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31、苏醒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我都随同军医在旁照料明祁旬，军医虽说他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不知为何，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伤口却一点也没有要愈合的迹象，现在军医每日来换药，顶多也就只能是替明祁旬止血。
　　为了不影响军心，明祁旬昏迷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全军上下都知道皇上伤势已渐愈，不出几日便可痊愈，瀚国军营里总算渐渐从愁云惨淡之中抽离，有定北候这样的老将坐镇前方，加之我们脸上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忧愁，为此军中将士们对这件事情不疑有他。
　　这几天下来，明祁旬一直没有醒过，他睡着时很安分，安分到一句梦呓也没有，就像一尊冷峻的雕塑，只是他的眉间始终紧紧地拧起，像他这样的人，就像一只威震四方的丛林之王，即使受再重的伤，即使出于昏迷之中，潜意识里他也不会松懈半分，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永远是那样隐忍，一声不吭。
　　刚刚洗净换下的纱布，走回来的路上，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望向天边那翻滚的云霞，浓墨重彩的绚丽，如火龙在天上吞云吐雾一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愣了愣，我忽然觉得这句诗太能反映出我的命运写照了，想到这，我竟然好笑地轻吟出声。
　　“你还有心情笑！”恼怒的声音响起，我迎头对上穆瑞火光跳跃的眼眸。
　　唇角的笑意不露声色地敛起，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脾气并不怎么好的少年：“今天是最后一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大约就会是我刎颈自尽之时吧。当年虞姬在四面楚歌之中慷慨自刎，项羽亦在乌江前拔剑自决，没想到如今轮到我夏承欢了。”
　　“你这个女人！”穆瑞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我，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我的手：“我早就说过了，你别把自己当万能的菩萨，走，跟我去见定北候，皇上没下令要你的命，候爷也不能准你的十日之约！”
　　说着，穆瑞便粗鲁地硬拽着我要走，手上的伤被扯到，我疼得倒抽了口冷气，连忙劝住已经暴怒的穆瑞：“穆瑞，我的事你就不要再参合进来了！”
　　少年的背脊忽然一僵，四周的温度仿佛也瞬间冷了下来，他转过头脸时，我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被激怒的：“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皇上命令我保护你，否则第一个拿剑取下你脑袋的就是我穆瑞！”
　　“我......”愣了愣，我的喉咙一紧，哽得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让自己尽可能保持从容地淡淡一笑：“穆瑞，谢谢你。我虽不是你们男儿，但也是言而有信的人，我并不怕死，但我怕给我黄泉之下的爹爹蒙羞，谢谢你的好意。”
　　这段日子，军中将士虽不像最初一见到我就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但我知道，他们怨我给他们敬爱的皇上带来了不幸，所有人见到我，都无一不选择了漠视，这样的漠视，反倒让我心安。
　　“哼，自寻死路，怨不得人，我懒得管你！”穆瑞最终还是被我惹恼了，他的脸色铁青，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转过身时，眼眶竟然突地红了，我来不及再说什么，他却已经大步离去。
　　轻叹了口气，我有些体力不支地拖着残破的身躯，有些伤口已经结疤，身上大部分的鞭痕却因为没有处理而化脓流血，多处骨裂也只是简单用木板固定住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人生真是奇妙。
　　脚下如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扯得我直抽冷气，回到帐中时，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下来。
　　“嗯——”我时常感觉眼前一阵晕眩，时不时就发出一身的冷汗，冷汗浸得我身上的伤口越发涩疼，定了定神，我继续拧了一方干毛巾来到明祁旬身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体，帐外寂寥无声，只有时不时巡夜士兵换岗时发出一点点声响。
　　烛火的映照下，明祁旬英俊的面容上竟然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舒缓，我握着毛巾的手一顿，有一种东西在我心底崩裂开来，慢慢的，仿佛有暖流瞬间流便我的全身，我兴奋起来，竟连自己全身的疼都忘记了，这种感觉太突然了，突然到还来不及让大脑分析原因，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将我悬在半空中的手给握住了。
　　“明...明祁旬......”我的鼻头一酸，竟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任由他的大手包住了我的手，我傻愣愣地呆站着，号啕大哭。
　　醒了，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哎，吵死了。”慵懒的声音显然还带着刚刚苏醒的鼻音，明祁旬夸张地皱了皱眉，但唇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我依旧雷打不动地继续大哭，只是声音收敛了很多。
　　“哎，你都几岁了啊！”明祁旬无奈地坐起身，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但又似乎是坐起来的时候又扯到了自己的伤口，他眉毛一拧，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舒展开了，报怨了一声：“哪个混蛋给我包的伤口，粽子也不是这个包法。”
　　扑哧一声，我被逗笑了，整张脸脏到不行，眼泪还在眼眶里，嘴巴却忍不住咧开来了，又哭又笑的，就像一个小孩子。
　　见我笑了，明祁旬倒是没有责怪我，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却在下一秒整张脸顿时黑了起来，眼神里的温度骤然降温，他扣住我的大手也跟着一紧，用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命令道：“你给我过来。”
　　我一愣，还是乖乖向前迈了一步，明祁旬脸上怒意更甚：“给我叫太医！”
　　“皇上哪里不舒服吗？”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好得很，先管好你自己！你想落下病根是不是？找死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想死也别在我面前晃！叫穆瑞那小子也给我滚进来！”明祁旬恶狠狠地将我骂了个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