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采薇》猫白蔹

16、第十四章 剑名止水

　　卿墨醒来已是未时末了。他从来没在下午一睡这么久。睡多了反而有些头晕。身旁的清祀也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脑袋从卿墨肩头滑下去，砸在枕头上。
　　清祀揉眼道：“嗯嗯，几时了？”
　　卿墨推开窗，正对上裴元居高临下的脸。
　　裴元道：“洗漱过后来找我。”
　　卿墨没敢怠慢，顺手把清祀也拉了起来。
　　裴元待他们出来了，道：“去找曲风。他自会将我安排告诉你。”
　　卿墨转头就走，清祀默默跟上，被裴元从后面揪住了领子，“清祀留下。”
　　卿墨拍拍清祀的肩，对着被揪住了领子想要挣脱但又不敢的清祀递了个保重的眼神，自顾自落跑了。
　　清祀对裴元有些敬畏，不太愿意和他单独相处。他眼睁睁看着卿墨丢下她跑走了，只好转头讷讷道：“裴先生有事找我？”
　　裴元手中笔悠悠在指尖画了几十个圆，才停下，道：“今晚卿墨要夜探聋哑村，你随我来。”
　　裴元一路将清祀带到了三星望月天工阁。卿墨和曲风正在不远处交谈。清祀一头雾水。
　　裴元带着清祀站在天工阁前好一会儿，引得所有路过的万花弟子都向清祀行了注目礼。甚至有偶尔路过的纯阳弟子想要上前和清祀搭话，可看到“活人不医”裴大神医的脸也自动退避三尺。清祀拉耸着脑袋站在裴元身边，裴元将他带到这里，就一直和工圣僧一行大师谈话，他独自站着，不知该做什么，也不敢走开。裴元好像注意到清祀呆愣愣无事可做，就从一行大师身边抱了万花谷吉祥物阿甘塞到清祀手里，指旁边的石椅道：“坐着等我。”
　　清祀低头看看手里的机器人，又看看远处的卿墨，再看看笑眯眯的一行大师，最后对着裴元道：“哦。”
　　裴元满意点头，又自去和一行大师谈话。
　　清祀抱着手中机器人。这机器人像个圆鼑，有两只细长的脚，在地上一蹬一蹬。两只滴溜溜的眼睛嵌在圆鼑肚上，两个小木箱用皮革套在圆鼑上，像两个鼎耳。圆鼑腹腔中搁着几卷竹简几个卷轴。机器人在清祀手中蹬着腿儿，发出奇怪的响声：“阿呒甘……夫里司它……甘……嘎嘎。”
　　清祀把它在手中转了一圈，发现它背后还写着个“楽”字。难道这是万花谷小孩的玩具不成，万花谷天工果然有趣。清祀开始在阿甘身上左扒扒右拉拉，看上去很是专注。

　　卿墨在远处，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曲风也随他看了一眼，随后道：“卿墨，看上纯阳宫的孩子了么，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纯阳宫的孩子可不比咱们谷里。”
　　卿墨笑道：“师兄可没什么资格说这个。”
　　曲风道：“小忆儿和天白不一样。天白生性洒脱，喜爱自由，虽然面上看来没心没肺，但心中对一切都明白的很。小忆儿今年才十九，第一次下华山，又不是外向的个性。事先说好了，若是有什么变故，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帮着纯阳宫的整治你。”
　　卿墨只是问道：“小忆儿？”
　　曲风嘲道：“怎么，这么久了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卿墨浅笑：“那便又是如何？”
　　曲风摇摇头：“你果然还是随了裴元的性格。裴元默认了这个‘儿媳妇’，可是我看你配小忆儿还差了一点。”
　　卿墨笑容不减，道：“师兄如此说，着实让卿墨心寒。”
　　曲风手中笔杆敲在卿墨额头正中：“少给我摆这副脸，裴元不愿管你的这个性，我也不便插手。以后小心点，若是惹得小忆儿哭了有你好受。”
　　卿墨用手中紫竹笛将曲风笔杆架开，不回答，只是笑。
　　曲风叹口气，道：“仇恨之事最是摧折人心侵蚀善意。万花谷医德仁义，无一道不教人静心宽意，你在万花谷这么多年，为何就是没有一点长进。”
　　卿墨异色双瞳凛了凛，道：“师兄心胸博广，卿墨不及万一。师兄蛰伏多年，但‘风云’之事不是仍难释怀？”
　　曲风听闻“风云”二字，手中笔一紧，半晌才放松，道：“罢了，我确实没有资格劝你。你去陪小忆儿吧。”
　　卿墨立刻转身走掉。

