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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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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过后,雨化田命马进良清点人数,除了倒霉到底的杭州知府,从西厂带来的兵马倒是一个不少,只是有几人受了轻伤,相比起来,马进良的伤算是最重,亏他里面还罩了件护身软甲,才没有伤到筋骨。
反观倭寇那边,几乎是全军覆没,雨化田防着他们蓄意报复,命令全城戒严,实行宵禁,捕快军士日夜巡逻,但凡发现陌生面孔,都要上前盘问一番。
放过倭寇不提,最让雨化田挂心的是风里刀的武艺,他生性跳脱,从不肯认真练功,教他的拳法和身法练到七八分形似便嫌气闷,不肯再学,雨化田开始还惩罚性地打他几下,而后风里刀发现这义父只是面上生气,下手极有分寸,打在身上并不十分疼痛,雨化田再动怒,他也不怎么在乎了。
在杭州安顿好之后,雨化田便把风里刀招到身前,说要考校下他的武功。风里刀也是个人精,余光瞥见赵怀安和马进良这两座门神,顿时就怂了,皱着一张脸道:“义父,真不巧,我这两天闹肚子……”还没说完,扭头就跑,忽听身后雨化田道:“你出了这个门,咱们父子的缘分就算断了。”不由得停下脚步,磨磨蹭蹭挪回来道:“义父何必说这么绝情的话,我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给义父解闷儿呢。”
雨化田叹道:“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可能时时在我身边,练好了武功,不求伤人,但求自保,也省得我为你分心。”
风里刀心中一暖,他知道雨化田是为了他好,他那三招两式只会平白惹人耻笑,配不上督主义子的名号。“义父,我这次一定好好学,不叫你失望……可是那刀枪棍棒的玩意儿,我没兴趣,带在身上也笨重。”
雨化田道:“这你放心,套路之类的东西不太衬你,你还是学些轻功吧,打不过,至少可以安然脱身。”
风里刀一听轻功就来劲了,成天看着他们几个上上下下,飞檐走壁,心里别提多羡慕,前几天听马进良说起皇帝的轻功,竟不在他们之下,越发嫉妒起来。
“我和进良的轻功都师从少钦公,而少钦公则是三保太监的关门弟子,讲究身如萍踪,诡谲灵动,尤其是这姿势,一定要仿佛闲庭信步,萧散优美,倘若着急忙慌,步履踉跄就落了下乘……你看好了。”雨化田一边说,一边演练,风里刀只见他面带微笑,仪态潇洒,那身体就跟没有重量似的,随风而走,明明向左,倏忽在右,明明向前,倏忽退后,当真是神鬼莫测,叫人捉摸不透。
马进良在一边等候多时,早已技痒,见雨化田冲他一点头,也跃入场中,他和雨化田师出同门,又多年同吃同住,彼此默契,不是旁人可比,举手投足都恍如一人所为。他们一个穿白衣,一个穿蓝衣,曳撒展开,像是两只蛱蝶,穿花绕树,落英缤纷。马进良较为迅捷,而雨化田偏于飘忽,各擅胜场,一时分不出个高低。
风里刀看了一阵便捂着双眼叫道:“不能学了不能学了,我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低下头想,那三宝太监郑和不知是何等高手,创下这样厉害的武功,但既然这般厉害,又何必屈身朱棣手下为奴,想必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他遥想郑和当年风采,不禁悠然神往。
雨化田知道不可急于求成,和马进良同时顿下身形,将法门要领都细细跟风里刀说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耐着性子多讲了几遍,并不避忌赵怀安在场。风里刀于做人上聪明伶俐,但学武的天赋却不是太高,练功的年纪也晚,照着雨化田的办法学了一阵之后,连连叫苦。
这时,有个番子进来见礼道:“参见督主。”
雨化田认得他是派出去的探马:“那帮倭寇有什么动静了?”
