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徒慕高义

94、失意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不堪，过不了几日，京城里的传言一定会沸沸扬扬，圣上亲自下旨赐婚的王妃竟一变而为破鞋，被一介来历不明的歌姬逼到无路可走，只能被休回家，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可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比心痛更难承受。

　　她自嘲地笑笑，无任何留恋的离开，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在这不是吗？现在不过是如愿以偿了，虽然并不在预料之中，可肩上的责任少了那么多，难道不该高兴吗？她努力勾嘴角想像平日那样柔和地笑，却发现眼泪落的更加欢快，终于无奈的叹口气，作罢。

　　摊开手掌，掌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放手了吗？

　　真干脆，真利落，可是，真不在乎了？

　　不是的，分明不是。刚才近乎窒息的疼痛还弥漫在胸口，仿佛在大肆嘲笑她离奇的错误决定，也是不间断的清晰提醒。

　　提醒她，就在不久前，她自己，亲手将爱的男人推得更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这样做，真的是对他好，也对自己好吗？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像坠入绝望的深渊，无力挣扎，灰心失意？

　　他的爱，有如一注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滋润着她，一点一滴融入她的生活。

　　拥有时并不认为珍贵非常，失去时却觉到痛彻心扉。

　　——明明什么都在乎得要命，却还偏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哥哥曾揉揉她的头发，笑着叹气，如是说道。

　　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评价丝毫不差。

　　她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只是，又有什么要紧呢？都不重要了。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需要静一静，心思，太乱了。

　　“小姐，请上车。”

　　行至门前，惊讶地发现张府的马车竟已前来，还好，真是善解人意，慕容景风提前通知了张善，还不致使自己落魄不堪地走在街巷上，接受好事者的猥琐目光洗礼，就自己现在和他的交情来看，已算是义尽仁至了吧。

　　不出一言，她掀开珍珠串就的帘幕，进入车中，冷声道，“走吧。”

　　车夫也不多话，显然张善之前嘱咐过，直接扬鞭驾马，飞驰而去。

　　静静坐在车马内，轻柔抚摸着车壁上的金纹，真美，可又有什么用呢，可以用金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最可怕的现状就是拥有倾国之财却一件事也办不成。感情就更复杂了，从不可能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也与金银无干。只取决于当事两人自己的感觉与心绪，其中一方破裂，另一方再怎么挽留也毫无益处，还不如就此放手，免得惹人生厌。

　　只不过心会痛罢了。

　　可是，天还那么蓝，世间还那么美，你还没有看够，还没有玩够，心怎么可以死。方才还阴沉得要倾盆的天气就在这短短片刻之间突变，云朵虽不情愿却无可奈何地露出身后的太阳，退隐一旁，万丈阳光又重新洒满人间，像是重新建立了一个国度，自己的离开，难道就这么值得弹冠相庆么？

　　手指搭上眉骨，略微遮挡了一部分刺目的阳光，她忽然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目光茫然，面前经过一对母子，她仍旧是那样无措停滞的表情，麻木地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一晃而逝，甚至忘了今夕何夕。突然，她听到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大声叫道，“娘，你快看，那个坐在马车里的漂亮姐姐怎么了？”

　　荆钗布裙的妇人拉紧了儿子的手，“恺儿，姐姐一定是有什么伤心事，所以才会哭。别叫得那么大声，姐姐听了会更难受的。”

　　那对母子声音并不大，可她听得一清二楚，那停滞了许久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像是原先如镜面的湖水被人破坏，一点一点荡漾扩散开来。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她放下珠帘，漠然无语将视线转回马车内，低声喃喃。

　　很久没有哭过了吧，上一次，大概还是两年前哥哥为了救自己后心中箭昏迷不醒时，这样迷茫无助的感觉，许久不曾有过了。也许自己这样的人，心早就已麻木了，连哭泣这种最原始的本能都快要忘记了，如果不是痛到极致，恐怕那压抑也就藏在心里，谁也不能知晓。却逐渐增长壮大，腐蚀着内心温暖阳光的一面，而自己，逐渐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仿佛眼前便是那浩荡的连天水，脸上，微有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