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敌》catty

68、真相

　　“恐怕不好的是你！”方宁握刀的手腕翻转。

　　“住手！”我急声喝止。

　　鹤云突然嘿了一声，却听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竟从中间折断，方宁腾腾腾倒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低头望着手中的刀柄，似乎愣住了。

　　鹤云的身形却稳如磐石般屹立未动，他单手按着伤处，依旧望着我，缓缓的道：“那个夜寒不是好人。”

　　心头似被针刺了一下，仅仅一瞬的疼痛闪过后，便恢复了平静，我扯了扯嘴角，笑道：“我知道。”

　　鹤云仔细的端详着我，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微笑道：“那就好。”他闪眸向我身后看了看，忽然又皱起眉头，有些迟疑着道：“俞小姐。。她与公子并不是。。。”

　　“这些我知道。”一直未出声的潭小鱼突然插言道：“甚至包括你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再不会是一个人，有我在，绝对不会再叫他吃亏，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所以，我们要马上走啦，不然你的宫主大人来了，可就谁都走不成了。”

　　鹤云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了吃惊的神情，他上下打量着潭小鱼，良久，喃喃的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忽然神色郑重的冲潭小鱼道：“你有把握保护他？”

　　潭小鱼更是收起了往日嘻笑无忌的表情点头道：“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我伸手拦住他，“不要再罗嗦了，我们走。”

　　潭小鱼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嘴里却咕哝着：“好不容易一个表白的机会。。。”见我瞪他，立即缩了缩脖儿，拉起方宁，道：“走啦，走啦。”

　　我转身解开欣儿的穴道，小丫头生气的甩开我的手，不由苦笑一声，我柔声道：“欣儿，咱们得快走啦，哥哥给你道歉还不成。”

　　见她别别扭扭的终是跟了上来，我转头朝鹤云道：“你也快回去疗伤吧。”

　　鹤云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你的关心，小风。”

　　我愣了愣，今日的鹤云竟和往日大不相同。

　　“小婉很好，宫主没有再责罚她。”我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月色下那依旧身躯挺立的英俊男子，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声音平静的道：“也没有人被挖去眼睛。”

　　“你。。。”我吃惊的望着他，“你呢？”

　　“几十鞭而已。”他的笑容更加柔和，“我很好。”

　　不知为什么，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竟让我有些心酸，“那就好。”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竟然重复了他刚刚说的话。

　　“不能放他回去！”欣儿冷冷的道：“他会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不错！必须现在就杀了他！”方宁接口道。

　　胸口忽然沉甸甸被什么压得不舒服似的，这月光皎洁的夜晚怎么就叫人感觉黑漆漆的呢？

　　“我想，”潭小鱼扫了方宁和欣儿一眼，淡淡的道：“你们俩应该不会当着阿风的面，做他不高兴的事吧？”

　　方宁立刻低头不语，欣儿却瞟了我一眼，道：“我做什么都是为我哥哥好，你，又算哪根葱！”

　　潭小鱼一笑，道：“我这根葱自然不算什么，只不过多知道一些别人的隐秘而已，当然也包括夜家妹子。”

　　欣儿尖叫了一声，扑到我怀里，哽咽道：“哥哥！这家伙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跟他在一起。”

　　这一刻，心头是一片毫无知觉的麻木。

　　我木然的抬起手，轻轻推开她，“我们走。”

　　飞身朝山下掠去，我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两旁的树木以及突兀的怪石纷纷从身边划过，扑面而来的山风格外冷洌，冻得麻木的双腿机械的不停飞跃，刺骨的寒冷不断穿透肌肤，狠狠扎进心窝。

　　身后连续传来的呼唤声，令人心烦意乱。

　　只想，就这样跑下去，不停的跑下去。。。直到倒地而亡，那样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么冰冷残酷的世界。

　　丹田的气息已经提不起来，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我却加紧了奔跃的速度。

　　一股炙热突然冲上来，然后从口中喷了出去。。。

　　我缓缓闭上眼睛，真好，从此便可以清净了吧。。。

　　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公子好像很冷的样子，眉头又皱着。。。”一只手伸过来，指尖抚在我的额头。“我早说过，要是刚才杀了他们，就不用这么躲躲藏藏了！连篝火都不能点！”

　　“哥哥他，怎么还没醒？！不是说你们碧月教的药很了不起么！”搂着我的胳膊紧了紧，柔软的身体散发着女子特有的幽香，“还有你！他说得没错，鹤云那家伙跟他主子一样，对我哥哥没安好心，为什么放了他？！”

　　“小姐，请注意你的用语，不是为什么要放他，而是幸亏他放了我们。”笑嘻嘻的声音扬起，即使没有睁眼，也能想象那张顽皮的面孔上，一双熠熠发亮的眼睛充满着智慧。

　　欣儿怒道：“我哥哥最恨姓向的那个妖魔，其次就是鹤云！全都是因为你拦着！方宁！哥哥最信任你，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还不快把他赶走！”

　　“呵呵呵，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他是个任你欺负的小厮吧？”潭小鱼笑道：“算啦，大小姐，在我面前挑拨离间，你还太嫩了点！是不是？月少主？”

　　方宁哼了一声，沉声道：“放了他就等于放虎归山。”

　　潭小鱼叹息道：“只有放过他，我们才能更安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已经受了重伤，只要我们。。。”

