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Rhythm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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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
置身一个白茫没有边界，由于缺乏对照连方向也不甚明了的“空间”，当她察觉时，很自然产生这个疑问。
就在一瞬间，四下如被墨泼洒浸染。但它并没有归入漆黑。
荧荧点点的光在这片夜墨中，聚作豆，汇成团，既相互辉映，又各自独立。眨眼，她也被不再深陷沉寂的墨夜淹没，成为熠熠绚丽的墨的一微渺组成。
她想，这景致似曾相识。
在水晶森林深处，在犹如容纳了宇宙的湖里。
在一位有着美丽金发的天使长的陪伴下。
等等，为什么她之前完全忘了这件事，而现在又……
包围她的景色飞驰移换，分不清是她被不动声色地推前，还是如同360°的影厅幕布向她播放着不可思议的画面，她就像一颗划过星际的陨石，视野随着被卷入星海逐一放大了宏伟的星团、稠密的星群、在疏远中焦距拉近的星系，最后定格在了具备立体盘形轮廓的，银白色星系中心。
这里上演着剧烈的撕裂与倾轧，无数有形表征被由内到外分解蒸发，化成喷射的能量柱体，如同最初的尘埃归还宇宙角落，但在漩涡眼的外围，灵井的临界点前沿，一切又显得平静有序。至此，她不再被动前行，像羽毛一样降落脚下荧火流光点点的闪烁地面——不确定这是地面，但确实是某程度能使她落脚的平面——注意到眼前有一道玫瑰红彩晕勾勒的发光身影，同色的光点在那披散背后的长发间浮动追随，身影每挪移一下，瑰红的光点都轻轻倘漾。
她看呆了眼。
下意识跟着这乍看是女性的身影走，她和“她”均惊讶发现，不远处出现的一团炯然白光，仿佛这个盘形星系浓缩成的一点，散发着亮银的场域，耀眼得无法直视。
一晃神，女生和略高大的白影坐在了一起，怀里抱着一只通体瑰色光泽闪动的诗琴，在对方的注目中，弹唱着悠越动人的歌乐……之所以说“注目”，是因为她看到，本只是趋近人形的白光团，呈现出了可辨的面孔五官，金银华光交织的长发在冒出朵朵金灿小花的银草甸上蜿蜒逦迤，然而最令她移不开眼的，是纯粹而又包容了浩瀚星象的深蓝眼眸。
这是这座圣洁庭院的高贵主人。
不自觉地感叹着，旋即怔住，自己是不是见过这样摄魂的双眼？
回神，刚才还只有模糊外观的少年，骤出落成一个透着冷冽气息，却在聆听少女指间交汇的音符时展现温柔神色的挺拔形象。下一秒，她被眼前的画面惊住。
两个非同常人的男女主角抱在一起了！
准确说，是少女征询对方，可不可以抱抱他，因为这是一些星球文明里，双方告别时的礼节。
方具备了形貌的男子淡然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浑不自觉的变动。
「这是为了我们的大家庭，也是为了你。」没有在空气传播的婉音径直穿进了脑海，正在她联想到上一次相似的梦境之际，余韵娓娓：「安斯艾尔之庭上的光辉，我想看到他们变得更璀璨。」
倾慕般的指腹抚过几欲垂阖的光帘。
祈许般的道别，莫名牵引她心底泛起涌动的热流。兴许是这个不容，亦无从亵渎的地方真的太过美丽，才令她产生这股细微却深切的共鸣。
「不必感到割舍，我们从未分离。」
少女的意念宛若那指尖的弦音回响她脑中，以致甫思度离别对于他们并非外人感受的轻松，不意顷刻反转。可是……大抵她的猜测也不全错。圣境主人的气息神态比起与他对面的女孩，实在说不上喜悦。
虽然不排除他只是缺乏她习惯的那些情感波动。不像她，哭点和笑点都低。
失去了调和的弦音，瑰色的丽影，远近长出熠熠银草的庭院霎时暗淡了起初的光彩。并未影响灵境原有的光辉，由光经调和开出的花草的姿采点缀到此间最为神圣的身姿时，却隐隐约约，衬托出了一分不和谐。
调和竟然会引发不和谐，这是不合理的，她无来由费解……还是说，就像烟花落幕的瞬间，夜空因前一刹的盛大繁华突显了重归平淡时的寂寥。
