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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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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这话说的重。
几乎算的上是言重九鼎,不容拒绝。
郁烟扫了眼对面的宋栖寒,在他点头后,才收回想要推脱的手,心安理得的收下。
嘴巴像抹了蜜般,“谢谢姥姥,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嗯,”老太太又跟她说了几句,才顺势介绍,“这是栖寒的舅舅,听说你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他对你满意的不得了。”
郁烟对他笑了下,省略其中的不愉快,只说:“对,我之前来给韩先生修复过文物,就是那次认识的。”
单人椅上的韩先生适时开口,“还叫韩先生?叫舅舅。”
她有点记仇,不太情愿。
但碍于宋栖寒的面子,还是细声开口喊了人:“舅舅。”
宋栖寒给他使眼色,他急忙点头应下来,也跟姥姥一样递给她一封厚实的红包,还有一本房产证和一本行车证。
“这是舅舅的一点心意,”他倾过来上半身,把这些东西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主动提起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如宋栖寒所说,他是真的有在放下身架的对她道歉,“之前是舅舅有眼不识珠,对你的态度不好,舅舅今天给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因为之前的事情在心里跟我有隔阂,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就算她再记仇,也不能让他这种位极人臣的人给她跪下磕头道歉,那说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所以她罕见的愿意跟他一笑泯恩仇,不再计较之前那事儿,“舅舅您言重了,我理解您的心情和担心,确实,现在有很多技艺不精的修复师在到处砸招牌,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跟您一样的。”
韩先生简直不能再认同,“你可说不是?我之前找过好几个,那技术,简直就不能看,搞得我是又想修又不敢让人修的,闹心。”
“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有事您就找我,我无偿给您修复。”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该给你的还是要给的,不然栖寒知道我亏待你之后肯定又要跟我发脾气的。”
“他还敢对您发脾气?”
“当然,他发起脾气来很恐怖的,你是没见过,之前差点给我书房都掀了,我让人收拾了好几天呢。不信你问你姥姥。”
郁烟有些不可思议。
她转眼看向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没想到老太太笑着点头,附和道:“栖寒是个倔脾气,他认定的事情,谁都没办法改变。”
这她倒是从来都不知道。
在她眼里,宋栖寒就等于好说话,无论她做什么,多过分,他都从来没跟她生过气,发过脾气。
那态度,简直好到跟受气包一样,认打认骂的。
没想到对别人竟然是这样的。
难免觉得新奇。
“他是因为什么发脾气的啊?”她没控制住的好奇道:“我还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呢,听起来感觉好陌生。”
韩先生正愁没告状的地方,见状,马不停蹄地添油加醋道:“就他送你下山回来之后,本来就有事情没跟谈拢,见我又让你不高兴,回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砸我东西,噼里啪啦的,问他他不说,后来砸爽了才警告我,以后再敢让你不高兴,别说继承家业,以后他连香港都不会再来。”
“啊?他这么凶的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也是自那次之后,我才知道你在他心里的份量,恨不得把你也供起来当祖宗。”
“我就说嘛,他当时怎么会提前知道您要给我介绍人。”
“我要是再不给你赔礼补救,他估计能把整个家都给我们掀了。”他栩栩如生的给她描述着,还不忘在她面前替他卖好,“不过栖寒是真护着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突然答应接手韩家,在这件事上,舅舅必须要感谢你,真是解决了我最大的心事了。”
他这么说,她可不敢真的这么认,连忙摆手道:“是宋栖寒他孝顺,自从在一起之后一直都跟我说姥姥和舅舅对他有多好,他得知道感恩,就算没有我,想必他也会这么做的。”
韩先生心知肚明的大笑,没再跟她互相推功。
菲佣过来轻声提醒她们饭已经准备好了,老太太一杵拐杖,便敲定道:“走,吃饭。”
宋栖寒站起来就要搀扶她,被她躲开,只让郁烟扶。
