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敌》catty

67、下山

　　仿佛被烫了般，几乎在被抓住的同时，我立即甩开了那只柔嫩的手。

　　“哥哥！”她委屈的叫道。

　　我没有理会她，走至杏儿身边，伸手抚下她的眼帘，心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转目却看见她腰间挂着一把精致的钥匙，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哥哥。”欣儿撅起红艳的小嘴蹭了上来，就像往日一样，做了错事后，便在我身边撒娇，只是这一次，欣儿，你错的实在太离谱了！

　　我低着头用钥匙开了锁，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转身刚走至门口，一双纤细的手臂猛地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哥哥，你别不理欣儿。”她在我背上呜咽着，“欣儿没有错，她要断了欣儿的手筋脚筋呢！呜呜。。。哥哥，难道你都没有听见。”她哭得哽咽，“难道你忍心。。。看她害我，呜呜。。。哥哥。”

　　“欣儿。”我转过头去，凝视着那张娇憨的脸，刚才的狰狞恍若一瞬的错觉，“哥哥以为，无论如何我善良的妹妹都不会轻易用这种手段，去害一个曾经与她朝夕相伴的人。”

　　欣儿咬紧了唇，抽抽搭搭的望着我，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终是令我心疼不已，几乎就要拥她入怀，却见那翦眸中有一点寒光倏然掠过，“那么你的妹妹应该是什么样子才符合你的要求！”

　　我一怔，要伸出的手变得僵直难动，欣儿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声道：“哥哥，难道你忘了，欣儿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我倒吸口气，一颗心如坠冰窟，却听欣儿幽幽的道:“那年我们刚下山，哥哥本想找个差事，却被那个家伙骗了去。。。”

　　“欣儿。。”我虚弱的叫她，手心里已全是冷汗，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看着他撕破了哥哥的衣服，然后把哥哥压在身下，我拼命咬他踢他，可他壮的象头狗熊，只一脚就把我踹的吐了血。”她将那把小巧的匕首举到我面前，“那时，我就是用它救了哥哥，你难道忘了么？欣儿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我慌乱的一把推开她，身形不稳的倚在门边，欣儿却毫不放松的靠过来，“为了哥哥，欣儿的手早就不干净了。”她摇晃着一双雪白的小手，凄凉的笑道：“你看，哥哥，它们看上去虽然白皙，可是早就染上了别人的血，都是因为哥哥，是为了哥哥！欣儿从来都不后悔呢。”她轻轻抱住我微微发抖的身体，柔声道：“你也不要怪欣儿了，好不好。”

　　“是。。。哥哥不怪你。”飘忽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自己的唇，想起当年在此地发下的豪言壮语，真真是何等的幼稚！不但没有照顾好欣儿，反而一下山就逼她杀了人！而那时，她还只是个懵懂幼小的孩子！

　　自此以后，哪里还敢以真容示人。

　　只是，就算自己不在乎做一名乞丐，可欣儿她，本应是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跟随我颠沛流离，时时还要忍受疾病的折磨！

　　保护她，照料她！这是我向佛祖发过的誓言，我怎么对得起她！

　　“欣儿，是哥哥亏欠你太多了。”我抚着她的发丝喃喃的道。

　　欣儿脸上的幽怨之色一扫而空，“哥哥，你永远都是欣儿最爱的人呢。”她翘起嘴角，荡出绝美的微笑，“是欣儿的，永远都是欣儿自己的。。。”

　　还没来得及听清她呢喃的后几句话，蓦的，远处传来尖锐刺耳的哨声，几乎同一时间，离山的半空中，忽然炸开一道亮丽的光焰！

　　怎么回事？！

　　呆愣的瞬间，几道金黄色的光并着急促的呼啸腾空而上，绽开的刹那间，黄昏中一贯宁静的灵圣宫被照得分毫毕现！

　　“哥哥！”欣儿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开始了，哥哥，我们快走！”她急急的拉着我往后山跑。

　　我身不由己的跟着她，“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你就先别问啦，快跟上。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给你解释。”