　　裴元与一行大师谈毕，一行大师领着弟子前去岚天梯做日常维护检修。裴元见卿墨离了曲风来到清祀身边，便道：“我和曲风去安排事宜，卿墨，你便与清祀在此处，晚膳之后行动。清祀——”
　　清祀埋头逗弄阿甘不亦乐乎。
　　裴元抿了抿唇，转对卿墨道：“让他在这里，接叶英回落星湖。”卿墨点了头，裴元也不再理他。

　　卿墨在清祀身边坐下，道：“阿甘。工圣的机器人，平时带着各种工具跟在工圣身边。他可是会自己跑的。”
　　清祀道：“万花天工果然有趣，你们小时候都玩这些么？”
　　卿墨一笑，道：“当然不，阿甘可是工圣的宝贝，怎么能随便拿来玩？”
　　清祀一惊，赶忙把阿甘轻手轻脚放到地上，道：“宝贝？那那那我……”
　　卿墨道：“现在紧张已经迟了。不过反正是裴师兄给你玩的，有事让他担着。”
　　阿甘蹦到地上，跳了几跳。卿墨道：“我带你去看我们小时候玩的，让阿甘去找工圣吧。”
　　清祀好奇道：“找工圣？”
　　卿墨笑眯眯，点点头。清祀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盯着阿甘。阿甘在地上转了几圈，蹬了几下脚。好像是发觉两人不打算再抱着它玩儿，阿甘“嘎嘎”几声，撒腿朝虬龙梯跑去了。
　　清祀惊地几乎跳起：“跑跑跑了！”
　　卿墨道：“嗯哼。”
　　“真的……这样跑走没事么？”
　　“嗯。工圣最得意的就是这点了。阿甘永远不会丢。”
　　清祀喃喃道：“诶，真好……”
　　卿墨道：“来，难得工圣不在，我带你去看万花弟子小时候的玩具。”

　　卿墨领着清祀到天工阁，在一扇门前停住，道：“别太吃惊哟。”
　　清祀屏息。
　　卿墨将门推开。门外是天工阁的庭院。院中停着一只一人高两人长的青铜机械四脚龙！
　　清祀的嘴张成了圆形，“你们小时候玩这个？！”清祀回想了一下自己追在华山白狐仙鹤后面到处跑的幼年，再抬头看这巨大的青铜龙，心中一个念头翻滚不休：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气死人……
　　“你们……用来骑吗？”
　　卿墨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说着绕过青铜龙往后面房子走。
　　清祀：“……”那你带我来看这个干什么？！炫耀么？！
　　后面的那个小房子里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青铜黄铜生铁零件，还有几只圆圆的大小铁颅和只有一臂长的青铜龙。
　　卿墨道：“别碰小的铁颅，那是炸弹。”
　　“炸弹？”
　　“嗯，老爷子不小心弄出来的东西，不小心就会炸开，杀伤力很大。老爷子仁心，不愿意被皇家知道这个东西，一般不会把它们带出万花谷。”
　　清祀点点头。
　　卿墨道：“左右无事，我教你装机械龙玩吧。”
　　清祀高高兴兴在卿墨身边坐定。

　　酉时，卿墨早已随裴元曲风离去。清祀站在虬龙梯前，不久便抬头见到一袭流金在幽蓝夜色中缓缓显现。
　　正是叶英。他被一位藏剑弟子牵引着，缓步朝清祀走来。凤羽般的衣袂在青石上一寸一寸拖过，行云流水之间富丽安宁。
　　待得叶英行至石阶尽头，清祀抱拳行礼，道：“叶庄主。纯阳清虚门下洛清祀。裴先生要我在这里等候，随您回落星湖。”
　　清祀不知叶英是否忌讳他人提到自己眼盲之事，便也不提裴元是要他接叶英回去的事情，只说是裴元要他随叶英回去。叶英听到清祀如此说，脸上仍然神色淡淡，而他身边之人倒是因为此言神色少缓。
　　叶英道：“劳烦小道长了，芳致，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
　　叶英身边男子抱拳一礼，转向清祀道：“有劳。”

