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颜若曦

10、秘密

　　藤真推门而入的一瞬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看似睡着的流川立刻睁开了眼睛。
　　藤真微笑着走过去，坐在了流川的旁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流川额前的流海，满眼是沉甸甸的温柔。
　　房间里的空气亲昵而哀伤。
　　半晌，流川抬手握住了藤真的手指，开门见山的问：“你跟仙道，定了什么计划？”
　　藤真轻轻的笑了起来，侧过身在流川身边躺下来，伸手抱住了他：“我以为你会先问仙道的伤怎么样了。”
　　流川撇嘴，微微动了动，将自己调整了个舒服位置：“刚才你已经说过他伤势不严重了，……我知道，你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藤真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他侧着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流川的侧脸，从心底生出来一声叹息：“枫，……今天在兵工厂你看见的那个圆形的徽章，是藤真家族的族徽！”
　　流川的身体在藤真的怀中微微一僵，藤真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低声说道：“那样的族徽，只有在家族的重要生意中才会使用到，……所以，这件事，我几乎可以断定，跟我父亲必定有牵连！”
　　流川沉默，藤真悬着一颗心等了半晌，看着他绷得紧紧的面孔，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枫……”
　　流川瞪他：“为什么要先跟仙道商量？”
　　藤真错愕半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枫，难道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流川没好气的答应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藤真捏了捏他略有些鼓鼓的脸颊，心情忽然间舒展开来：“是是是，我是不应该把你支走，……但是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对不对？”
　　流川想了想，终于“嗯”了一声，藤真拨弄着他散落下来的几缕乌发，叹息着说道：“枫，……我真害怕，你的事若真的跟我父亲有关……”
　　流川清晰回应道：“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清！”
　　藤真默然，隔了好一会，流川清冷冷的声音重又想起：“健司，不用怕……，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藤真紧张问道：“真有那么一天，会怎么样？”
　　流川看着他，神情认真而专注：“我会放他一马！”
　　藤真震惊，眼眶在一瞬间酸涩湿润，他微笑着，俯下身去吻住流川微抿的薄唇，低低的声音在唇齿间辗转：“枫，我明天回R市，你放心，我会尽我全力，不让这件事发生！”
　　如果我阻止不了，藤真在心里暗许承诺，那么，流川枫的结局，就是藤真健司的结局！

