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前》没骨花

31、第三十一章

　　进了卧室门江舟远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坐在书桌前发呆。
　　他的书桌上很整洁，一尘不染的，看样子他爸给他收拾过了，可是放假都一周了，他都没用过。江舟远叹了一口气，去床上拽来那个沉得要死的书包，一拉开拉链，那里面的练习册，总复习和课本卷子就爆了出来，江舟远瞪着那一团东西，心说这书包质量太好了，塞这么满都没坏啊。
　　顶着一张死鱼脸，江舟远拎着书包底，哗啦一声把东西倒在床上，厚厚的总复习在床垫上一磕，发出闷闷的声响。作业就在手边，可是江舟远却没心思写。
　　谈恋爱的确耽误学习，怎么能不耽误呢？这不过刚分开，江舟远又想给他打电话了，问问他到没到家，或者随便说点什么。
　　他爸还坐在外边的客厅里看电视。想起刚才的事，江舟远就说不出的憋闷。
　　最后他还是拿起电话打了一个。
　　“喂？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江舟远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没，想问你到家了没有。”
　　“还没呢，就快到了。”刘涂的声音有些起伏，应该是正在走路。
　　“哦。”江舟远应了一声，没话说了。
　　刘涂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也不见他挂电话，于是叹了口气问道：“你爸说你了？”
　　江舟远眼神一闪：“没有。……说是说了两句，不过……”
　　刘涂听江舟远的语气有些不太对，脚步慢慢停下来了，缓声说道：“到底怎么了呀。”
　　江舟远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很多事情就属于说了矫情不说憋屈，这么复杂的情绪，江舟远是没这个能力短时间内表达清楚的。
　　刘涂听他不说话，于是抬起脚来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大呼小叫的说道：“哎呀，不会是你爸发现咱俩的事儿了吧！”
　　江舟远额角一抽。刘涂的语气假得跟唱戏似的，江舟远就当他在搞笑。搞笑是搞笑，至少他猜对了一半儿呢。于是江舟远就应道：“是啊，我爸发现了，现在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来了，说要是不跟你分开，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刘涂笑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上你们家提亲去，会不会让你爸给打出来？”
　　江舟远鼻子里笑了一声，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半晌问道：“你说要是我跟我爸说了，他会不会把你给打出去？”
　　刘涂一笑：“你想说了？”
　　江舟远闭上眼：“想说，不敢。”
　　“那就再等等，”刘涂听起来语气很轻松，“我想着高考完了再说呢，那时候家长同志们心情放松一点儿，至少不会上来就拿东西打。”
　　江舟远无可不可的“唔”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怎么那么想的开啊，一点儿都不担心的？”
　　“这件事担心没有用，”刘涂说道，“我告你啊，要是高考你考个清华北大的，说不定对这件事情还有点帮助，不然想了也白想，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嗯，”江舟远无精打采的说，“行。”
　　刘涂笑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没胆儿啊，你想想我，你看你就一个爸吧，我呢，想想我你就平衡了，真的。到时候我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可别让我折了兵又赔夫人啊。”
　　“怎么我就成了夫人了呢，嗯？”江舟远不服道。
　　“我就那么一比方，你明白那意思就成。”刘涂看了看前面，“我快到家了，就这么着吧，等过两天你再找个理由出来。”
　　“嗯，拜拜。”
　　“拜，”刘涂挂了电话，低头收起手机，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刚才轻松的神情。
　　谁说他一点不担心的？但是这担心不能给江舟远知道。
　　到了现在这一步已成定局，他是不打算跟江舟远分的，到时候该怎么办，最怕的就是动摇，江舟远其实骨子里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不是一个非常坚定自己意志的人，他怕麻烦，而且心软，很多事不愿意多想，这些在他平时做事情就已经显现的很清楚了。
