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前》没骨花

30、第三十章

　　“爸我今天要出去！”
　　“爸我早饭吃完了，碗搁那儿了您给刷下啊。”
　　“爸我走了啊。”
　　最后一声门响，赵靖默默的看着兀自颤动的大门，只能叹气了。
　　这口气还没叹利索，忽然门又被开了，江舟远探出个脑袋来：“爸中午别等我吃饭了啊，不回来了。”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赵靖忽然三步两步到门边，忽地拉开门，吼道：“回来给我好好写作业！！！”
　　“知道啦——”听这声音，他已经冲到楼下去了。
　　赵靖鼻孔里喷出两口气来，咬咬牙把门拍上了。
　　儿大不中留啊，真是。放假好几天了，天天往外跑，前几天还跟他说是跟同学玩去，这两天连说一声都不说了，大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赵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儿子大了，他想什么，他做什么，都不会刻意去告诉你，以后渐渐的也就不知道了。
　　眼看四十的人了，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老了。
　　就算是初中江舟远逆反期的时候，俩人天天斗嘴，见面跟仇人似的，江舟远也没像现在似的天天不着家。江舟远不是生性很野的男孩，如果不是有事，他一般懒得出去。
　　想到这里赵靖心里一动，说是跟同学玩去，那也不能天天去吧。
　　——除非那同学是个女的。
　　江舟远早恋了？意识到这个可能，赵靖也只能陷入一种无奈的情绪中。
　　一个家庭里没有女人，相当于缺少润滑。赵靖自认为他和江舟远的相处已经算难得的和谐了，可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一个男人，没时间也没能力照顾的到。
　　儿子有女朋友了这是好事，可是这是高三啊。
　　赵靖站在洗碗池前边刷着儿子剩下来的饭碗，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孩子挺省心的，就容易忘了很多事，孩子是自己的，哪能少操心呢。少操半点儿心也不行啊，都是他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耽误？

　　江舟远这里是乐不思蜀。自从放寒假了他就没打开过书包，整天往外跑，连他那张挺白的脸，都似乎楞在大冬天里给晒黑了几分。
　　出了小区门口，刘涂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江舟远几步跑过去，俩人有说有笑的站在站牌下等公共汽车。
　　这几天他们俩都说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每天就是满世界乱转悠，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去各种地方。就算是只有女生才感兴趣的小饰品街他们也能乐呵呵的转上好一会儿。
　　去哪里，玩什么，说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俩在一块儿。
　　他们在冬日的暖阳里，在呼啸的寒风中，在喧闹的街市上，在无人的小巷，彼此心照不宣的明白了这答案。
　　不需要牵手拥抱，只要确定彼此还在自己身边，十几厘米以外的地方，就做什么事情都开心。因为无时不刻的思念是种折磨，而此刻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对方。
　　有呼吸有温度，会说话会笑，还带着一颗和自己一样，热切跳动的心。
　　热恋的感觉像是销魂蚀骨一般，相视时似乎每一个空气分子都膨胀起来，令空气的密度大大下降，继而产生缺氧，呼吸加快，脸红等症状，过后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似的，嘴角总是向上，没来由的想笑。
　　午饭的时候，江舟远和刘涂两个，就这样因为互相看了一眼，所以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微笑，看起来其实傻的不行。
