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梅》秋秋叶儿

30、第 30 章

　　林愿到家时，天色已近傍晚。屋子里静悄悄的，李知果然还没回来。她放下行李，先去洗了个澡，温热的水流冲去一天的疲惫。等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回房间开始整理衣物时，忽然听到客厅传来细微的动静——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她推门出去，正好看见李知弯腰换鞋的背影。
　　“吃饭了吗？”林愿随口问道。
　　“你呢？”他转过身来，没有直接回答。
　　“还没，不过我不太饿。”林愿拨了拨半干的头发，“你要是没吃，我就点个外卖。”
　　“点吧。”李知朝浴室走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点个烤鱼吧，好久没吃了。我先洗个澡。”
　　“好。”

　　林愿选的是他们之前一起去过的那家店。她还记得当时李知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笑着说“下次再来”。虽然她对吃的一向不算热衷，但那家的烤鱼确实合她口味。
　　她点了一份无刺的大份烤鱼套餐，把打包好的烤鱼拆开放在餐桌上并摆好碗筷。刚坐下没多久，李知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
　　浓郁的烤鱼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客厅。林愿正小口吃着鱼肉，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李知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时眼里带着笑意。
　　“不是说不饿吗？”
　　“不饿也能吃嘛。”林愿轻轻瞪了他一眼，“而且我点的是双人套餐，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李知低笑一声，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夹起一块浸满烤鱼汤汁的豆腐放进口中。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烤鱼，李知忽然开口：“玩得开心吗？”
　　“还行。”林愿抿了一口冷泡水。烤鱼微辣，咸香十足，正好下饭。
　　“我有个同学在海边有套度假别墅，有兴趣的话，改天我们去住两天？”
　　“不了。”林愿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她心里清楚，等手头这件事结束，李知大概就要回美国了。可筷子刚夹起一块鱼肉，她动作却微微一滞。如果他真的走了，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就更少了。
　　她抬起头，朝李知笑了笑：“不过突然想想，也可以。下次吧，等我们都抽得出空的时候。”
　　李知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最终只低声应道：“好。”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林愿放下筷子，仔细擦干净手和嘴角，站起身来说：“我饱了，剩下的交给你了。”她拿起水杯，窝进茶几旁的沙发里，低头刷起了手机。
　　金融新闻没什么新鲜消息，她抬眼时，李知已经收拾完走了过来。“仁心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林愿问。
　　“林悟还在里面，公司需要补缴的税款数额不小，流动资金完全不够。”李知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语气平静，“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所有股东按比例凑钱，共渡难关；二是直接破产清算。”
　　林愿坐直身子，眉头蹙起：“股东们不愿意？”
　　李知淡淡一笑：“林悟一家在仁心占股45%，还有5%在你手上。但你从不露面。也就是说，林悟几乎拥有绝对话语权。现在出了事，其他小股东凭什么替他买单？”
　　“有没有可能说服他们？”
　　李知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又开口：“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林愿望向他。
　　“引入新投资，入股填坑。”
　　“那得需要多少？”
　　“一个亿。”
　　林愿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还是先梳理一下仁心过往的合作客户，看看有没有实力雄厚的。再分析目前市场上哪些企业有合作空间。列个名单，我逐个去联系。”
　　“你去联系？”李知轻笑一声，“你八年没回国，就算以前因为林叔认识一些人，现在也早就淡了。商场不讲人情，这可不是小数目。现在的仁心摇摇欲坠，拿什么让人家冒险？”
　　“但总得试一试。我不能眼睁睁看仁心破产。”
　　“再等等，”李知语气沉稳，“仁心不会破产。我有办法。”

　　两天后，林愿如约和于诗诗见面。
　　还是那家街角的咖啡厅。去之前，她给陈景发了条信息，没多说，只交代了两句。
　　她不清楚于诗诗究竟想谈什么，但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她本不必再来这一趟，可她仍然来了。因为她要借这次见面，让于诗诗彻底死心。从此，她们之间，再无纠缠。

　　“你和陈景在一起了。”
　　才刚落座，于诗诗连客套的寒暄都省去，直奔主题。语气笃定，不像提问，更像陈述。
　　林愿没有回避，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是。”
　　“你还是失信了。”
　　“我说过，我不会主动找陈景。这一点，我从未违背。”林愿轻轻一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可你呢？没完没了、耀武扬威。这么多年，哪怕我人在国外、几乎断了国内所有联系，你总有办法找到我的方式，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你和陈景的每一步。”她看着于诗诗的眼睛，淡淡道：“抢走他，就这么让你有成就感吗？”
　　于诗诗原本勉强维持的温和，在林愿一句接一句的追问中逐渐冷却。她沉默片刻，抬起眼：
　　“如果我说是呢？”
　　“那很遗憾，”林愿语气淡得像窗外的风，“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于诗诗脸上没什么表情，垂在桌下的手却无声地攥紧，指甲陷进掌心，生疼。