　　所以这个时候刘涂必须保证自己在他面前是一个非常坚定的样子，不能流露出一点动摇与软弱来。他倒不是怕江舟远到时候先放弃，他怕的是，但凡他在江舟远面前表现出他父母的态度，或者是自己对父母的歉疚来，江舟远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到时候给他来一出狗血的“我爱你，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这种戏码，刘涂就要吐血了。
　　不过这的确是刘涂多虑了，江舟远平时电视剧看的少，也没地方学这些去。这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奋发图强，打算高考考个好成绩，从而为自己争取一点有利的筹码呢。
　　刘涂踏进家门，客厅里是他爸正坐在电视前看新闻，他妈在卧室对着电脑整理教学素材。他上高三，他爸妈教高三，一家子都高考。
　　“儿子，回来啦？”他妈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回来了。”
　　“吃饭没有啊，中午吃的饭还在厨房搁着呢，没吃拿来热一下。”
　　“哦，我在同学家吃过了。”
　　这时候他爸突然来插了一句进来：“怎么老跑别人家吃饭去？这放假一周了，不说在家学习，你天天往外跑什么劲！”
　　刘涂知道他爸清楚自己是去“同学家写作业”了，但是他爸脾气暴，说话经常是这个味儿的，刘涂也就好脾气的应道：“哦，明天不去了。”
　　刘父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问了句：“考试成绩还没出呢？”
　　“没呢。”刘涂一边往自己房里走一边回答道，“出了学校会给您发短信的。”
　　躲进房里去之后刘涂在里面窝了半个下午，把每天摆在桌子上打掩护的作业动了一动，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出屋了。
　　吃晚饭的时候刘涂他爸跟他妈抢电视，一个要看新闻联播，一个要看法治频道，最后刘涂把电视遥控器抢过了递给他妈，说道：“爸你不是看一下午新闻了嘛。”
　　“就是，”刘母马上接口道，“你看一下午还不行啊，晚上该我看了。”
　　刘父气哼哼的没说话。
　　也是合该刘涂倒霉，今儿的法制频道这个节目讲了一个案件，结果犯罪嫌疑人正好是个同性恋，他犯罪也是跟他的同性恋人有关，再加上受歧视啊什么的，结果就造成一念之差。主持人的不时的点评让刘涂吃个饭如鲠在喉的，都没吃痛快。
　　好容易这节目演完了，到最后主持人做了点评，说什么同性恋是弱势群体，人们应该多些理解，或许会减少一些这样的悲剧云云，听得刘涂心里不大舒服。
　　本来饭桌上都没人说话的，节目也已经完了，忽然之间刘父就开口说了一句：“这同性恋就是不正常的，你惹他干什么呀。”
　　刘涂一愣，随即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同性恋又不是神经病，跟正常人都一样的。”
　　刘父：“我看跟神经病差不多。”
　　刘涂笑道：“您这思想也太老旧了吧，把同性恋看成神经病都是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
　　刘父筷子敲敲饭碗：“那不是神经病，他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
　　刘涂回嘴道：“哪有人跟人完全一样的？”
　　刘父一皱眉，刘母马上拦道：“吃饭就吃饭嘛，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刘涂悻悻的，两口扒完了饭，坐在沙发上不出声。
　　刘母也不知道儿子怎么了，今天似乎就是他爸说了两句，孩子就不高兴了。当着他爸的面儿也不好削家长的面子，等吃过了饭，刘涂去刷碗了，她才悄悄的跟丈夫说：“好容易放假跟孩子待会儿，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别把你平时对着学生那套拿家来，儿子可是自己的。”
　　刘父眨了眨眼，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刘涂洗了碗去自己屋里写作业，摆弄了手机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

　　没有了约会的假期俨然成了索然无味的鸡肋，自己在家里学习并不比在学校学习更舒服，好歹学校有一屋子人陪你受苦受难，看见别人学习自己也能有些动力。可是现在，屋门一关，对着一张桌子一面墙一堆作业，真正考验同志们学习品质的时候到了。
　　可惜江舟远没有学习品质，他这段闭门修炼的日子里，换了各种姿势来学习，站着坐着，趴着，或者躺着背书之类的，统统试了个遍，可惜既没有提升他的学习效率，也没有磨练他的战斗意志，无非是瞎折腾。
　　就快过年了，赵靖这两天进进出出的买年货和礼品，打算带着江舟远去拜年之类的。赵靖是独生子，母亲还在世，其他的亲戚都疏远了，很久不见了。而江舟远的妈也是独生女，江舟远的姥姥姥爷都过世了，这样算起来除了他爸，江舟远只剩下一个奶奶，还不是亲的。