番子道:“回督主,咱们放回去的那个倭寇似乎已经将话带到了,卧底回报,这几日倭军频繁调动,把海岛上的人都召回来,像是要在杭州有大动作。”
“我还怕他们不来呢……”雨化田捧起一杯热茶捂手,“倭军的首领叫什么名字,多少军力,有何图谋?”
那番子支吾几声才道:“属下只查明倭军主将姓松浦,别的一概不知……”
谁知雨化田并不责备他,反而勉励了几句,语言不通,殊为不易,随即转头道:“进良,你怎么看?”
须知西厂是朝廷耳目,密探遍布天下,波及朝野,在雨化田的计划下,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上头不知属下,属下也不知上头,即使被人发觉,损失也极有限。不仅在中原,朝鲜、日本、鞑靼、安南都有西厂的眼线,他们继承的是三宝太监的班底,密探们大多懂夷语,通夷俗,在当地娶妻生子,甚至有人还做了高官。马进良就知道几个早些年派遣日本的卧底,如今已能独当一面,自他们传回来的消息当然准确得多,眼下雨化田问起,便道:“据‘东风’所知,倭人多来自日本的平户藩,藩主叫做松浦镇信,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诸侯。但真正拿主意的却是他身边的一个军师,此人来历不明,只知是个汉人,旁人唤他作五郎,颇得松浦信重。”
“连‘东风’都不知道来历……足见此人厉害。”‘东风’是大明在日本卧底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于关白身边侍奉。雨化田抱着那茶杯想得入神,凉了都没察觉,风里刀巴心巴肝地贴上去,用自己的双掌给雨化田暖手,他天生体质偏燥,一到冬天就像个移动的小暖炉。雨化田被他一搅,抬头问赵怀安:“你的那些江湖朋友有什么消息?”
朝廷打听不出来的,未必江湖上也没有风声,就有些心术不正的武林人士混在倭寇当中,趁机牟利,赵怀安在道上行走多年,广施恩惠,黑白两道都认识几个,拜托下去,无不应允。“巨鲸帮帮主来报,就在咱们遇刺的第二天,有一伙倭寇占了他的总舵,杀伤好几十个手下,他寡不敌众,只得带着几个心腹突围出来,现在还没地方落脚。”
“倭寇有多少人?”
“据他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把他的总舵都占满了。”赵怀安想起那巨鲸帮帮主平素也是当地一凶,欺行霸市的事情没少做过,如今碰上个更凶恶的,竟惶惶如丧家之犬,也顾不上没什么交情,跑到他这里来求援了。
“看来是条大鱼。”雨化田觉得手心都出汗了,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但不忍心拂了风里刀一片心意,强忍着道,“巨鲸帮总舵的地形如何?”
“背后靠山,一面临海,道路四通八达。那里原是个武侯祠,香火甚旺,因帮主仰慕诸葛孔明,强行占了,留下大殿和庙祝,改作巨鲸帮的总舵。”
先有巨鲸帮作威作福,后有倭寇横行霸道,诸葛亮死了千年之后,躺着也中了一箭。
风里刀插嘴道:“这糊涂帮主还罢了,倭寇怎么也喜欢和孔明过不去?”
