治水，但碍于他同明帝年少交好，大臣们对他总是敬而远之，苏木乔自己也清楚这一点，闲暇时间除同吕青丝走的稍近之外，就只在家中看书写字，从不参与任何社交。
太过冷僻就落得这个下场——就连殿上列班，两边的人都站得远些。
早朝依旧是不痛不痒，君王虽略暴戾，但好在只对皇族开刀，赋税虽略繁重，但好在风调雨顺，天一虽虎视眈眈，但好在有大将吕青丝震慑边关。总之，纵然是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和怨愤，但依旧是一个能够生存的朝代。
于是，既然可以忍耐，四海之内也便都忍耐了。
明帝坐在帝位上轻慢地抬了下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木乔，今天日头不怎么好，沉得像棉布上的霉点，大殿中光线暗，更衬得众臣脸绿，而在外治水的苏木乔愈发显得黑，像个墨滴似的连五官都不明朗。
“来人，掌灯——”明帝轻声道。
公公们窸窸窣窣上殿来，长灯高照，隔着纱罩子透出橘红色的光来，不见得有多么亮，笼在脸上反而有种强作欢颜的感觉。明帝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多了，看苏木乔尤甚。
明帝懊恼地一抬手：“灭灯。”
诸位大臣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陡然，明帝的心情变得很差，他懒洋洋地坐在宝座上听着底下人一本本奏上来，四海升平无大事，用不着他操心。在冗长的奏表结束后，明帝身前的近侍上前宣读了关于旬王叛乱，一家被处死的诏书，虽然众大臣心知肚明，但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默默嗟叹了一声。
明帝仔仔细细地看过众大人的表情，是单板而整齐的，都是刻意而为之，没劲透了。然而，当他扫过一个消瘦而笔挺的身影时，明帝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有根弦断了。
苏木乔皱着眉凝视着明帝，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苏卿，你有话要说？”明帝道。
苏木乔闻声出列，低声道：“臣无话可说。”
两年前，苏木乔曾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辰因为怀王的死而同明帝争执过，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像是夏日里一道雨后的彩虹，横溢的才华和英俊的外表完美地织出灿烂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那时候谁都以为凭着他和皇上的关系，凭着苏太宰在朝中的影响力，凭着苏木乔少宰的官位，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指日可待。
而那一日，在百官面前，他对明帝用了“暴戾”这个词，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煊赫多年的苏家完了，只是谁都没想到在鬼头刀落下来的半柱香前，一道圣旨又把苏木乔拉了回来，先是发到苦寒之地，结果还没等走到又召回了京城，养病养了没几日又重新成了大学士，当然大学士也做不长久，没几天就被贬为县令……也许只是因为皇上爱上了这种游戏，苏木乔便成为了第一位将天启所有官位都做了一遍的人。
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明帝对苏木乔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们像看戏一样看着两人间的悄然无声的角力，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看出苏木乔变了。
他变得孤僻，分明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却散发着一种五六十岁的苍老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弯了他的腰，他不再过问政事，埋头专工治水，虽然容貌没有变化，却在眼角眉梢多了突兀的忧郁，一眼望去都会觉得他未免太悲伤了些。
老实说，很多人很同情苏木乔，但是他们依旧不敢同他靠近，明帝的感情太炽热，没有人想引火烧身。
“既然无话想说，那苏卿那般表情又是为何？”明帝神色不善，比起如今这个古井一般的苏木乔，他更怀念当初同他在殿上争吵的苏木乔，他现在太冷静了，入了明帝的眼就变成了不屑，他看不起他杀戮过重手染鲜血，可是苏木乔怎么就不想想，他去天一同那个楚王同马共游的时候，他却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苏木乔越是这么退让，他就越想逼迫，他始终想逼他把那个宛如三月春阳的苏木乔还给他。
“回皇上的话，昨个臣太无聊了，拉着苏大人喝多了，想必苏大人今早头疼欲裂，才是这种表情——”明帝闻声挑眉，他懒得理这个无赖，于是挥了挥手让苏木乔入列了。
吕青丝冲苏木乔得意地眨了眨眼，但苏木乔仿似没看到，他依旧皱着眉默默地退了回去，表情悲苦。
……
苏木乔散朝之后没有乘轿，沿着文英门一路前行，到四丁路口的时候，他收住了脚步。旬王一家已在一盏茶之前人头落地，因为明帝格外憎恨旬王，所以这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苏木乔远远地瞧着刑场，几个低级官吏三三两两地站着，而旬王一府人暴尸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必是刑部派来收尸的人还没到。
苏木乔顿了一下，对身边的随从道：“就近买些白布来——”
“大人……”
“去买。”
“是。”
树倒猢狲撒，旬王生前风光无限，死了却要他死对头的儿子来收尸。苏木乔用白布遮住了旬王的尸体，感到背上一阵发冷，也许自己终究也会落得这个下场。
故人依旧在，名同人不同。
“我就不明白了，你老惹他干什么。”苏木乔从刑场出来就听到一把子懒洋洋的声音，不消说一定是本朝最忙的大闲人吕青丝。
吕青丝已换了便服，宝蓝色的衣服衬着人神采奕奕，手里攥着酒罐子，一走近就酒气冲人，是个清醒的酒鬼。
“也许你我也会有这么一天。”
“你要再这么下去，估计这一天也不会远。”吕青丝笑嘻嘻地凑上来，然后搭住了苏木乔的肩膀，“喝一杯去？”
苏木乔冷道：“你不是正在喝？”
“那不一样——”吕青丝伸出手抬了一下苏木乔的下巴，轻薄道：“一个人喝闷酒和与京中第一貌美的苏大人一起喝相比起来，我更愿意享受美色当前。”
苏木乔微微笑了笑，“可以啊，不过下官家中多了两条狗，不知道吕大人是否还有雅兴？”吕青丝面上一僵，堂堂吕大将军，最怕的就是狗。
“你故意的吧？”
“那倒不是，下官是有心的。”
“你——”吕青丝恨恨地，“平日里装死人，到了这种时刻就伶牙俐齿。”
“谁让你非得自己送上门来被我戏耍？”苏木乔笑起来，在这个繁华而逼仄的京城，也只有吕青丝才能让他觉得生活也是愉快的，“走吧，吕大将军，美酒相迎。”
“那不要狗。”
“……你老惦记狗干什么。”
“我怕。”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苏大人和吕将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