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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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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啦?”
在潮湿阴暗牢房里,安东看见路易斯坐在牢房的一角,还在嘻嘻哈哈对自己打招呼。
他有些生气,明明就是这小子害自己到如此境地,可是他却像没事人儿一样。,
要是一开始没捡到他,或者发现他的时候就把他交给首都,就不会这样子了。安东在心里想着,可是又摇了摇头。
如果一开始就把他交给首都的话,他会怎么样呢?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脑海里都是些不祥的画面。
他还记得这片大陆对于逆反者的残酷,那时候他五岁,全家接到征召令,城市所有的成员万人空巷,前往广场。
广场那里站着手持步枪的士兵,制服笔挺整洁,肩章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他们的枪口反射寒冷光芒,幼小的安东牢牢攥住母亲的手。
那只柔软的手湿津津,全都是冷汗。
他看见广场中央已经竖起高高的钢铁十字架,粗粗的铁链盘绕在上面,如同图片上的蟒蛇一样。
那个犯人被士兵半拖半拽的拉到广场中央,他的头疲惫的低垂着,凌乱的额发挡住了眼睛。
他身上的囚服已经撕烂,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皆是青紫的伤痕。
“西蒙斯杰尔维特。”行刑官叫他的名字,“对你的罪行,你有什么可说的?”
他竭力的抬起头来,原本英俊的脸上此刻血迹斑斑,其中一道鞭痕自额头斜斜穿过左眼,一直掠到左侧耳根,深可见骨,形状狰狞。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你这个罪人。”行刑官走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刘海把他的头往上提起,恶狠狠的补上一句,“你这个想要毁了大陆文明的恶棍。”
西蒙斯杰尔维特的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清晰的发音都吐不出来。
他的喉头不停地在上下蠕动,可是嘴巴里吐出来的声音却支离破碎。
布满了尖刺的铁丝牢牢的缠绕在他的脖颈上,鲜血随着喉结的蠕动缓缓的流下来。
行刑官看着满脸绝望的犯人,满意的笑了。
“西蒙斯杰尔维特。”他开始宣读自己手里的一纸文书,“因破坏公共安全罪,被长老会判处鞭笞至死。”
“现在,处刑开始。”他将手里的文书小心收好,对一旁站着的执行人点头。
鞭子从油桶里提起来,沉甸甸的攥在这肌肉虬结的大汉手里,他掂掂分量,抖抖手,鞭子划了弧线,呼啸着向西蒙斯杰尔维特的脊背上抽去。
回忆到此,安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这时候路易斯对着他笑,“这里有张被子,你可以裹一裹。”
“我早就说过你们的衣服保暖性能不好了。”他自顾自絮絮叨叨下去,“你看我们这身军服,虽然薄可是是用高分子材料做的,吸汗保暖……”
“你说话了?”这时候安东忽然打断了路易斯的絮叨,他一脸无奈,“你说话了……”
“我一开始没说话。”路易斯满脸的无辜,他摊摊手,“可是,你看都关进来了,那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
安东一瞬间为之气结,不过他端详了端详路易斯的那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服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我错了。”他说,“我没有让你换下你这么扎眼的衣服。”
“那么,我如果被发现之后会怎么样呢?”路易斯嘻嘻哈哈,“会被当成上宾么?不过看现在的状态不像。那么,他们会处死我吗?”
“不要说那么严重的事情。”安东制止了路易斯的胡言乱语,他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我想,应该不会吧。”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他沉默了片刻,想要从记忆里寻找出可以作为佐证的事例,可是想了半天,却越想越是心虚。
“别着急。”这时候路易斯露出了一个贼笑,“你觉得我会束手待毙么?”
他用手捏着自己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卫兵搜身的时候搜走了他身上的一切物件,包括手枪、肩章、领章、项坠,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去搜查一粒纽扣。
“这就已经够了。”他低声的说,手指灵巧的拨动纽扣上那些看上去只是装饰用的花纹,之后,安东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从纽扣里掏出一根纤细却闪着寒光的金属丝来。
这根金属丝两端有着精巧的拉环,路易斯把双手的拇指穿过拉环,走到牢房门口打量着拇指粗细的金属栏杆。
看了看,他愉快的笑了,手上没停,把金属丝穿过栏杆,然后再紧紧拽直。
“过来帮忙啊。”他叫着安东,“别在一边傻呆呆的看着。”
“你……”安东的语调开始结结巴巴起来,“难道你想?”
“你说的没错。”路易斯笑,“难道你没有觉得你们的领导者对于我这个‘外星来客’一点都不友善吗?”
“我可不想最后成为什么试验品,关在动物园里或者博物馆里被展览也不要。”他一边拉动金属丝一边低声的唠唠叨叨,回头看看在牢房一角犹豫不决的安东,“喂,你要不要过来帮个忙,外面肯定比这里面要好玩的多了。”
金属丝上黏着的金刚砂和金属栏杆摩擦,细微的火星一粒一粒跌落,安东在这间或闪烁的光里沉默着,未曾动作。
也许大公爵他们仅仅是谨慎而已。安东在心里自己想着,但是自己却也觉得这个说法太过牵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是一块时时满怀警惕的大陆,这大陆上的居民对于外来的动物植物充满抗拒,甚至对于从天而降的水都无法耐受,安东想,这是多么奇特的事情啊。
或者说,我们真的是这大陆原本就有的生命么?安东忍不住和自己讨论起来,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么二百年前又发生过什么?我们的文明为什么会中断,又为什么如此突兀的再次继续?
他忽然觉得冷,六岁时候的噩耗,那些躲在街角窥探着他的黑衣人的眼神,那些就算躲在厚重窗帘之后也能够感觉的到的监视和猜疑……时光好像忽然在某个维度上折了一下,一时之间六岁和现在重叠交错,分不清楚。
他有些浑浑噩噩,走上前去,接过路易斯交给他的拉环,沉默的干起活来。
夜已渐深,牢房守卫坐在昏黄的灯下打着哈欠。
身边放了瓶酒,他拎起瓶子喝了一口。
“林奇。”他嘟嘟囔囔,“你说长老会是不是小心过头了。咱们监狱那么结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逃狱成功的,这次不就关了两个小子嘛,非得要咱们两班改四班,至于吗。”
“可不是。”那个叫做林奇的守卫自他手里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眯缝着眼,“不过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不是说了么,这几天一过会发额外的配给卷,这不就够了。”
“没错。”守卫哈哈一笑,从林奇手里抢过酒瓶灌了一口,“为了配给卷,喝了。”
“喝了。”林奇再从他手里抢了酒瓶,满满一大口。
只是这时候,牢房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