　　清祀伸出手，引着叶英的手落在自己小臂上。两人慢慢朝落星湖走去。一时两人无话，直到到了石桥前，清祀轻声道：“前方三步上石阶五级。”
　　叶英微不可觉地顿了一下，唇边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清祀只是低头仔细牵引着叶英，一路提示着前方石阶。不多时，两人走到花海小径中。浓郁花香扑鼻而来，今夜阴云沉沉，雾气在花海之上聚而不散，连花香都难以散去。
　　叶英在落星湖畔收住脚步，道：“小道长不妨与我在此交谈一二？”
　　清祀对叶英十分恭敬，叶英举止间温和淡定，全不似裴元让人敬畏。于是他点了点头，又记起其实对方是看不到的，就立刻改口道：“好。”面色泛了红。
　　叶英微笑道：“我知道你点了头。不用如此拘谨。其实我能靠分辨气息变化来感知周遭，你不要太过介怀。”
　　两人立在湖畔半晌，叶英缓声道：“你背上所背，可是止水剑？”
　　清祀惊讶应道：“是。”
　　叶英道：“可是惊讶我如何得知？你且将剑予我。”叶英接过剑，手指在生铁剑鞘上轻柔抚过，他神色温柔，面带怀念：“剑长三尺三寸，重四斤六两，生铁为鞘，纹水德腾纹，剑镡有太极阴阳，剑柄系白缨翡玉……”
　　叶英将剑执在双手之间，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鞘，寒光瞬时乍然而出！清祀双眼大睁，止水剑在叶英手中清啸长鸣，其声柔若清泉锐如寒冰。剑身寒光映出叶英眉目，剑气四起周旋在叶英周身，清祀一时只觉叶英气势推山退海，犹如厚水汤汤，难以撼动。
　　叶英将止水剑完全从剑鞘抽出，寒光最终离鞘的刹那，所有气势猛然褪尽，似乎大浪吞尽天地，混沌又临，浑然一体。清祀不禁绷紧了身子。叶英两指在止水剑锋流过，笑道：“你倒是极为爱惜此剑。此剑虽非神兵，但也非等闲。”
　　清祀道：“师傅传剑予我，自然爱惜不已。”
　　叶英点点头，将止水归鞘，道：“我领悟心剑前后……铸了三柄剑。除去为小妹婧衣所铸长生之外，一柄开元二十二年始铸，二十三年春出炉。剑名‘止水’，剑身为西湖玄铁，用天山雪水冷却。此剑出炉，我闭关，无果而出。次年，我将此剑赠与清虚子于睿。一柄铸于我领悟心剑出关之后，乃是一对双剑，剑名‘长忆’。”
　　清祀道：“长忆双剑……可是有青鸾之形的青色双剑？”
　　叶英道：“你知？听闻五弟将之赠与七秀坊十二钗排行季秋的姑娘。”
　　清祀道：“季秋无射，是我姐姐。”
　　叶英略一惊讶，随即笑道：“我与你姐弟倒是有缘。”他将剑还给清祀，道：“止水剑剑意看似决绝，实则如同抽刀断水，决心有余而能力不足。此剑并非杀意之剑。这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未必没有好处。藏剑剑法与纯阳剑术大相庭径，但剑道相通。你心思纯净，不为俗世所扰，若能持之以恒心无旁骛，加之名师指点，剑术必有大成之日。可惜……谢云流不知所踪……”
　　清祀默默接过止水剑，道：“……多谢大庄主指点。”
　　叶英道：“前些日子，纯阳宫弟子洛风来访藏剑山庄，于剑术心境有所得悟，你不妨向他请教一二。”
　　清祀道：“是。”
　　叶英道：“你自去歇息吧。不必再陪着我了。”
　　清祀见叶英眉眼之间稍有倦怠，便也行礼退去。
　　隐隐约约间，清祀听到叶英的低声漫吟：“无山无水亦见山水，有吾之心即是吾心；有是有非不谈是非，无吾之境正是吾境……”
　　雾色迷蒙，楼台渐失。叶英那袭流金长衣，也在水雾之间渐渐失却了。清祀回头看了一眼，只依稀见到那袭长衣静默垂止，而着衣的人却恍然如岁月湮没，无声寂灭。

作者有话说

　　好吧，存稿再两天就要和我say goodbye了。
章节错乱，后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