不能因为人走了，就说没来过是吗？
她观摩着那手持一根白杖的身影，和他一样，杖只是具现化便于辨识的物象，即使如此，注视白杖却给她在尽览星河的观感。不过终究，权杖这种东西从来是拥有者的配饰，如果会掩盖主人的光华，那说明后者并不配得上它。
暗忖着，余光里忽一片曜亮。眨了眨眼，赫然是圣境的主人从金花漫开的原地步向她所在的银草甸荒芜的边缘。
他……看得到自己？
她最先冒出了这个想法。毕竟，如果看得到她，应该早就有反应。
不管如何，曾经一头银丝尔今金发散落的神圣身影确实在走近。
「后悔吗」散发着光，毋宁说本就是光凝成显形的手指扬起，指尖向她，却在尚有寸尺距离时，静止在半空。
没头没尾，令她有半晌的一头雾水。可又油然直觉，这句响于她脑内的话是对自己提出的。但在她欲凭本能回应之前，他的意念又再单向传来。
「其实不用你回答，我也知道」
淡然的语调，流露一丝分明的……落寞？她边屏息凝神，边依稀捕捉和描摹他行止间传出的意蕴。
他低眉，恍然，她注意到他好像成熟了很多，眉如星芒入鬓，五官带着天降雷霆的凌厉，身形伟岸而威仪，倘若真正的神有形象，与她面对的必是露荷之角。成熟，却也透出沧桑，是一个星系从雾里看花的星云朦胧到见过千亿桑海后繁星竞璨的庞然旋涡，却也与萦绕他的光有了不易察觉的分隙。
「我同样……」
他看着她，与其说在透过她看向过去的某个场景，倒更似自那个场景出发，追逐流光定在眼下的她身上。
“同样什么？能不能……”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将疑问送出口，他却恍若未闻，目光稍偏过她的左脸，投往她后方，被他的神态触动，她循着视线转过了身。
一朵夜空里盛开的玫瑰，一个瑰丽的粉色星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仙女星？”她脱口而出。
「你说过，如果终结是必然的，那外在的干预是否就是多此一举；如果哪怕期间产生过一点足以改变一颗石子的终生轨迹的推力是被认可意义的，那终结是否也只是一种变相……」遥望怒放似要把银色星系都包纳入花冠的玫瑰的蓝眼浮现一片虚渺，像是倒映接近的邻星出现短暂的失焦，又像在穿过她目睹不久的未来，如同他提到的第二人称指向不明，「而我以为，我见证的是，终结就是终结，并不凭籍蒙福的幸存者丧失终结的颠覆和深刻，你笃信的只要一只蝴蝶破茧振翅，扇起的风暴就能撼动终结的漩涡的奇迹，我还没有等到」
啼啭的鸟鸣不休，像不把他从浅寐唤醒不会停止，柔和的阳光碎影轻触他微掀的眼帘，但不如记忆中温柔。不如她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付予的温柔。
这次溯梦，他不仅见到了“她”，因为「重逢」的渴望太深切，也把那一无所知的她牵扯了进来。
“这不对。”他下意识用德语嗫嚅道。
然转念，他置身此地，这个星球这个荒谬画定的疆域这座聚落这座砖墙围起的学府的这个宿舍房间，又哪里“对”了？不过是选择。无关来历身份，他是万灵之一，就享有宇宙自开初颁布的意志自由。
而且，她并不真的是“一无所知”。
他坐起身，抬手将额前凌乱的发荫往上一拨，可转眼，碎发又一点点地垂落掩住发鬓。
不管他如何一遍遍回溯他们初遇的时光，永远无法扭转他因沉睡错失和她继续相守在灵井前的空洞。哪怕受遗忘罩纱蒙蔽了记忆的她依然是为奏响调和的音律而生的天女，她接纳他的出现，热情地敞开自身……正因为如此，他不愿意听见她的啜泣，看见她的泪水，觉察她的愤怒与迷茫。
走到白漆栏杆上排满候鸟的阳台，身后是放在书枱的手机外放着声音比燕鸣还悦耳的留言。
“周末在江边有万圣节派对，希尔你来吗？反正你肯定没节目的。”
他拧开桔黄色瓶身的盖子，大喝了一口微甜的果浆调制饮料，自言自语否定到，如果要参与吵闹的场合，他宁可独自待着。
“塞梵约了她，说不定会把人拐来哦……”
倏尔，群鸟腾飞，振翅交织的乐章仿佛失重的心律。
◇