　　最后还是刘涂趁人不注意，往江舟远的脸色狠狠捏了一把，然后咳嗽一声，板正脸色。
　　江舟远用舌尖搔了搔口腔内壁，缓解一下肉疼，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
　　“喂？”
　　“喂，江舟远，你丫是不是跟刘涂在一块儿呢？”
　　江舟远不情不愿的承认道：“干嘛？”
　　成铭倩贼兮兮的笑了：“你猜我现在干嘛呢？”
　　“我哪知道你干嘛呢，”江舟远无所谓的打趣道，“你也跟刘涂在一块儿呢？”
　　“拉倒吧，”成铭倩没功夫跟他扯皮，“我现在站我屋窗户根儿底下，偷听你爸跟我爸的谈话呢。”
　　江舟远奇道：“窗户根儿底下？”
　　“是啊，”成铭倩猫在窗台上探头探脑，“刚我爸下去扔垃圾袋儿，碰上你爸了，俩人站在那说话。我这屋窗户正好开着呢，听得可清楚了。”
　　江舟远听见她话里隐隐有点幸灾乐祸似的，不由得失笑道：“你丫多大了，装什么大龄儿童，就这么无聊一事儿也值得您老打电话来跟我炫耀？”
　　成铭倩笑道：“还真不是我无聊。我问你，你丫这两天是不是见天儿的往外跑不着家啊？姐姐跟你说，做的太明显了。刚才你爸一开口就说的这事，他怀疑你早恋了呢。”
　　“我去。”江舟远声音顿了一下，“还说什么了？”
　　“没，再就是跟我爸抱怨了两句九零后，然后跟我爸达成了共识，现在话题转向了叙利亚了。”
　　“成吧。”江舟远心情稍微放松了点儿，语气一转，笑嘻嘻道，“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回去有赏。”
　　“切，”成铭倩鄙视道，“你这样儿的一点儿经验都没有，都不知道建立统一战线，等着被人识破吧你。记着好好拉拢拉拢姐姐，得了不跟你说了，我爸上来了。”
　　“行，拜拜。”江舟远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唉，吃完饭咱回去吧。”
　　“怎么了？”
　　江舟远无奈道：“我这两天老往外跑，我爸那边要怒。”
　　“哦，”刘涂遗憾的说，“好吧。”
　　江舟远低头吃了两口饭，忽然奇道：“哎你也天天往外跑，你爸妈就不说你？”
　　刘涂抬起头来理所当然的说：“我跟他们说我是去找同学写作业的。”
　　江舟远猛地一拍桌子：“早知道老子就使你这个理由了！”
　　刘涂就默默的笑了，无辜的耸耸肩。

　　下午吃过了饭，俩人坐了公交车回去。下了公交车往江舟远小区走的那一段路程，谁也没说话。
　　两人并肩走着，乍一看看不出异状，但是手臂在行进过程中互相碰撞，利用相遇的那一瞬间，两人的手指在飞速的交缠着，马上又分开。
　　这样无聊的游戏，他们俩也玩的津津乐道，从车站到小区的一段路，两根手指杀的不可开交。等到终于走到小区门口了，江舟远也终于流露出类似于失落的表情，他转过身来，想跟刘涂说你回去吧，我缓两天再找你吧，刚把嘴张开，就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江舟远！”
　　江舟远脖子一僵——是他爸。
　　刘涂的眼神一抬，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笑道：“叔叔好。”
　　江舟远也反应过来，回过头来叫了一声：“爸。”
　　赵靖看刘涂在这里，也没多说什么，就问了一句：“玩完回来了？”
　　江舟远点点头。
　　赵靖有些抱歉的看着刘涂，对着自己儿子笑道：“怎么还叫人送回来了。”
　　刘涂马上摆手道：“不是送他，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往那边一走就到了。”
　　赵靖看着刘涂，问道：“走去叔叔家坐一会儿？”
　　“不了，”刘涂挠挠头，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妈叫我回去呢。”
　　赵靖点点头说：“那叔叔就不留你了。高三了时间宝贵，快回去吧。”
　　刘涂摆手道：“叔叔再见。”而后又向江舟远看了一眼，“拜拜。”
　　江舟远看着他，说道：“拜拜。”
　　刘涂走了以后赵靖就转身走进小区去了，他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了点儿鸡蛋和其他什么东西，可能刚在便利店买了点儿东西，正好瞧见江舟远。
　　江舟远跟在赵靖后边，进了自己家门。