　　同一时间，牧绅一的房间。
　　简短的敲门声传来，牧绅一开门一看，有些意外：“仙道？”
　　仙道套着沾血的衬衣和外套，斜斜的倚在门边，脸上有温和却淡漠的笑容：“牧，藤真见流川去了，我顺便来跟你说说我和藤真商量好的计划！”
　　牧点头将门让出来，仙道缓缓的走进去，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俊朗脸上依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反而更加显得他眉眼的深邃睿智。
　　牧坐在离他不远的单人沙发上，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计划？”
　　仙道笑笑：“牧，在我说计划之前，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比如说，你真实的身份……”
　　牧先是一怔，随后皱眉，脸上有愤怒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在怀疑我？”
　　仙道摇头，唇边有一抹讽刺的微笑：“你错了，我不是在怀疑，我是在求证……，你的身份，坦白说，我已猜到了八九分！”
　　牧的瞳孔猛地收缩，之前的愤怒僵在脸上，仙道轻瞟他一眼，淡淡说道：“如果不是你之前的提醒，我还真可能放过你这条线了……”
　　牧沉声问道：“什么意思？我提醒你什么了？”
　　仙道答道：“在我们还在你家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你了，因为你的表现一直给我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当我对你提出质疑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牧摇头，仙道笑了笑：“你问我查过你的底没有，随即又说不必查了，你都可以告诉我……”
　　牧有些恼羞成怒：“那又怎么样，你说没查过我主动告诉你有什么不对？”
　　仙道摇头：“你的第一句是试探，在得知我没查过你的时候，你做出要对我坦白的架势，还拉上藤真为你作证，——你知道我相信枫，而枫绝对相信藤真，所以连带着我也会相信藤真，——这样的心理战术若是用在普通人的身上也许会奏效，但很遗憾，我不是普通人！”
　　牧沉下脸不说话。仙道淡淡说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因为你想要告诉我们你的身份的那种愿望是如此迫切，好像巴不得我们早点知道，然后便可以加入我们一样，——若加入我们是一件好事也就罢了，但你明明很清楚，加入我们相当于在死亡边缘挣扎，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急切的来送死？”
　　牧反驳：“我说过我上过战场，见惯了死亡……”
　　仙道摆摆手打断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牧，这是我怀疑你的第二个地方！你大概不知道，我和枫，我们都曾上过战场，执行过特殊的任务，我认识军人，我也见过很多死亡，……所以我可以清晰的判断出来，你在撒谎！”
　　牧的脸色难看之极。
　　仙道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我都知道，——死人可以见惯，死亡，不行！”
　　房间里压抑的沉默，仙道轻微喘息了几秒钟，忧伤的开口：“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没有人会不怕死，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牧直视着他：“就算我怕死，但是为了健司，我依然会不顾一切，就像你为流川一样！”
　　仙道点头：“这一点，我相信！”
　　牧一愣：“你相信？”
　　仙道说道：“真正爱着一个人，你看着他的眼神，会不一样，……但是，你爱藤真，也并不能阻止你对他父亲的效忠，替他监视藤真，……或者换句话说，替他保护他？”
　　牧终于脸色大变，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仙道的目光扫过牧握起来的拳，轻笑一声：“怎么，想要杀人灭口？”
　　牧沉着脸没答话。
　　仙道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而且我身上有伤，可能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你的胜算比较大……”
　　牧并没有否认，仙道眼睛微微一眯，话锋陡然变冷：“但是你别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伤到只剩一口气，也绝对有能力让你死在我前面，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牧的脸色急转直下，依然沉默，仙道接着说道：“况且，我已告诉藤真我要来找你，若是我死在你房里，你觉得以藤真和枫的聪明，会轻易放过你么？”
　　短短几分钟煎熬的沉默，牧缓缓放松拳头，看向仙道：“我是藤真议员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仙道微微的笑起来：“我猜的……”
　　牧瞪他，仙道紧接着又说道：“但并非毫无根据！”
　　牧问道：“你凭什么猜的？”
　　仙道答道：“我重新查了你的资料，这一次，查得很仔细，……而且，我调阅了你在部队的档案！”
　　牧惊讶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仙道打断他：“你觉得吃惊么？因为你的档案是加密档案？我当然没有能力读到档案的内容，只是查了将你的档案加密的人——高头将军，最后让我查到，他是藤真久贺大学时期的死党，是藤真久贺竞选议员时军方强有力的后盾，……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牧缓缓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笑：“已经够了！”
　　仙道说道：“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绝不会轻易将话挑明，但是出了今晚的事，我和藤真已经决定要分头行动，这件事，已经容不得我不说了！”
　　牧问道：“你是怕我对健司不利？”
　　仙道摇头：“虎毒不食子，藤真久贺再狠，也绝不会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但是你们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问题我无法预测，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牧惊讶：“你求我？你不会揭穿我的身份？”
　　仙道微笑：“我说过，你对藤真的感情，我看得出来，所以我相信，你绝不会害他，既然是这样，你的身份，当然由你自己跟他说清楚比较好，我没有介入的必要！”
　　牧疑惑：“那你求我什么？”
　　仙道低声叹息一声：“我希望你能够在他回去之后最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牧细细的品着仙道说的这一句话，忽然醒悟过来：“你是说，我们这趟回去会遇到阻力？”
　　仙道微皱了眉：“我不知道，但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我觉得事情都不会太顺利！”
　　说完这句话之后仙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牧在他身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帮健司？你明明喜欢流川枫！”
　　仙道顿住步子，淡淡说道：“我帮藤真，是因为只有藤真才可以帮枫摆脱现在的状态！”
　　牧错愕：“原来你是为了流川枫……”
　　仙道轻缓的声音淡淡说道：“我只为流川枫！”
　　牧怔怔的看着他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仙道却又忽然回头，还是温和淡漠的笑容：“牧，我最后给你一个建议——若是你想要帮藤真，在藤真和他父亲闹翻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站在藤真久贺那一边！”
　　门被拉开，门外一片漆黑，牧看着仙道缓慢却坚定地走入那一片黑暗之中，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苦笑着赞叹：“仙道彰，仙道彰，究竟Viper是个怎样的组织，才能训练出你这样可怕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