　　林愿望着于诗诗压着怒气又沉默的脸，忽然轻轻笑了两声，“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够真实，直来直往，藏不住表情。以前你总爱跟我较劲，做些没什么用、但偶尔真能气到我的小事。”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很可惜，那时候我才刚冒出这个念头，你就变得让人讨厌了。”
　　她稍作停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是我最受不了的。”说完，她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冷饮，才继续开口：“你知道吗，这家咖啡馆我来过好几次，每次点的都是咖啡。但今天我没有。”
　　于诗诗抬起眼看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接话。
　　“我从来就不喜欢喝咖啡，一直都不喜欢。我接受不了那种苦，但以前还是喝了，因为身边每个人都在喝。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合群。”林愿扯了扯嘴角，眼里却透出几分自嘲，“可现在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本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本来就很不讨人喜欢，何必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不喜欢，就不碰。”她直视于诗诗，语气决绝又平静，“就像我不喜欢你，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见了。你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好消息’需要发给我了。”

　　于诗诗一直沉默的听着，直到林愿说完准备起身离开的那一刻，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你是什么时候……有过那个念头的？”
　　林愿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不解：“什么？”
　　于诗诗依然说得艰难，却固执地重复：“你说……你刚有想和我做朋友的想法，我就变得让你讨厌了。”她抬起眼，目光涩然，“那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有的？”
　　林愿微微一怔，随后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这重要吗？难道你还想重来一次。换个方式？比如先假装和我做朋友，好更方便的接近陈景？”
　　“重要。”于诗诗轻声回答，却没有躲开她的目光。
　　空气静默了几秒。林愿重新坐了回去，望着她，终于开口，语气淡了下来：“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于诗诗垂下眼，声音很低：“……高一开学那天的下午，在校门口。”

　　——
　　高一开学那天，林愿一整天都很高兴。
　　父母终于答应，从高中开始不再安排司机接送她。这意味着，从今以后她可以每天和陈景一起上下学了。
　　陈景也早就告诉她，他买了一辆自行车，说以后就由他来载她。
　　林愿曾犹豫过：“会不会太累了？从家到学校骑车要二十分钟呢，再加上我坐在后面……”
　　陈景却笑起来，语气轻松：“二十分钟算什么，你那么轻，根本没什么影响。”
　　其实林愿更希望他能开车。她舍不得他费力。可陈景还没到考驾照的年龄。他说，高中这几年先这样，等一毕业就去考驾照，到了大学就能开车带她上下学了。
　　“那就先这样吧。”林愿心想。
　　即便如此，只是想到能和他一起度过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就已经让她心底软成一片，忍不住扬起嘴角。

　　开学第一天没有安排太多课程，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高一的时候，林愿和陈景还不在同一个班级，所以她独自先到了校门口，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他。
　　校门口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刚放学的学生和来接人的车辆。林愿漫无目的看着来往的人群和车流，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于诗诗。

　　于诗诗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前走，眉头蹙得紧紧的，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从她讲话的内容能听出来，接她的人因为门口太堵开不进来，让她去一个什么‘米白色招牌的奶茶店’旁边等。于诗诗越说越气：“我哪找得到啊？我根本不认路！米白色奶茶店？长什么样？我也是第一天来这个学校好不好！”
　　林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觉得这女生迷糊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可爱，而且这娇纵的性格……和她那没脑子的堂妹挺像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正想轻轻拍拍于诗诗的肩膀——对方却突然转过身来。
　　于诗诗在看到林愿的那一眼就愣住了。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她仿佛没再听进去，只是望着林愿。
　　林愿朝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不好意思啊同学，刚才不小心听到你讲电话。你说那个米白色奶茶店，我知道在哪儿。”林愿伸手指路，“你看，从这儿直走，第一个拐弯处左转，就能看到了。”
　　于诗诗回过神来，语气有些生硬：“我都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
　　林愿并不介意，依旧笑着说：“你看，我们都穿着校服，我总不会是骗子吧？我今天早上刚从那边经过来的学校。不远，就直走左转，三分钟就能到。反正你现在也找不到，不如试试看？我叫林愿，高一三班的。要是骗了你，随时欢迎你来班里找我。”
　　正说着，陈景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林愿一眼看见，高兴的朝他招了招手，随即转头对于诗诗道：“我得走啦！你就信我一次，去看看吧。”
　　于诗诗望着迎面走来的陈景，又看了看笑容明亮的林愿，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语气中充斥着不满：“那是谁？”
　　“我朋友啊。”林愿见她神情不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的道别：“你不信就算了，不过那你可能要在这等更久了。拜拜。”

　　后来正式上课后林愿才知道，于诗诗和她其实是同班。那天于诗诗大概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开学第一天，林愿还没把班上的人认全，所以当时并不认识于诗诗。
　　再后来，于诗诗开始处处刻意针对她，还频频向陈景示好。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一步一步走到了冰点。
　　——

　　“你还记得，又何必再问我？”林愿淡淡一笑。这时，桌上的手机轻轻一震——是陈景到了。她站起身环顾，果然在门口看见了他的身影。她重新坐下，看着陈景朝她们这桌走来。
　　“我要走了。”林愿语气平静，“陈景来了，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我给你五分钟。只是我希望从今以后，你的这段感情，能就此放下。”
　　于诗诗沉默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她拿起包站起身，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刚到的陈景，便转身径直离开。
　　林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之前的谈话，她皱起眉头：“她今天不太对劲。”
　　陈景的目光始终落在林愿身上，轻声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林愿点点头，甩开别的思绪。随他一同向外走去：“吃什么？”
　　“有特别想吃的吗？”
　　“上次那家私家菜吧，还挺有家的感觉的。”
　　“好。”