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梅》秋秋叶儿

31、第31章（正文完）

　　一周后的下午，还未到下班时间，林愿提前请了假，从公司大楼走出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李知。他说找到了第三个办法。因此今天需要去仁心参加股东会议。
　　再踏进仁心时，林愿心里泛起一阵陌生的紧张。她上一次来这里，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事实上，即便在父亲执掌仁心的时期，她也鲜少到来。认识她的人本就不多，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更是几乎没有了。
　　一路畅通无阻，林愿意识到李知恐怕已来过多次。前台接待对他相当熟悉，没有任何阻拦。电梯升至十八楼，门开的一瞬，她迎面撞上了韩子深的视线。只一刹那，他也看见了她，眼中却未见讶异。眼下不是叙旧的时机，林愿只脚步未停，随李知走向会议室。

　　时间尚早，会议室里零星坐了几人。林愿目光扫过，唯一能叫出名字的，只有面容憔悴的二婶，和始终沉默的林念。其余几人，她并不认识。
　　林愿一进门，林念便起身迎上前来：“你怎么会来？”话刚出口，她像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望向李知，她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震惊道：“你们……居然认识？”
　　林愿没心思与她周旋，随意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李知倒是朝林念笑了笑，语气从容：“林小姐为何为这么惊讶？你不是应当早就知道么。”
　　说完，他走到林愿身旁，低声问：“上班累了？”
　　“还好，只是不想跟她说话。”
　　李知拿起桌上的纯净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点水。”
　　其实并不渴，但林愿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她压低声音问：“你确定投资人今天会来？”
　　“不一定，但没有影响。”李知语气笃定，“安心坐着，什么也不必说。今天之后，仁心就会易主。”

　　下午四点，股东大会正式开始。林愿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除了自我介绍时多说了几句，之后全程都由李知主导。
　　李知准备得非常充分。他逐一展示了仁心近十年的营收报表和最近三年的运营情况，用清晰的数据指出仁心正在持续走下坡路。随后，他话锋一转，提到由税务问题引发的经营风险亟待解决。这时，一位始终沉默的法务人员取出文件。正是投资入股合同。原来，他代表何氏集团出席本次会议。随着新资金注入，股权将重新分配。
　　法务助理将合同分发给每位股东仔细查阅。听到‘何氏集团’这个名字，林愿微微一怔，她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李知的观点简洁而犀利：现任董事长林悟管理不善，导致公司出现重大纰漏，依照公司章程已不再适合担任此职。重新分配后，林悟的持股比例将降至30%，他提议现场股东共同表决，罢免林悟的职务。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自然是林悟的现任妻子。但李知冷静地回应：“林太太，您与林念小姐的股份合计只有5%，并不影响最终决策。”
　　事情似乎就这样成了定局。直到会议结束，人群逐渐散去，林愿仍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她真的和李知一起做到了。

　　林悟被正式罢免，自此不再担任公司任何职务，仅保留股东身份。而拥有20%股份的李知，则成为了仁心新一任的董事长。
　　对于李知接手公司，林愿并没有太多异议。从一开始李知暗中筹划股权转移之时，本就打算将股权转到林愿名下，但她拒绝了。这是李知付出的心血，资金和努力都来源于他，她没有理由凭空摘取最终的成果。因此，由李知作为公司第二大股东接任董事长，也显得顺理成章。
　　林愿心想，如果父母还在，应该也不会反对这个结果，更不会认为仁心就此‘改了姓’。公司本就不是家族式的经营，而有能者居之，才能长久，才是正途。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父亲创办的这家公司能够好好地走下去。而不是落在像她二叔那样、只会趁火打劫的人手中。

　　会议结束后，林愿独自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从今以后，这里将是李知的地方，可很多年前，它属于她的父亲。
　　她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张林悟一家人的合照上，心头蓦地涌起一阵厌烦。这里原本放的，明明是她一家人的照片。她不愿多看，转身推门而出，正遇上朝这边走来的李知。
　　“怎么了？”她顺口问他刚才在忙什么。
　　“被几个难缠的人耽误了点时间。”李知并不在意，自然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你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林愿有些意外，“以后你得常来管理公司。”
　　“我已经和张总谈过了，他是公司老人，很多事务可以交给他处理。”
　　“所以你以后不常来公司？”
　　“会来，但前期不会每天到。还有些事情……需要收尾。”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并肩向外走去。
　　“你要回美国？”林愿忽然问。
　　李知转过头来看她：“你不回？”
　　“……回。”
　　“那就定个时间吧，”他说，“回美国之后，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好。”