郁烟勾上她的手臂,扶着她慢慢走进餐厅。
大抵是宋栖寒提前知会过她们她喜欢吃什么,全自动旋转餐桌上摆着的十一道菜里将近2/3都是她爱吃的,感叹宋栖寒心细的同时,也更加觉得自己看对人了。
都说风水轮流转,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前一个蒋明轩那么拿不出手,后一个宋栖寒却好的不可方物。
这已经不是一句“她运气好”所能带过的了。
她扶着老太太坐进主位,本想隔开她的左右副位坐到另一边,却不想,她直接拽住她,强硬地把她摁进她右手边的位置里。
反倒是宋栖寒,主动坐到靠她最近的下位。
俨然把她当成贵客款待。
席间,不光宋栖寒频频给她夹菜,就连老太太也时不时操起公筷,给她夹来她爱吃的菜色,一人几口,喂得她应接不暇,一个不留神,就给自己吃到撑的不愿意再动弹。
家里有保姆,她不用洗碗,也不用做家务,只管吃饱了就陪着老太太回客厅去看新闻时政,还有韩先生亲自准备好的果盘当零嘴。
要多舒服就有多惬意。
这种日子快活到她早就把网络上那些腥风血雨忘的一干二净,如果不是陈竞航突然跟她说,卢以姗竟然傻乎乎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选择发视频为她出头,她真顾不上去看那些糟心的评论。
卢以姗那条视频不短,将近三分钟。
从头到尾,正对她的脸,言语条理清晰的陈述出她在直播期间的表现,并且说她的技术是跟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有目共睹的好,最后,合理又着重的点出她在看到文物被毁时脸上的震惊表情,和她并没有推脱罪责、反而主动担下所有责任与谩骂的有担当举动,强烈建议省博在公众的关注下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
配文:郁烟,一直往前跑,跑到流言蜚语都追不上的地方。
她的粉丝体量不小,也有两百万出头。
因此,这事儿很快又被重新翻上热搜,虽然谩骂与指责仍旧生生不息,漫天飞扬,但其中终于陆续出现了一些替她说话、质疑事情始末的声音。
在这个天气极度不稳定的春天,为她心底送上最温暖的感动。
她退出微博,转手给卢以姗发消息:【烟雨:傻不傻?不清楚事情缘由就敢冒头替我说话,不怕掉粉被骂啊?】
【卢以姗:掉呗,骂呗,我说的是事实,如果因为这个就选择跟我站在对立面,那只能证明他们本来就不是我的真粉。】
【卢以姗:倒是你,还好吗?我可以不关心被他们怎么骂,但我真害怕你难过,昨晚敲你家门没人理我,你不会偷偷躲起来哭了吧?】
【烟雨:我才不会哭,是我在算计别人,拿自己当柴火呢。没提前告诉你是没料到你会替我出头,抱歉,我应该知会你一声的。】
【卢以姗:你放什么屁呢郁烟?我说过的,你是我唯一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你出了这种事情,我还能坐视不管的?】
这串字不好看,却让她打心底里感动。
感动卢以姗从来都不只是把她当作在异国他乡时的阶段性朋友,而是真正可以交心的、遇到事情会尽力帮忙的好闺蜜。
动容的情绪瞬间泛滥,再摁不下去:【烟雨:笨蛋卢以姗,我爱你。】
【卢以姗:你可少来了,笨蛋郁小烟。】见她不像是有事的,立马傲娇改口:【卢以姗:不用感动,我也是在利用你,有这么好的热点不蹭白不蹭,掉粉无所谓,能增加我的知名度就够了。】
【烟雨:行了你,别嘴硬了,大善人,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卢以姗:什么什么?】
【烟雨:我跟宋栖寒在一起了,现在在香港见他家人呢,等回去带他跟你吃饭。】
【卢以姗:我靠!!!!】
【卢以姗:郁烟!!你真&%*%&)?23#@】
消息一茬接一茬的疯狂往进涌,郁烟没再回她消息,摁灭手机老老实实陪姥姥和舅舅看热点新闻。
老太太都不用看她手机,就心里门儿清,“网上那事?”
“嗯,”她乖乖点头,为她解释:“姥姥您不用担心,这事就是个误会,是我故意设的套,之后会有反转的。”
“故宫博物馆能不能看得上眼?”
“当然能,香港的故宫博物馆可是很多——”
“——给你安排进去?”
郁烟猝然愣住。
没想到老太太不是担心名誉受损,而是想给她安排更好的出路。
不禁有些受宠若惊道:“不用,不用,姥姥,虽然我真的很喜欢省博,但也不想跟宋宋两地分居,省博挺好的,等这件事过去以后我就继续回去工作了,您就别为我操心了。”
老太太侧头看过来,试图打消她的担忧,“让宋栖寒跟你一起来。我和你舅舅在这里还能说得上话,不至于让你俩再受这种委屈。”
“没有受委屈,姥姥,这事是我故意的,真的没事。”
“真不来?”
“暂时还是想留在省博,里面有我关系好的朋友,不太想跟他分开,但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和舅舅的,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行吧,尊重你们年轻人的选择,如果之后想定居在这里了,我再给你安排。”
“谢谢姥姥,”一顿饭下来,已经冲淡了埋在她心底的陌生与忐忑,她从一开始还有点怕她,已经变成了敢抱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麻烦您的。”
老太太也乐得享受这种难见的温情,任由她抱着,“什么话?你的事情就是韩家的事情,怎么能叫麻烦?”