　　赵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江舟远有点尴尬，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玩的就回来了呗。您吃完饭了？”
　　“吃完了，”赵靖走进客厅里坐下，“你也吃了？”
　　“嗯，在外边吃完了。”江舟远说着就想往卧室走，没想到给赵靖叫了回来：“先不忙着学习去，你这玩了这么多天，也不急在这一时。”
　　江舟远眉毛一跳，心道果然躲不过了，只好走进客厅去，在他爸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寒假作业写多少了？”
　　江舟远一低头：“没写呢。”
　　赵靖对于这个答案果然不意外，他等的就是这个答案：“放假都一周了，你要放松也得适度。我觉着你挺大的小伙子了，没开口说你，但是我不说，你自己也心里也没个数？”
　　江舟远往沙发上一坐，不说话。
　　赵靖就知道他会这样，从小就这样，你一说他他就遗言不发，说急了就嚷一句跑走了，或者摔门在屋里不出来。
　　但赵靖也不是没脾气的，他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因为怕孩子生气，该说的话就不说了。
　　“我平时也不常管你，但是有点最近担心。所以我问问，你每天跑出去，都是干嘛了？”赵靖看着江舟远，语气很平静，但是带着典型的家长式的不容置疑。
　　江舟远的脸色有点沉了，但是还是回答了：“出去玩，各处逛。”
　　“跟谁？”
　　江舟远很想说都跟刚才那个，但是他毕竟心虚，不敢这么说，于是只好撒谎说：“有时候跟别的同学打球去，有时候出去吃饭什么的。”考虑到他爸已经跟成铭倩的爹接洽过了，所以他没说成铭倩，怕被拆穿。
　　赵靖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江舟远跟女生出去了，只好皱眉道：“就至于天天出去，一出去一天？”
　　江舟远满脸无奈：“……就赶巧了嘛，好了我明天不出去了，折腾这几天也差不多了……”
　　赵靖听见这个也很无奈，他没什么具体的表现，也不好直接问是不是早恋了，于是只好顺水推舟的说：“这两天你也玩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在家好好看书吧，别老出去了，期末考试什么时候出成绩？”
　　江舟远不耐烦道：“过两天就出了。”
　　赵靖盯着江舟远皱起来的眉毛，心里似乎也有些生气似的，但是江舟远的眉毛长得很像他母亲，这样一看赵靖又不忍心吼他了，最后也只好叹口气说道：“晚上想吃什么？天天在学校也没人管，回到家来吃点好的。”
　　江舟远脸色一变，口气也软了：“……随便吃吧，您想吃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客厅里一时寂静无声，午后的阳光尚暖，但冬季天短，再有几个小时也就黑了。像这样父子二人坐在客厅里的时光很少，还是在这样温馨适宜的时候，真的不适合吵架。
　　这样柔和的光线和熟悉的场景让江舟远有些恍惚，他不由得扭头去看了看身旁的沙发，那里应该坐着他的母亲，可是此刻却是空的。
　　父子二人一时无话，都陷入了某种感伤的怀念，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个女人，一个已经离开了他们，再也回不来的女人。
　　最后赵靖站起来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喧闹的声音把江舟远的思维拉回现实之中，却猛然感觉到即使电视的声音再响，也只能衬托得这屋子里更安静。
　　两个男人谁也不愿意开口说出这一分忧伤与软弱，只是都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使这父子相伴的温馨时刻再延长一会儿。
　　但是江舟远心里还有别的事。他和刘涂的事情瞒着他爸，尤其在这一刻，让他犯罪感倍增，他敏感的感受到此刻他应该在这里多陪他爸看一会儿电视，但是他更迫切的想听见刘涂的声音，毕竟困扰着他的这件事只能跟他一个人说。
　　于是没坐了一会儿，江舟远就站了起来，指了指卧室：“……我去写一会儿作业。”
　　赵靖看了看他，点点头：“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