　　我跟在她身后，心中满是疑惑。

　　是不是有人来到山下？难道是要攻山？！

　　离山四周遍布毒物，怎么可能轻易令人上来？可是，以刚刚烟火升起的高度计算，发信号的人至少已身处半山腰，那么，这些人是如何避的毒？！

　　欣儿，为什么你似乎对此知之甚详？为什么你现在跨跃的步长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六倍？！

　　欣儿，你到底还是不是，我那个一向不谙世事不懂武功的妹妹！

　　“哥哥，以后你再也不用怕他啦。”欣儿笑逐颜开的回首望我，眸瞳中溢满了兴奋的光彩，“怎么啦？难道你不高兴么？”她放慢了脚步蹙起眉头。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周围太静了吗？”

　　欣儿眨眼笑道：“那是因为前面可是有很大的麻烦呦——”

　　“只可惜对灵圣宫来说，几只小蚂蚁还撼动不了大树。”这熟悉的声音！是从被树枝挡住的凉亭里发出来的！

　　不由得放缓了步伐，却见凉亭里慢慢踱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鹤云！”身边的欣儿低声惊呼，微微发颤的声音暴露出她此刻的惊骇。

　　“不错，真是让俞小姐失望了。”鹤云淡淡的道。

　　“你。。。这里只有你？！”欣儿的神色慌乱，面上一片惊疑不定。

　　“俞小姐是在找他们吗？”鹤云举手打了个响指，从四处阴暗的角落中忽然跃出十余人。

　　欣儿的脸色登时大变。

　　我伸臂轻轻的搂住她。傻孩子，你难道不知，低估对手是足以致命的错误。

　　鹤云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隶农，你来说说小姐都让你做了什么？”

　　站在鹤云身后的高个子跨了出来，恭敬的答道：“小姐让属下这几日调换巡后山的人手，随时准备在山下人发出攻山信号后，护送公子他们循后山密道下山。”

　　鹤云看了欣儿一眼，道：“她是如何知道密道的？”

　　隶农道：“小姐趁宫主与总管均不在的几日，先后勾引了七名宫中弟子。”

　　鹤云冷冷的道：“听说这其中还有你弟弟？”

　　隶农狠狠的盯着欣儿，语带沙哑的道：“是，属下已经将他。。。按宫令处置了。”

　　欣儿的身子一抖，向我身边靠了靠，更用力的搂住她，我瞪着隶农，道：“什么叫勾引！你听哪个无耻之徒说的！”

　　隶农撩下眼皮，垂手道：“这七名弟子都已与小姐。。。有染。”

　　“不——”欣儿一头扎进我怀里，捂着耳朵，大哭道：“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骗子！”

　　我抱住抽搐不停的她，怒道：“鹤云！是向晟莲要你来侮辱我们兄妹的么！”

　　鹤云低眉道：“宫主只是叫属下来问公子一句话而已。”

　　我咬牙道：“他还要怎样？！”

　　“宫主问，公子是否已经明白了？”

　　“哥哥。。。欣儿好。。难受。”怀里的人儿发出虚弱的呻吟，细弱的身躯不住地往下滑落。

　　“欣儿！”我大惊，难道她的病又犯了么？！“你怎么样？”

　　欣儿抬起头，美丽的眼睛里噙着泪花，苍白的额头布满了冷汗，“抱紧我，哥哥，求你抱紧我。”

　　“哥哥去。。。”我艰难的说下去：“找他给你治病。”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了！”欣儿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公子还是带俞小姐回去吧，宫主自会给小姐治病。”说到最后两个字，鹤云的声音似乎更冷了几分。