马进良已经形成习惯了,开口就叫他“臭流氓”:“你是不知道,日本人把罗老爷子那部《三国演义》当兵书看,他们最敬重的就是武侯。京都茶馆里讲故事的人还按着三国的模子,编了个新故事,里头也有个绝顶聪明的人,叫做五郎,那松浦家的军师或许就是因此得名。”
风里刀嘴里啧啧作响:“武侯要是知道自己被这么糟蹋,还不显显灵教训教训他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雨化田乍闻此语,心头灵光一闪,站起身道:“那咱们就做一回招魂的法事,让他们见识见识武侯的厉害。”
接连多日,雨化田只每天在府衙里同马进良赵怀安喝茶谈天,间或指点风里刀武功,不再有其他动作。他料定这群倭寇在武侯祠里龟缩了半个月,必然粮米告罄,如今他已命人封锁所有出海口,倭寇的补给运不进来,只有四处劫掠,惹得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周遭十几个县的县令走马灯似的往钦差衙门跑,有的是想趁机捞点抚恤银子,有的却是真心实意疼惜百姓。雨化田一视同仁,都是先安抚几句,然后就没了动静。有个县令年轻,性子急躁,从衙门出来转头就当街把雨化田骂了个狗血淋头,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捎带上了。风里刀在院子里扎马步,不禁叹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骂了这么久还不带重复的。
雨化田一搁茶杯,让马进良带了上百号人衣冠整齐地出去,将那县令五花大绑,敲锣打鼓地游街示众,然后扔到牢里,杭州城中流言四起,纷纷传说这西厂督主也不外如是,倭寇还没打到眼前就怕了。
风里刀依葫芦画瓢问他义父要不要把传播流言的人也抓起来,雨化田却道:“传,由他们去传,传得越捕风捉影越好。”
等过了元宵节,突然有一天晚上雨化田点齐兵马,离城而去。
风里刀和马进良伏在一丛灌木底下,两个都全副武装,准备停当。黑漆漆的夜里一点星光都没有,只看得见几双眼睛眨呀眨的,正适合杀人越货,精忠报国。
“诶,我说看门狗,义父这办法行吗,咱穿这身行头出去,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你敢怀疑督主,不想活了?”
“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动手……哎哟!”风里刀刚一出声就被后面的人勒住了脖子。
“当心,别打草惊蛇。”
“赵怀安你放开我……咦,你这脸是怎么了?看门狗,快来看呀!”赵怀安想要阻止还是慢了一步,见马进良和风里刀身体的轮廓,在黑暗中一抽一抽地蠕动,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赵怀安很郁闷地道:“我觉得还成啊,你们用得着这么夸张么。”
风里刀捂着肚子道:“不是说你不好,正是因为太好了,越看,越觉得你适合。就是有一点……”
“哪一点?”赵怀安疑惑地摸摸脸。
“这颜色太干了,要涂点油……”说时迟那时快,风里刀出手如电,两只掌心在赵怀安脸上飞快地一抹。赵怀安只觉颊上一湿,拿手去摸,还腻腻呼呼的。想到以风里刀的章法,说不定是多恶心的东西,肠胃里面顿时一阵翻腾,反手去抓他,那人却像泥鳅一样滑开了,马进良在旁边赞了一声:“好,我门轻功果然是天下无双!”
“还不快跪下来叫师叔!”风里刀不知躲在哪棵树后道。
“臭流氓!”马进良骂了一句,觉得用词有点不准确,挺像是受了调戏的小媳妇,又加了句气壮山河的,“王八蛋,有本事过来受死!”
风里刀不中他这激将法,一阵沉默,马进良听声辩位,察觉东南方向有人缓缓移动,当下不动声色,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待那呼吸逐渐逼近,马进良陡然暴起,右手直扣那人脉门,他知道风里刀有几招绝学传自曹少钦,不敢太过怠慢,左手还去按他的曲池穴。
甫一触及那人的衣衫,马进良就觉一股极大的力量冲面而来,忙运起功力抵抗,没成想那力道却源源不断,将他拂了一个跟头才作罢。“臭流氓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马进良心中一个闪念,挺身起来,就要动家伙。
“进良,你们这里好热闹啊。”面前这人忽然开了口,惊得马进良一激灵。
“冒犯督主,罪该万死。”
“你们在玩什么呢?”
“义父!”风里刀见靠山来了,忙不迭从一株树冠上跳下来,“我看赵统领脸上的妆太浓,就用口水帮他抹匀了。”
他这么一说,雨化田顿时也感兴趣了:“谁有火折子,让我来看看。”
赵怀安胸中暗暗叫苦,这三个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促狭。“我有我有!”风里刀笑嘻嘻地在怀里摸来摸去,在赵怀安的注视下,鼓捣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倒是他身边的马进良手中一亮,他们两个相视一笑,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颇有雨化田当初假扮揭穿时的风范。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雨化田想笑,用袖子遮住了。
赵怀安涂成枣红的脸上又加亮了点颜色,浸成了血红,对雨化田道:“你不也差不多,敢不敢放下袖子给咱们看看?”