　　潭小鱼截口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我们几个，便能伤了灵圣宫的总管吧？”

　　方宁不服道：“那一招苦肉计，还是你出的主意，我家公子多聪明的人，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饶是他鹤云武功再高，心有所忌，哪能不中招？！”

　　潭小鱼道：“但是依我看，鹤云却是顺水推舟。唉，不重伤自己，又怎么有理由放了我们。也真难为了他，不过又是一个痴情人而已。。。”

　　方宁沉默良久，轻声道：“这些就不要说与我家公子听了。”

　　我轻轻睁开眼，四周却是如墨般的黑。

　　却听潭小鱼叹道：“没想到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心里面却藏着一团火。要不是我和阿风实在的般配，这人却也算个不错的备选。”

　　“方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又飘忽，“谁是月少主？”眼前的模糊朦胧渐渐清晰，这是个不大的山洞，洞口已有晨光射入。

　　方宁低下头，手指紧紧攫住自己的衣衫下摆。

　　“当然就是方宁啦。”欣儿抱住我，兴奋的道：“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可吓坏我啦！哥哥也真是的，人家方宁可是碧月教的未来掌门人，你居然把人家当作小厮来使唤。。。”

　　“不是的！公子，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的!”方宁睁大眼睛望着我，神色间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对别人你当然不是存心的，但我哥哥可整整被你骗了两年！哼，我早就看你不是。。。”

　　“欣儿！”胸口一阵压痛，我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

　　欣儿慌忙伸手帮我揉着，“哥哥，你别生气，你还有欣儿呢。”

　　“公子！”方宁咕咚一声，跪倒在坚硬的山石地上，“我没有骗你，要不是潭小鱼找到我，还有碧簪婆婆唤出我身上的灵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公子，你相信我。。。”

　　我伸臂扶住他，柔声道：“我没有怪你，如今你贵为一方少主，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他反抱住我的胳膊，虽然不住的点头，却又抽抽搭搭不停的哽咽。

　　我望着依旧身骨略显单薄他，心中感慨万千，怎能想到这个一向单纯可爱的孩子，竟然是江湖上令人生畏的碧月教少主？！

　　我和他共处两年未看出丝毫异相，那么潭小鱼不过与我们相识几日，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抬眼看向一边面带微笑，不断打量着我的那条小鱼。他见我望他，笑容更盛，“阿风是奇怪我怎么知道的么？”

　　我淡淡的道：“是俞大哥。”

　　潭小鱼立即换上一副颇受打击的模样，噘嘴道：“俞大哥。”转转眼珠，又笑嘻嘻的道：“其实很简单，那天在林子里，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听他说，”他一指方宁，接着道：“‘我最近才发现我的身体一点都不怕毒药，真的！’”他学起方宁的声音，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我心中一动，“就凭这句话？”

　　“就凭这句话，我托人查了他的身世。结果才知道，那一年碧月圣母在途中将他产下，却不料遭遇强敌，碧簪那个老糊涂慌乱之下将他丢弃，却又被方家少奶奶的贴身丫环捡走。于是，阴差阳错，月少主成了方家少爷。阿。。。俞大哥这回明白了吧？”

　　我长吁了一口气，“你倒是个有心人。”

　　潭小鱼郑重道：“那是当然。关心一个人，自然要将他周围的人弄得清清楚楚，否则哪配谈保护二字！”

　　我冷笑道：“那么说，这被你关心上的人，自然就毫无隐私，毫无自我了？！若如此，我倒真是为他感到不幸。”

　　“阿风啊。。。”潭小鱼皱眉瞅着我，叹道：“你发觉没有，每一次只要针对我，你的口气总和对别人的大不相同，这倒是为了什么？”

　　我猛然一呆。

　　竟和对待他人不同么？

　　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从来不用斟酌遣词，似乎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竟然。。。不似我以往的作风！

　　“小风这样的人，只有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才会如此。”他眉开眼笑的道：“这么说来，小鱼儿之于阿风，岂不是个特别的人。”

　　“是很特别。”我顺着他的话音道。

　　潭小鱼的笑瞬时灿烂了起来。

　　“特别讨厌的人。”我别过脸去，那灿烂的笑容似三月春光般耀眼，足以让寒冰融化的笑容。。。竟然令我，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欣儿咯咯的笑了出来，连方宁都低笑个不停。

　　“讨厌，讨厌，莫不是讨人惊艳的意思？嘻嘻嘻，阿风，你说话真幽默，嘿嘿嘿。。。呀，天亮了，小风冷了吧，我去劈些柴来点火。”潭小鱼向洞外跳去，方宁急忙跟上，却被他推了回来，“哎呀，你还是好好守着你家公子吧，何况现在还有公子的妹妹需要人照顾！”潭小鱼神色古怪的瞟了一眼欣儿，方宁立即缩回到我身边。

　　欣儿轻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方宁，却把身子使劲靠上来，“哥哥，欣儿好冷。”

　　我轻轻闭上眼。第一次，没有理会她的软声娇语。

　　良久，身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似在强行压制却又抑制不住的哭声悲悲切切的传入耳中。

　　我睁开眼，伸手轻抚她乌黑的发丝，柔声道：“不要哭了，你若冷，把我身上这件衣服披上。”

　　她按住我拉衣带的手，扑倒在我身上，大哭道：“我不要什么衣服。。。哥哥。。。哥哥。。。带我走，带欣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