　　望着羸弱不堪的小妹在我怀里不断痉挛抽搐，凄凉和绝望逐渐消耗了我身上仅存的余温。

　　四周连同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冷无情。

　　“请公子早些回禁地歇息。”鹤云向前迈了一步，无形的压力山一样的压了过来。

　　“不要再回去。。。欣儿宁愿死，再也不要看见哥哥被欺负了！”欣儿的眸子里浸满了请求。

　　“俞小姐身体不适，你们搭两把软椅来。”鹤云吩咐道。

　　“不！”欣儿紧张的抱紧我。

　　我微眯起眼瞅着四周那些一动不动的人影，不自觉地让微笑扯动了嘴角，这状况好象有些不对头呢。

　　鹤云的脸色却变了——十几个属下竟然没有一个应声！

　　蓦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一排假山石后传来，“我家阿风明摆着不愿意回去，嘻嘻，看你不是个傻子，怎么就听不明白！”

　　小鱼儿！

　　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又惊又喜，这孩子是如何上的山？！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哼道：“我看他不是听不明白，是欺负惯了我家公子！该死的东西！”

　　这是！

　　方宁！

　　我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巨大的喜悦直冲上来，“小宁！”我声音颤抖的唤他。

　　“公子！”一道瘦小的人影从假山后面冲出来，“公子！”清秀的脸上一片泪水横溢，方宁急急渴渴的朝我这边跑，却被后面的潭小鱼一把揪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方宁吼道。

　　潭小鱼望着鹤云，慢条斯理的道：“我怕你这样跑过去，不免要当了人质，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家阿风。”

　　方宁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

　　鹤云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小鬼还想折腾出什么花样？聪明的尽早自绝，别等到求死不能时再后悔！”

　　方宁呸的一声，骂道：“你唬谁呢！小爷可不是吓大的！”

　　“聪明的上司应该最体贴下属，我猜鹤总管绝对不会不管他们，对不对？！”潭小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飘到隶农的身边，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压在对方的脖颈上。

　　鹤云神色丝毫未动，他淡淡的道：“灵圣宫下属所有弟子随时愿为宫主效死命，这是每一个宫里人的荣耀。”

　　方宁轻蔑的道：“别以为每一个人都象你这样执迷不悟！”

　　鹤云微晒道：“不信你大可以问问他们。”

　　话音刚落，隶农洪声道：“属下誓死效忠宫主！”

　　周围立即响起一片附和声：“誓死效忠，永不后悔！”

　　潭小鱼无奈的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他灵巧的身体忽的飘起，手中冷芒如寒冰一点，直指向鹤云的眉心，鹤云倏然矮身，双腿带着强劲的力道猛绞过去。一旁的方宁清叱一声，加入了战团。

　　我轻轻放下欣儿，举步正要去帮他们，欣儿却抓住我，焦急的道：“哥哥，趁这个机会我们快走！”

　　我使力想甩开她的手，哪料她的力气却大的出奇，“哥哥！他们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快呀！”

　　我深吸了口气，扭回头强笑道：“好，我们快走。。。”趁她略一分神间，顺势点了她的穴道。

　　再回头时发现，只是这一瞬间，潭小鱼和方宁已然捉襟见肘，来不及多想，我立即冲了上去。

　　莆一加入进去，鹤云令人窒息的掌风瞬时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即使如此，我也马上感觉出他已然特意放缓了力道，每一出手都小心的避开我。

　　心中一时间竟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卑。只怕他若不是这样顾及我，我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

　　只是，如此下去，不出五招，我们三个都会败下来。

　　“快闪开！阿风！”潭小鱼刺出的匕首被鹤云轻轻避过，却吐着一抹寒光猛地朝我的肩头刺来。

　　心头一凛，我刚要闪避，眼角余光却看到潭小鱼向我眨了眨眼，不及再想，暗自咬紧牙关我似惊呆般丝毫未动。

　　却听鹤云暴喝一声，一股极强的劲道弹来，潭小鱼手中的匕首呼的脱手飞射出去，“夺”的深深没入山石中。

　　我立时捂住肩头，痛叫了一声。

　　鹤云先是一怔，忽然周身大震，他低头看了看肋下被插入极深的弯刀，面容平静的抬头望着我，问道：“公子真的受伤了么？”

　　我惭愧的放下手，道：“没有。”

　　他明亮的眼眸突然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那就好。”

　　我忽然发觉这竟是自己首次与这双眼睛对视，原来，这双眸瞳中闪动的世界竟是分外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