“有什么不敢。”雨化田说放就放。
“你……敢不敢摘下这面罩?”
“有什么不敢。”雨化田说摘就摘。
“你敢不敢不戴这面具?”
“当我和你一样傻么。”雨化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刚才斥候来报,大鱼已经咬了诱饵,等会就看你们的了。”
他们几个人都收起玩笑的心,规规矩矩带领好人马,在各自设定好的位置埋伏下来。林木间开始还只有一两点火光,转过一道山坳,火把渐渐多起来,是倭寇们劫掠之后,带着战利品和俘获的男男女女回营了,一时间马蹄声、谈笑声、哭号声响成一片,声势不小。风里刀和他的队伍躲在武侯祠的正后方,看得最清楚,倭寇将老百姓百十人绑成一线,用鞭子驱赶向前,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群禽兽,风里刀暗骂,盼着雨化田如从天降,将他们有一个是一个,全都踹到海里去喂鲨鱼。
待那些倭寇离着武侯祠的大门还有四五十丈的距离,陡然一道金光自山坡上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开出火树银花。“来了!”风里刀只听左侧松林中一声号炮,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白盔银甲,手提长枪,猝不及防把俩倭寇扎了个穿心透,挂在枪尖上晃荡几下,抛得远远的。倭寇们虽然惊慌,阵脚却不乱,一边厮杀,一边让会汉话的人喊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长枪猛将大喝一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倭寇们顿时有点安静,谁见过带铁面具的赵子龙啊,这形象和庙里面塑的差得有点远,要是说“吾乃兰陵王高长恭”恐怕还有人信。那赵子龙也有些不好意思,僵在马上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尴尬的时候,又是一声号炮,右边松林里也杀出一支人马,为首的人白面无须,清朗孤隽,一杆长矛竖在身前,倭寇们纷纷觉着这个还比较像赵子龙,谁知那人开口就道:“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现场的气氛更加尴尬了,倭寇十分明显地不能接受这样的人物设定,幸好还有第三声号炮,一队人马从后方杀入,凶悍无比,为首一人赤面长须,挥舞一把七尺大刀,一张脸正气堂皇,还不等他开口,倭寇们便齐声叫道:“关云长!”
此刻,最后一声号炮响起,风里刀身披八卦巾,手执鹅毛扇,坐在一架两轮小车上,从祠堂正中被推出来。只见他羽扇轻摇,指点众人道:“本侯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不得不说风里刀正经起来还挺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倭寇连番受惊,加上四面围攻,终于四散溃败,其中被打死、踩死、吓死的不计其数,剩下的残兵败将都跪下来乞求诸葛武侯饶命。
那白面张飞却道:“尔等罪孽深重,屡教不改,还要活命,真是妄想!”言罢提起丈八蛇矛,将离得近的几个戳翻在地。关赵二人见他如此,也依法行事,追得倭寇们连滚带爬,嚎哭震天。这时,有个穿道士衣裳的人从祠堂中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伏跪在风里刀脚下,用字正腔圆的汉话道:“大人,他们都已投降,自古杀降不祥,还请大人饶他们一条性命!”他看风里刀坐的是诸葛孔明的位置,便以为他是首领。
风里刀何曾见过这种杀人的阵仗,方知闹市中说书人口中尸堆成山,血流成河,所言不虚,他心中掠过片刻不忍,道:“我也觉得不好,只不过……”
“只不过他们都是倭寇,倭寇便都该杀,要怨只怨他们命生得不好。”那道士听见背后忽然有人说话,不敢抬头,脑袋深深地埋下去,见一抹阴影从脚踝边漫上来,他的兵器拖在石头地面上,发出尖锐的金石之声。
“你是汉人?”道士听那人问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凶神当倭寇杀了,连忙道:“贫道是这武侯祠的庙祝,自幼在此出家,已经二十有一年了,道号静渊。”
“既然是汉人,为什么帮倭寇求情?”