“知道啦,您最疼我了。”
老太太哼笑一声,倒也没有出言否认。
眼见窗外的夜色愈发深邃,到了老太太固定休息的时间点,韩先生主动提议让她俩今晚就休息在这里。宋栖寒本想拒绝,却听他说明晚有个关系好的朋友要举办一场私人拍卖会。
见一旁的郁烟两眼直放光,他便顺势答应下来。
她抱着刚收的那一堆金银宝物跟在韩先生身后上楼,直到房门彻底关起来,只剩她们两个人,她才仰天长长叹出一口气。
彻底放松下来。
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她一边着手去翻房本,一边跟坐在床边的宋栖寒说:“香港的别墅好贵的,我之前看动辄十几个亿起步,你舅舅就这么水灵灵的拿给我当见面礼了?”
“你该得的,收着就是。”
“好恐怖的家世。说真的,今天回来跟你见家长,我突然觉得以前那些都是不足为提的小场面,这才是真正的大场面。”
宋栖寒勾起她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笑意零星,“这种大场面才配得上你,只有宋家,我真没底气娶你。”
“欸,你说,”她翘起脚脚,突然想起好玩的,眉目明亮道:“我要是把这个房本拍给老郁头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可以试试。”
说干就干,郁烟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对准房本拍了张照片,配文:【爸,你看,我真骗到金龟婿了】,发给老郁头看。
不出意外,老郁头连续扣来十几个问号。
郁烟笑的倒进他怀里。
她把房本扔到一边,比起这些在她眼里只是一串数字的东西,她更在意的是他。抬手摸上他略显紧绷的脸颊,她眼明心细的发觉他其实并不怎么开心,开口关心他,“宋宋,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他用手心贴到她手背上,垂眼看她。
黑漆漆一片的眸子里全是她。
“没有,”他定定道:“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我竟然真的找到你了,还要跟你结婚了。”
“啊?找到我?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在苏黎世,你给了一个落魄的小男孩两千法郎,”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兑现他的诺言,把他的旧护照和港澳通行证拿给她看,跟她说:“那个小男孩,就叫宋栖寒。”
郁烟不敢相信的张大嘴巴。
连忙去翻他递过来的皱皱巴巴的旧护照。
直到亲眼看见记忆中那张略显冷漠与稚嫩的童真脸,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把那个狼狈的小男孩与面前的宋栖寒对上号。
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下一句就紧接而来:
“其实那天我想过自杀的,是因为遇到你,我才咬牙又活了下来。”
还活的这么好看。
他这句话说的太平淡了,太没有感情了,正因为如此,才更让她体会到他当时是真的萌生过这个念头,并且打算付诸实际行动的。
只是因为阴差阳错的碰见她,才没有选择那么做。
那么一瞬间。
郁烟突然就控制不住的泪崩。
她再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一把抱住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滚烫的泪水接二连三的打落他颈窝,洇湿了他单薄的衬衫布料时,也深深的灼烫了他的心,她抽噎着后怕,后怕如果不是那天她一时兴起突然想走另一条没走过的小路,或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世界上早就没有宋栖寒这个人了。
更别说多年后的今天,他还带着他的满腔热忱回来爱她。
庆幸的同时。
她忽然又有些怪自己——
如果当时她没有花那么多钱买巧克力,而是把钱都留下来,说不定就能帮他再长一段时间的度过那阵最艰难的时光。
如果当初她没有误解他的意思,没有到处跟人说她讨厌他就好了,她不敢回想,当他费时费力、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打算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时,却听到她讨厌他的消息,他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光是想想,都让她的心脏像被人死死捏紧,痛的她快要窒息的同时,也让她根本无法喘上气来。
不禁哭的更失声。
宋栖寒的眼尾也因她的哭腔而漫上红意。
他紧紧拥着她,什么话都没说,拢在她后背的手却自发的从上到下抚摸过她嶙峋的背脊,一下,一下,一下的帮她顺着气。
一点劲儿都不敢用,生怕力道一大她就消失了。
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他午夜梦回时的妄想。
“宋栖...寒,”感受到他同样起伏不定的心情,她一张口,豆大的眼泪就狂涌急冒而出,晕进哑的不像话的腔调中,潮湿,却又澎湃,“对...不起,我...我爱你,我真的,真的一点都,咝,都不讨厌你。”
“我知道,不哭了好不好?”
“我忍不住呜呜呜呜......我好难受......呜呜......”
“我说过的,烟,无论怎样,我都爱你,这不是骗你的情话。”
“可是,可是,我——”
“——没有可是,”
他斩钉截铁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救他的命,他就拿这条命爱她。
她没有放任他死在那场大雨的潮湿里,他就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来还她。
无论过程怎么跌宕,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能找到她,留在她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切。
都是最好的安排。
没有可是。
作话:
结尾这一点哭的我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知道是今天心情有点压抑泪点低,还是真的写的挺代入,反正家里的纸巾是真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