　　两人刚走出电梯，林愿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陈景。她刚接通说了两句，便下意识的松开了李知的手，快步走向大门。陈景正等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中透着意外，“……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待会儿说。”陈景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越过她，看向缓步走来的李知。他微微颔首，转而问林愿：“你们还有事要谈？”
　　李知沉默的注视陈景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向林愿，声音平静：“晚上早点回来。”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林愿心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并未表露。她走向陈景，语气难得轻快：“走吧。去哪儿？”
　　“都处理好了？”
　　“嗯，”她微微一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陈景温柔的笑了下，示意不远处：“车在那边，先上车吧。”

　　陈景将车缓缓停在淮中校门外。正值下午课间，操场上传来隐约的喧闹声，他们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栏杆望了望那座熟悉的红砖教学楼。
　　“走走吧，”陈景说，“就按当年骑车的路线。”
　　林愿点头。两人沿着梧桐依旧的林荫道慢慢向前，仿佛踏进了一条倒流的时光隧道。
　　“你怎么没带个自行车来？”林愿笑着说。
　　“有想过。但怕你坐着不舒服。”陈景轻笑说道：“后座还是不太舒服的。”
　　“不舒服也早就习惯了，我可是坐了三年。”
　　“那下回？”
　　“行啊，不过还是你带我啊。让我看看你现在的体力。”
　　“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还记得那时候，”陈景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你总嫌我骑得太快，又总在迟到前最后一秒冲进校门。”

　　他们走过第三个十字路口，拐角那家早餐店还开着，只是招牌换了新的。
　　沉默片刻，林愿轻声开口：“我过段时间……要回美国一趟。”
　　陈景脚步未停，只平静地回答：“好。”
　　她侧过头看他：“你不怕我不回来了？”
　　“不怕。”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落在她脸上，笑了笑，“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林愿低头扬起嘴角，却在某个瞬间忽然想起方才李知看向陈景那深深的一眼。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和李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陈景微微一顿，随即轻笑：“这你都看出来了。”他语气坦然，却也没有细说，“嗯，是有过一些交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林愿看了他几秒，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吧。”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继续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向从前家的方向。

　　半个月后，李知将公司的事务暂告一段落，林愿也完成了离职交接。他们退租了房子，整理好行李。出发那天，陈景开车来送他们去机场。
　　路上，林愿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轻声说道：“连房子都退了，看起来真像不打算再回来了。”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李知淡淡一笑，抬眼从后视镜中看向驾驶座上的陈景，语气平静地问：“害怕吗？”
　　陈景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机场出发厅前，陈景停下车，帮他们把行李取下。没有过多的告别，他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李知和林愿并肩走向值机柜台，身影逐渐融入人群，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三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陈景正埋头在书房写剧本。这段时间他状态一直不佳，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却始终没什么进展。陆纤真便会隔三差五来这里一趟处理一些工作和生活事务。
　　门铃响了好一阵，他才恍惚想起，陆纤真原本有钥匙，但上次来时被他收回了。
　　因为他记起林愿不喜欢有外人能自由出入这里，于是他便收回了钥匙。

　　“有点麻烦。”他揉了揉眉心，心想正好趁这次告诉陆纤真之后暂时不用来了。
　　他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刚拉开门，却蓦地怔住了。门外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笑容明媚的林愿，身边还立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发什么愣？”林愿笑得眼睛弯弯，“惊喜吧？我可比说好的早回来一周呢！”
　　陈景眼底瞬间漾开笑意，这近一个月来的沉闷和紧绷仿佛在这一刻全然消散。他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真的很惊喜。谢谢你，小愿。”
　　“谢我什么？”
　　“谢谢你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