　　江舟远的奶奶住在赵靖的老家那，据说是不愿意搬出来。赵靖给她请了个保姆，早几年买了电暖气和各种东西，把这小房子塞得满满的，尽可能让她在不搬出来的情况下住的最舒坦。
　　其实虽然江舟远有时候神经大条，可是对于某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比如他奶奶不喜欢他。其实说起来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母亲疼自己儿子都是天经地义的。江舟远的眉眼长得像他母亲，可是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像赵靖，只要一看见这张脸，奶奶就会想起来，这孩子不是她亲孙子，却拖累了她儿子一辈子没再娶，没有自己的儿子。
　　虽说这几年都不时兴传宗接代的说法了，但养着别人的孩子终究还是心里隔了一层。更何况江舟远的父亲还在，怎么保证他以后不会去找他亲爸？那可就是白替别人养儿子了。
　　赵靖背后劝他母亲，说是生恩不如养恩大，江舟远是个好孩子，他生父也早断了联系，一样都是儿子，跟亲生的一样。再说江舟远的母亲死前拉着江舟远的手，指着赵靖说这就是你亲爸，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但是奶奶心里的疙瘩也不是一天两天结下的。当初赵靖要娶江舟远的妈，奶奶就一万个不称心。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是这女人离了婚还带着儿子，自己的儿子可是头一回结婚，凭什么找个二婚的呢。奶奶就拉着赵靖左一个不合适，右一个不行的，说是看她的面相就命苦，别再是个克夫的命。
　　说的再多也没能阻止了自己儿子娶她。奶奶也不愿意结了婚还闹得全家不宁的，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个儿媳妇。江舟远的妈模样好，性格温柔安静，有学历有工作，家务也做的勤，真是除了离过婚，再挑不出毛病了。刚结婚那会儿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奶奶也逐渐觉得这儿媳妇好，就商量着叫他们再生一个，可是没料到什么都来不及，儿媳妇就得了癌症，命都没保住，还说什么生孩子呢。
　　后来奶奶劝了赵靖很多次叫她再娶，赵靖都不听，老人家心里存了忿怨，自然看见江舟远就不顺心。
　　这时江舟远坐在奶奶家的炕上，捧着一杯热水，坐在那里听他爸和奶奶说话。
　　奶奶很少问他的事，而是拉着自己的儿子一直问东问西的。偶尔话题被引到江舟远身上，奶奶才问一问学习紧不紧，打算考哪个学校，江舟远也就笑着答了。
　　吃午饭的时候赵靖系个围裙在厨房里帮忙，江舟远很有眼色的要去打个下手，奶奶说他不会做把他劝回去看电视了。
　　江舟远盯着电视机里的喜羊羊，听着隔壁屋子里的脚步声，切菜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说话声，才明白这是奶奶有话要单独跟他爸说。
　　这时候保姆已经回家过年了，家里只剩下这三个人，其实安静得很，要偷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江舟远却不想听。
　　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又何必知道呢。
　　江舟远拿着遥控器按大了音量，面无表情的看着喜羊羊与灰太狼。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能理解奶奶这样的想法，这是很正常的想法，没什么不对的。
　　也许自己要是能讨人喜欢一点儿，平时跟她撒个娇，多陪陪她，也许她也能更喜欢自己一点儿，可惜自己生就这么一个让人讨厌的性格，自己也是无计可施了。
　　有时候他会想说等他上了大学离了家，就叫他爸把奶奶接回家住吧，或许奶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是因为自己呢。但是这话没法开口，自己开口就好像带着些委屈和怨怼的意思似的，怎么说都不对。
　　想着想着手机震了，刘涂给他发短信：干嘛呢。
　　江舟远：我回老家了。
　　刘涂：哦，我还想着咱什么时候出来一趟吧，过年之前。过几天我就得跟着我爸妈各种拜年去了，我们家亲戚多。
　　江舟远：过了今天都有时间，你说吧。
　　刘涂：那就明天吧。我想你了。
　　江舟远：好，我也是。
　　刘涂：什么东西你也是啊，说清楚了。
　　江舟远：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
　　这样没营养的短信一发就停不下来，再无聊也有话说。直到那边做好了饭，江舟远才匆匆结束了短信，开始吃饭了。
　　奶奶还特地开了瓶酒，但家里没什么男人，喝也喝不出个气氛来，江舟远很识趣的陪着他爸喝，奶奶心脏不好就没有喝，倒了一杯饮料在手边。
　　吃过了饭赵靖就开着车跟江舟远回去了，江舟远惦记着明天要和刘涂出去，心情也稍微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