静渊虽怕得厉害,讲话却十分明白:“回大人,这倭寇是凶狠不假,但进祠以来,对武侯神位甚是恭敬,早晚三叩首,晨昏三炷香,从不怠慢,待贫道也是……”
“所以你是受他们的恩惠,收他们的好处了?”
“贫道冤枉!”静渊忙不迭地辩白,“总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收抢来的东西,造孽造孽……贫道只想,纵是倭寇,也是爹生娘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已经受了教训,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一来为大人广积阴德,二来彰显朝廷宽厚。”静渊见那人所着的靴子在面前来回几次,仿佛有些动心了,又趁机道:“贫道素闻当今皇上生性冲淡,不喜争斗,要是知道大人乱开杀戒,说不定会失了圣宠。”
“圣宠?”那人突然笑了起来,静渊也跟着他笑,“凭你也配和我说圣宠?”他一矛扎下,入土三寸,正插在静渊食指与中指之间。小道士惊得向后一跌,仰头见那白脸张飞正直直地盯着他,一场恶战过后,他的战袍依然光亮如新,只是下摆处沾了少许鲜血。
“丞相,借短剑一用。”
风里刀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忙从大袖底抽出一把精钢短剑,是雨化田特意自内府里挑出来送给他防身用的。“张飞”接过来掂量几下,转身就丢在静渊身上:“去,杀几个倭寇,如果你还是我大明之人的话。”
祠堂外的战斗已接近尾声,百余个被卸了兵器的倭寇被围在垓心,等候处置。“铁面赵云”和“红脸关羽”见这边还热闹着,都扛着兵器过来了。
“您这是唱哪一出啊?”“赵云”小声道。
“张飞”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听“关羽”很不乐意地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奉陪了。”
“赵大侠,你又耍什么脾气呢。”
“我就从来没见过白脸的张飞!”他显然是对雨化田不敬业的扮相很不满意。
“小说家言,蠢人才信。”
赵怀安知道他说的是正史里的张翼德,乃是一仪表堂堂美书生,还善画美人,但不能要求倭寇也个个读过《三国志》,还正好读的是《张飞传》啊!赵怀安心中默默呐喊,当初得知雨化田自告奋勇要扮张飞时,他们仨都期待得不得了,谁知还是被这千年老狐狸给骗了。
“既然没涂黑脸,为何还遮遮掩掩不给咱们看?”赵怀安仍是气不过。
雨化田道:“比起黑脸,我还是更不愿让你们看见我的素颜。”作为张飞,怎么能抢了诸葛亮的风头,话一挑明,他就又把面具戴上了,却看那静渊,还坐在原地发怔。
“下不了手?”
“我没杀过人……”静渊一哆嗦。
“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雨化田转头望向那些俘虏,从长相上来看同汉人没多大区别,扔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但怎么就生了这样一颗狼子野心,非要用别人的血肉来滋养。方才还不可一世,此刻已萎顿在地,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只要给他们一块小石头,就能让他重新将爪牙磨尖。自隋唐以来几百年的时间只够教会他们穿上一件文明的外衣,内里,仍是野兽的筋骨。
“他们不是人,禽兽而已。”雨化田道。他还没收回目光,就听见脑后数声惊呼,转头,见那小道士静渊不知什么时候,已将短剑横在风里刀的脖子上,冷笑道:“什么钦差,不外如是。”
“原来你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西厂的督主,正好给我家松浦大人祭旗!”言毕静渊再不多话,一抖道袍将风里刀兜头包住,纵身一跃,破庙而出。雨化田怕误伤了宝贝儿子,匆忙挥出一掌,也不知打中没有,只见那人几个纵跃,投入林中,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