机器摇匀果汁的震响戛然而止。
看店员取下机器臂末端的特制钢皿，打开，将色泽纯净的浆液经隔筛倒进一字摆开的塑料杯，封口后贴上订单纸放置取餐区，过程一气呵成，转身继续和同事分工合作，周而复始。
的确有化身生产机器的一环的即视感。
“绫儿，你点的蜂蜜柚子茶！”
她应声接过，抬眼，才认识却自发代劳递茶饮给她，一头金色短卷发的男生已咬住吸管啜吸起手里的柠檬茶，热情得不像传说中的英国人。
“是不是很像金毛寻回犬？”
带笑的揶揄拂过耳际，对学名耳生的她只凭关键词捉住了说话人的意图，忙激动点头。待余兴过去，李绫儿侧头探究：“塞梵怎么会被他知道了你要来这里？”
姚梵微垂眼帘，轻快的眸光落在因喝上暖热饮品，在十月底干燥北风中重现红润的嘴唇上，“他对本地人怎么过万圣节兴致浓厚，一听到我说今天跟你来老城区，立刻把伸出宿舍门的半只脚收了回去。”
从神态看，李绫儿清楚他并未误解自己在抵触他带上室友同行。作为上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能看到外国人对这城市感兴趣有深入了解的渴望，她高兴都来不及，何况她跟姚梵的“约会”决非什么私密活动，也就没有避嫌的需要和矫情借口。
交谈间，他们下单的最后一杯即制饮品出餐。和她一样是热的蜂蜜柚子茶。
“塞梵，你的做好了。”
“塞梵，你点的蜂蜜柚子茶！”
异口同声，她甫指向取餐台面比自己手里大一号的纸杯，另一人已经抬手端起了它。
在霎时面面相觑又低笑此起彼伏的情景中，她无奈：“好吧，金毛的傻气是会传染的。”
明明自己也忍俊不禁的金发男生接话控诉起来：“你们两个由刚刚就在说我坏话，再好脾气都是会生气的！”撂下“狠”话，人形金毛拿着冻柠茶边一股劲啜饮边迈开长腿。
单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纸杯，姚梵淡淡勾起唇角，“所以？我们很期待你会有什么表现。”
她咋舌，姚梵这是自曝白切黑吗？不由分说握住他另一只手腕，跟上往商场门口走，“寒睿，话说你为什么点冻柠檬茶，而且加的少冰？跟你们常喝冰水的习俗有关吗……”
姚梵发给了她那支奥地利音乐节的视频，高水准的演奏质量不说，在那个时刻，那段恍若风暴中呐喊人性当如天鹅翔空的视听主题恰巧引发她心潮翻滚入木三分，不礼尚往来说不过去，加上她还惦着姚梵姗姗未至的谜题答案。正好被老妈来电通知本周末要回家参加长辈寿宴，李绫儿一下便想到可以约他逛自己大一后常去的御宅圣地。沟通如常不存在波折，提案极速通过，反正酒楼离商场不远，解散后她直接过去花不了多久。
万万没想到，她掐好时间从信号盲区的老房子步出，竟收到姚梵两个钟前发送的请示短信。
欧美人没有喝热水的爱好李绫儿是知道的，或者该说，全世界四分之三人口都没有这个习惯，所以英国来的寒睿在大秋天喝冻柠还加冰并不奇怪。可是问同样出身欧洲的姚梵反而点热柚蜜的原因，她得到了一个直白却细思下教人难免想歪的回覆。
“这里本来是一间漫画店，”没有承受双重八卦目光的打算，一从布局回形走廊且对外开放假双通道口的商场右门踏入，她自然就站到三人的最右边，没走几米，迎面一家铺位呈长方形的卖衣鞋的小店，虽然灯光摆设截然不同，李绫儿仍不费力认出了旧地，然而话出口了半截，担心要长篇开展下文，她便精简了仅仅因为和他到此一游，蓦然涌现几欲悬若长河的光阴记忆：“我很喜欢的一部作品的首篇单行本，就是在这里……原来的漫画书店买的。”
“什么内容？”彼端的寒睿探头望向她，面上张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不定我也会喜欢看。”
朝正好接上她视线的姚梵投去一眼，她斟酌着开口：“是关于穿越的。在这边近年才兴起的题材，但在一海之隔的日本却是上世纪末便被玩出花，既便如此，作者们还是灵感不断地创作出各自精彩的故事，”顿了顿，余光见话题搭子尽管一心四用喝着冻饮举目顾盼，依然边走边流露认真聆听的模样，她于是念叨下去：“至少足够成为两三代人的童年，或者青少年经典。我追的那本漫画，正是关于一个与父亲不和的少女，某天爆发矛盾后翻开了她父亲带回家研究的古书，被召唤到了……”
不经意，一下微弱似无的轻笑声。李绫儿奇怪，眼角扫过身旁的姚梵，旋即注意被引向突进她视野的一道明快侧影，并随着它的大步流星转变成背影。
须臾，她就看到一只人形金毛被定定吸引在一间门边悬吊大电视播放动画的二次元光碟店前。
她一阵气结又莫名惊喜。
“你的室友也是动漫迷？他会听日语？”
姚梵莞尔，“是不是和你一样程度不好说，但他玩日商开发的角色扮演游戏都会过一遍日语版。”
那真是叫人喜出望外的一款男生。性格外向、兴趣接地，外貌更不用说了，为整体锦上添花。
由于行业风向的改变，曾经靠一楼专营各类影碟发家的平民商场，终于还是把相关店铺大体移到了顶层。通过光碟店旁的扶手梯，她领着两人直奔观感可能上升的四楼，匆匆途经二三楼，除了最后一次换电梯前瞧见的Cosplay服饰店大明大放地把万圣巡游专用的女巫长袍血族礼服海妖套装以及点亮了内灯泡的南瓜灯陈列到门边的落地橱窗，全程洋节气氛寡淡。
跨出最顶的电梯口，入目是相较一楼更焕新，在电梯到引流游览的各走廊入口之间也比商场玄关更开阔的活动区，空地侧边摆放着数张供客人餐饮的公用桌椅，放眼望去，不是漫画店就是手办店，不是周边精品就是机战模型，往通道缩进几米甚至能觑见和动漫连沾边都算不上的异宠店亦占一席之地，这便是李绫儿对这一层两年前才开张的营业区的大致印象。
隔了一阵子没来，仍旧如故。
一眼，足以了然这里在同城ACG迷心中的地位。人来人往尽是年龄相仿的大学生，在餐桌前惬意喝着李绫儿一行手里的同牌子饮品，柜台前晃动着和老板讨价还价的身影，偏偏就没有多少应景的装饰或装束齐全的游客，偶尔碰到头顶一只尖顶宽边黑帽的女生手臂捆上绷带的男孩，已不禁感慨他们勇气可嘉百中无一。
“对不起，这边过万圣节的氛围根本不浓厚……”邀约短信发出去后，她方意识到第二天就是国外流行的万圣节。
姚梵却一点不在意，“我提醒过他会失望，他非要撞南墙也不是你或者我的责任。何况……”他扫了一眼不知是多糖的效果使然，抑或外出释放精力催化，即便手中的塑料杯见空，依然周身阳光普照的室友，“今天并非毫无收获。”
李绫儿歪了歪头，不由赞同：“毕竟是金毛犬，知足常乐是天性，对吗？”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他看着寒睿伏贴在宠物店的玻璃窗上对窗后小奶猫目不转睛的背影，忽然念起她的名字，“绫儿，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过程只是需要看见一点小幸福的双眼。”
小幸福……吗？她在内心低喃重复。
顶层的面积肯定和地面一样，只是在这些期图提高利用率的回廊通道绕来绕去后，容易产生这一层很大的错觉，要不是认准经过的标识性场所，不常来的游人可能会一不小心兜转许久。
“哇！这里有一间大商店！”
随着寒睿一声惊呼，李绫儿尴尬了。开在一角店面敞亮，满眼是精装影碟整齐陈放的店铺正是一楼光碟店的分店。她在楼下没看到胖胖电长卷发的老板娘，估计会在这碰上。但睇着新朋友欢快的举止，她又想起姚梵对今天行程的认可。
“如果结束是无可避免，每个人……或者说我，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他心下一凛，睫影遮蔽的绿眸投落在她侧脸，继而循着略显出神的视线，定格店门旁，一张于残垣倾倒巨涛之上悬空着四个灰冷数字的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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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Rhythm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